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舉

  杜忘憂沒了噬心毒散的困擾,身體輕鬆不少,也不必日日喝湯藥,隻吃些藥丸抑製寒疾和骨痛,相比從前,臉色紅潤不少。


  每半月,就有幾封信,從遠方飄到杜忘憂手中,傅府的,杜府的,燕琪的,魏鐸的。


  杜忘憂坐在搖椅上,一封一封念給小豆子聽。小豆子聽完,會給她蓋好毯子,拿著信,去找胡淩,讓胡淩再給他讀一遍。


  桂花飄香,杜忘憂在桂花樹下睡過去,再醒來時,桂花鋪了她一身,連發絲內都是桂花。


  她收了許多桂花,拿到後廚,做了桂花糕,單獨放了一盒出來。直到後半夜,她方迷怔想起,她此時在江北,不需要再給燕珩送去。


  小豆子識字越來越多,大冬天,下著雪,拿著書來問杜忘憂那句持之以恒。她看了一眼,腦子裏蹦出了一句君子如珩,她捏捏腦袋,為自己的失態汗顏。


  她有個盒子,專門放望京寄來的書信,書信摞了兩指高,唯獨沒有燕珩寄來的。


  有時,杜忘憂給他們回信,會多寫一封,再無聲息地將那封撕掉。


  除夕這日天冷,守歲費神,雲柔睡不好就心慌,杜川穀摟著妻子回了房,杜忘憂和小豆子抱著袖爐,猜拳作樂。


  杜忘憂輸了,應小豆子的要求,叩了幾個酒杯,拿筷子敲著,胡謅了幾句詩:“一樹桃花開,二兩開心事,三五好友成群,七八杯盞相聚。”


  叮鈴悅耳的聲音在冷冷的空氣中顯得清脆,小豆子呼著哈氣,糾錯道:“舅舅,現下是冬日,隻有雪花和梅花。”


  杜忘憂指指不遠處的人道:“你瞧瞧,你賀兄長不是開著一身桃花來了?”


  賀知秋摟著他的顧諾款款而來,周洛謝狄一如既往,抱了桂花釀。


  按照慣例,小豆子的荷包又是鼓鼓的,他嘴甜機靈,接顧諾錢時,嘴抹了蜜道:“顧先生,賀兄長最喜歡你了。”


  賀知秋十分受用這一句,舉著小豆子轉了一圈,小豆子在空中咯吱咯吱笑,好不開心。


  周洛舉杯,與杜忘憂碰杯,玩味道:“顧先生初為人夫,感覺如何?”


  顧諾做了半年賀家新婦,被他們幾人調侃了無數次,已練成了不會臉紅的本事,麵色正常道:“挺好的。”


  周洛討個沒趣,將目標轉向杜忘憂,不懷好意道:“我前幾日送的畫像,你看的如何了?”


  謝狄道:“那些可都是我們精挑細選的。”


  賀知秋停下轉圈,摟著小豆子坐下道:“小豆子都這麽大了,需要母親。”


  杜忘憂溫聲道:“那些女子,都極好,我配不上她們。”


  周洛道:“什麽配不上,你除了矮點,樣樣優秀,她們都爭先恐後要嫁給你呢。”


  小豆子翹著手指道:“不要!”


  賀知秋捂他嘴:“小屁孩,你不許說話。”


  小豆子扭著屁股道:“舅舅不喜歡姐姐,舅舅喜歡兄長。”


  他覺得大漂亮兄長和小漂亮兄長都喜歡舅舅,沒有女孩子喜歡舅舅,喜歡舅舅的都是兄長,舅舅應該也喜歡兄長。


  小豆子成天跟杜忘憂一塊,知道比較細致,此言一出,周洛立刻悶悶道:“忘憂,你不至於因為小豆子的母親傷心過度,而換了口味吧?”


  他們之中,已有了杜川柏賀知秋兩個斷袖,不能再有一個了。


  杜忘憂覺得,自己不能再隱瞞了,她道:“我有話,一直未和你們坦白。”


  謝狄抗拒著不太想聽,嘹亮道:“你……你莫不是真瞞著我們在外麵找了男相好?”


  杜忘憂趕緊去捂小豆子耳朵,賀知秋不滿道:“找了就找了,你嚷什麽?”


