狗嘴吐不出象牙
三更天。
燕珩仍在長仁殿看文書,整個殿內隻有書桌前一點亮光,其他角落都被黑暗吞噬。
一如燕珩沉悶的心情。
宋齊進殿,躬身稟道:“主子,杜府進了刺客,佟夫人難產了,佟郎君輕傷,其他人無礙。”
此時此刻,哪還有慪氣的心情,燕珩快步離去,隻想趕緊到杜府。
刺客衝佟彥之而來,蘇修羅推開他,被刺客踢到,當即下腹墜痛,羊水破裂。
屋內還是混亂的,刺客屍體橫列,蘇修羅在榻上慘叫。
佟彥之赤紅著眸子,讓人將屍體挪出去。
廖千山不願常見佟彥之,他回來後,廖千山都是宿在醫者心,白日看診,晚上休息。一聽蘇修羅難產的事,廖千山一隻腳穿鞋,一隻腳光著,急惶惶跑來。
穩婆還未到,廖千山一搭脈,臉色凝重,失聲喊道:“去找最好的穩婆,最好的!”
受了衝撞,胎位扭轉,羊水又破了,蘇修羅的生產過程會異常艱難,甚至會隨時西去,一屍兩命。
廖千山不問保大保小的問題,隻對佟彥之道:“你給我滾出去!”
他怒到極點,幾乎要吃了佟彥之,蘇修羅疼的哭喊,一句一句叫著師父,既是師,又為半個父,廖千山凝著她那冒汗的秀容,給了佟彥之一掌。
佟彥之被這掌打的飛出好幾米,落到趕來的燕珩身上。
佟彥之是不會離開的,燕珩強硬攜著他拉出屋去,杜忘憂和杜川柏隨之被逐出門外。
齊宋悄聲無息出現,道:“主子,看過屍體了,不是北黎人,是突月派來的。”
佟彥之是北黎的死敵,突月使了一石二鳥之計,既能挑撥大夏與北黎剛剛緩和的關係,又能讓佟彥之受創。
佟彥之捏著拳,渾身冒著寒氣,看向燕珩道:“我要暗衛的調度權和江北的兵權。”
他這樣,是要與突月碰到底。
杜川柏擔憂地看看房間,勸慰道:“你理智一點。”
戰事剛平,若又立刻打仗,難免人心不穩。
燕珩直接朝齊宋命令道:“若佟夫人母子平安,隻滅突月皇族,若她有不測,突月滅國。傳信給沈風,此事讓他看著辦。”
沈風還駐在江北,若滅突月,沈風可立刻揮師而下。
滅國不是小事,但若蘇修羅有事,佟彥之對突月,不隻是滅國那麽簡單。
蘇修羅在裏頭傳來一聲高亢的的痛吼,不顧一切地,佟彥之闖了進去。
廖千山眼罩黑布,在蘇修羅隆起的腹上推按,穩婆滿手是血,蘇修羅臉頰上淚汗交錯,每一個呼吸都透著痛苦。
佟彥之握住她的手,不停地給她擦汗,自言自語道:“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生子之疼不同於一般的疼,蘇修羅慢慢地叫都叫不出,也無法給佟彥之回話,她拚命要將孩子生出來,將說話的力氣化作生孩子的力氣。
蘇修羅的叫聲越來越小,門外的杜忘憂臉色越來越白,她腿軟發抖,渾身無力,扶著門框,不斷有冷汗往冒出。
燕珩罩住她,攬她到懷裏,細聲道:“不怕,不怕。”
杜川柏眼神在她蒼白的麵上掃了掃,道:“你先去歇著。”
杜忘憂道:“我要在這兒。”
她帶著哭腔,把燕珩心都哭化了,燕珩不斷拍著她的背道:“我陪你,我陪你。”
杜忘憂麵容捂在燕珩胸膛,一聲聲哭泣都變成了悶悶的嗚咽。
仿佛回到了沈慈溪生產的時候,她也是喊的淒厲,最後,拿刀剖了自己的肚子。有廖千山在,蘇修羅斷不會到那般地步,杜忘憂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慌,冷汗卻一點也下不去。
燕珩能過給她的體溫有限,杜忘憂冷的像石頭,捂也捂不熱,抱也抱不暖。杜川柏也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似的,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天色漸明,太陽升起,晨光照耀。
迎著陽光,屋內傳出響亮的哭聲,杜忘憂心頭一震,朝裏麵艱難喊道:“可是.……可是母子平安?”
嬰兒的哭聲混著一聲興奮的聲音回答她,是廖千山在道:“母女平安,我徒兒做娘了!”
杜忘憂喜不勝收,興奮地道:“女兒好,小蘇喜歡女兒。”
她邊說邊軟著腿腳往屋內進,杜川柏燕珩被隔離在屋外,隻能從聲音辨別裏麵的情況。
杜忘憂站在榻邊,控製不住地流淚。
蘇修羅很虛弱,麵容慘白而欣喜,佟彥之想來是嚇到了,心有餘悸,驚魂不定的樣子。
穩婆給蘇修羅清理好身體後,廖千山就抱著枯皺皺的嬰兒從隱室出來,嬰兒闔眸而睡,一動她就哭。
杜忘憂抱過孩子,放到蘇修羅身邊道:“快看看,比小豆子生下來還醜。”
早前說過的事,沒成想她還惦記著,非得說聲孩子醜才罷休,蘇修羅翻她一個白眼道:“忘憂,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杜忘憂笑笑,示意佟彥之看看孩子,哪知佟彥之不抱孩子也不說話,沒一點反應。
蘇修羅硬是虛弱著怒喊一聲:“佟鴨子,你什麽意思,不喜歡我生的孩子?”
喜歡,怎會不喜歡,佟彥之還未從激動中緩過來,蘇修羅一聲輕怨,佟彥之立刻回神,緊張著道:“我們以後.……不生了。”
他是真的怕,蘇修羅命懸一線,見識了整個過程,他才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苦,那樣的痛苦,他不想讓蘇修羅承受第二次。
至於突月,皇族是留不得了,這是動蘇修羅的代價。
廖千山頭一次對佟彥之刮目相看,嗤之以鼻道:“算你小子有點良心。”
廖千山揮揮手,又把孩子抱起,開口攆人:“行了,一屋子血氣,你們都出去,別擾我徒兒坐月子。”
杜忘憂衝蘇修羅笑笑,往外走道:“前輩,月子裏要吃什麽?我給小蘇做。”
廖千山瞥了瞥佟彥之,陰陽怪氣道:“月子裏,要吃丈夫的肉,才能好的快。”
杜忘憂趕緊捂住嬰兒的耳朵,道:“前輩,孩子會聽到的。”
要不是懷中孫女可愛,廖千山非得將佟彥之打一頓,看在孩子的麵子上,廖千山才善罷甘休,道:“我們出去。”
蘇修羅很困很累,奈何佟彥之牽著她手不放,她手都麻了,自是睡不著,腦子嗡嗡著道:“夫君,我想睡會兒。”
佟彥之道:“你睡了還醒嗎?”
蘇修羅覺得好笑,又覺得佟彥之可愛,笑道:“醒,一會兒就醒。”
蘇修羅迷糊著睡去,佟彥之又抓住她的手,不放開。
他們都忘了,他們的孩子被杜忘憂抱走,不知道抱到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