  小豆子開心地看著他們嚷嚷,可勁兒拍著手掌。


  杜忘憂扶額道:“非也,孩子睡了再和你們說。”


  他們現在就想聽,刻不容緩。


  賀知秋側臉,衝顧諾撒嬌道:“顧顧……”


  這是賀知秋的殺手鐧,屢試不爽,顧諾接過小豆子道:“小豆子,先生抱。”


  他抱著小豆子,慢慢走遠。


  謝狄聲音粗糲道:“你這夫人真賢惠,你看這架勢,你們領養一個,讓他抱得了。”


  賀知秋心道:“領個屁。”


  他可不想招個孩子來給他分享顧諾。


  賀知秋催促杜忘憂道:“你快說,何事?”


  杜忘憂捏捏鼻子,眨眨眼睛,乖聲道:“戲文有花木蘭替父從軍,揚州有杜忘憂女扮男裝。”


  謝狄冬天也是飄仙的一身,本不冷,被這句嚇出汗來,尖聲道:“他娘的,你開什麽玩笑?”


  賀知秋嗓音打轉道:“我不信!”


  周洛以為杜忘憂開玩笑,不懷好意地逗她道:“摸摸?”


  說著他伸手,杜忘憂趕緊雙手擋胸,驚恐後退。


  周洛張著嘴巴,細眸微抽,確認杜忘憂沒騙他們,畢竟良家婦女被調戲時,都是這樣。


  謝狄將周洛下巴合上,道:“這下信了。”


  賀知秋摸摸自己胸膛,又比劃比劃杜忘憂胸膛,驚道:“你……你真是女子?”


  杜忘憂道:“是。”


  賀知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從來不跟我們一塊上茅房,杜二也不讓我們隨便碰你。”


  “你是女的,那小豆子是誰的!”謝狄猜測道:“你當時納通房,是為了隱藏女子身份?”


  周洛擺擺手道:“孩子那麽可愛,就不要計較他的身世了。”


  賀知秋奸笑道:“咱們說回忘憂,她騙了咱們這麽久,是不是該罰?”


  謝狄出主意道:“罰……罰她嫁給周洛。”


  周洛以手護胸,捏著嗓子道:“我對她隻有兄弟之情,下不去手。”


  賀知秋上前奪過杜忘憂的酒杯,大聲道:“罰你不許喝桂花釀,你一個女子,喝酒作甚!”


  杜忘憂不適應道:“你們不要這樣,就和從前一樣就好。”


  周洛比她還不適應,呐喊道:“能一樣嗎?你是女的,女的!”


  他們以前,在杜忘憂麵前打過赤膊,說過葷話,雖說那時候小,不過十四五歲,但回想起還是影響他們的形象。而且他們男子說的話,做的事,不入流的不正經的,她全知道。她還喝花酒,還知道他們在酒館都幹了什麽風流事,周洛和謝狄麵容抽搐,一時難以接受。


  杜忘憂深知他們會有這些反應,隻靜靜等著他們緩緩。


  片刻後,寂靜的桌上又開始熱鬧,賀知秋道:“忘憂,我不怪你騙了我,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將我們以前的事說出去。”


  杜忘憂懵道:“以前,你是說你和彩樓那個花娘……”


  賀知秋食指抵唇:“噓……”


  這事要是被顧諾聽到,他就完蛋了,賀知秋可不敢讓杜忘憂再說下去。


  杜忘憂保證道:“我不會告訴顧先生的,反正那花娘說你不舉,她也沒占到你便宜。”


  賀知秋臉紅脖子粗道:“誰說老子不舉!”


  真是丟人丟出揚州府了,他在花娘那不舉,還被杜忘憂知道了。這不算什麽,關鍵杜忘憂是女子,不是以前跟他們胡混的臭小子。


  賀知秋無語凝噎,恨這上蒼的捉弄。


  周洛讓她注意女子形象,道:“忘憂,這話你以後千萬不能再說了。”


  杜忘憂不以為然道:“你們還說過更過分的話,我都聽過,讓我保密也行,把你們的桂花釀給我。”


  問罪不成,反被威脅,為保清譽,幾人含淚點頭,忍痛割愛。


  顧諾回來坐下,看著他們淚汪汪,奇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賀知秋一臉受傷,捂著胸口道:“忘憂她是女的!”


  顧諾愣了,道:“杜郎君,不……杜娘子?”


  賀知秋哇哇叫,指著杜忘憂不依不饒道:“你看你,都把他嚇傻了。”


  杜忘憂想將自己打暈,不理這群人,她托腮,搶過桂花釀,猛喝一口。她喝嗆了,直咳起來,咳得臉上染霞光,玉眸微雨露。


  周洛和謝狄看著她,覺得她又白又嫩又嬌美。


  兩人在心裏暗罵自己道:“禽獸!”


  他二人默默給了自己一耳光,為自己覬覦兄弟美貌感到可恥。


  賀知秋眼尖道:“哎,來了鴿子。”


  鴿子咕咕窩在杜忘憂肩頭,抖了抖脖頸。


  謝狄道:“你的?”


  杜忘憂道:“應當是我的。”


  周洛取下紙條,放走鴿子道:“是不是杜二從望京給你捎話呢?”


  杜忘憂頷首,她今日已接到了好幾封來自望京的信,都是些節日祝福,她也一一回過了,杜川柏的還未收到,想來這字條是他的。


  周洛先拆,賀知秋探頭去看紙條,顧諾好奇,也去看。


  周洛合上紙條道:“忘憂,你是不是還有旁的事未說?”


  他們反應奇怪,杜忘憂沒多想,回道:“是有許多,都是小事。”


  周洛揚揚紙條道:“去年煙花同守歲,望伊今後多歡喜。”


  謝狄沒看紙條,一聽就炸了,罵道:“他娘的,情詩!”


  賀知秋搭腔道:“後麵還有一句,半載,思汝~”


  杜忘憂與虎奪食,搶過字條,落款隻有一個珩字。這是半年來,她收到的第一封來自燕珩的信。


  她勾唇,將紙條塞到袖中。


  賀知秋磨牙道:“是你自己說,還是我們上刑問?”


  杜忘憂無辜道:“一個朋友的普通祝福。”


  周洛道:“什麽朋友,你和他還一起守過歲?”


  杜忘憂想回房,不想再喝酒了。


  她道:“時候不早了,你們該回去睡覺了。”


  四人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謝狄追問道:“忘憂,他知道你是女子嗎?”


  杜忘憂道:“知道。”


  感覺自己看到大的小白菜快被人端走了,周洛悵然若失道:“你喜歡他嗎?”


  杜忘憂道:“回江北前不喜歡。”


  謝狄不樂意道:“怎的,他是酒啊?帶著後勁,你回來反倒對人家動心了?”


  這小白菜,長的水靈,不能到最後被人連盆端走。


  賀知秋嘲笑謝狄道:“你懂什麽,不見君來倍思君,見了就會煩,誰還想念。”


  周洛不是滋味道:“這歲守的,糟心。”


  謝狄一甩長袖道:“回家,睡覺!”


  顧諾也起身道:“我們也回去了。”


  杜忘憂送他們到門口,慢悠悠回房,將紙條展開,用鎮紙石攆平整,放入盒內。


  她提筆,回了封信,信上隻有兩字:安好。


  她一切安好,也願燕珩安好。


  四人離了杜府,心思各異,周洛和謝狄受不了兄弟變妹妹的打擊,決定換個地方再喝一杯。


  賀知秋和二人告別後,低眉順眼地跟在顧諾身後,唯唯諾諾。


  他確定,顧諾聽到了,顧諾一定聽到了!


  顧諾在杜府,掐著他大腿,差點沒掐死他,要不是他咬牙忍著,他非得疼的滿院亂叫。


  沒辦法了,賀知秋死馬當活馬醫,叫道:“顧顧~”


  百試百靈今日不行,顧諾悶頭前進,理都不理。


  賀知秋追上顧諾,搖著他手臂,溫柔似水道:“夫君~”


  顧諾停下,扯著賀知秋脖子給他摁到角落,磨牙的聲音咯咯響。


  賀知秋不打自招道:“我沒動那花娘,你不聽著了嘛,我不舉。”


  顧諾不易被發覺地緊張道:“你若舉了,是不是就和那花娘成了?”


  賀知秋道:“我……我成個屁啊我,我就在你麵前舉過。”


  舉就罷了,他舉了也未在顧諾麵前派上用場。


  顧諾大大被取悅了,道:“回家,上榻,自己脫幹淨。”


  賀知秋提起上榻就腿抖,哀求道:“祖宗,你今兒輕點。”


  顧諾雅笑,一字一頓道:“一定,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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