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餑餑
飛鳥銜草,蟬鳴陣陣。
正是夏日最熱之時,到了傍晚,地麵褪了些熱氣,溫溫的,一跪下就起汗。兩道墓碑前,茶點水果整齊擺放,蘇修羅恭敬跪著,被夕陽刺得眯眼,嘴裏絮叨道:“伯父伯母,我一會照顧好佟鴨子,不讓他掉一斤肉。”
她虔誠認真,杏眸眯成月牙,說完磕了三個頭。
唐山寨後山泥土多,她一磕,就額上沾土,她不在乎地拍拍,掉了一粒灰塵到眼裏。
她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道:“伯父伯母,我需要佟鴨子給我吹眼睛。”
佟彥之撐開她眼皮,輕柔呼氣,呼了幾下,蘇修羅舒服多了,道:“伯父伯母說可以了。”
佟彥之陪她演戲,誠心問道:“我阿爺阿娘還說了什麽?”
蘇修羅手舞足蹈,指著自己,俏皮道:“說我聰明可愛,讓你好好對我,給我買好吃的,給我捏肩捶背。”
佟彥之配合蘇修羅,一臉驚訝道:“你和他們神交了?”
蘇修羅晃肩道:“你猜。”
佟彥之笑笑,攙著蘇修羅起身,將她膝蓋上土拍淨,用袖子將她額頭擦淨。
佟彥之牽著她手,感動道:“謝謝你願意來看我父母。”
蘇修羅旋身邁步道:“為何要謝?我本就應該來看他們。”
佟彥之忐忑不定,鳳眸緊張地垂下,道:“你不嫌棄我是孤兒?”
他猶豫了許久,才問蘇修羅願不願陪他祭拜父母。蘇修羅一口答應,佟彥之去接她時,她連貢品都準備妥當了。
蘇修羅停步,看他,道:“你嫌棄我是孤兒嗎?”
佟彥之也停步,認真道:“你不是。”
蘇修羅同樣認真道:“你也不是。”
她有師父,有舅舅舅母,有阿兄阿姐。他有朋友,有唐山寨一眾,還有,最好的蘇修羅。
佟彥之擁住蘇修羅,聲音微震道:“你真好。”
蘇修羅得意地嗯哼一聲。
佟彥之親她額頭一口,道:“我要好好感謝燕珩,若不是他,我不會活著遇到你。”
蘇修羅不解道:“謝他做什麽?”
佟彥之眸子深了深,道:“想聽故事嗎?”
蘇修羅點頭道:“想。”
佟彥之邁步,蘇修羅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他道:“從前,有個將軍,上了戰場,殉國了。他的夫人替夫帶兵,也殉國了,隻餘一個孩子。”
蘇修羅杏眸一凝,跟上佟彥之的步子,和他並肩前行。
“那將軍的兄弟和部下忠心耿耿,守住邊疆,打退北黎,陛下隆恩,要將那孩子接到宮中撫養。那孩子不願,將軍的部下和兄弟也不願,可皇恩不可違,他必須去。”
佟彥之站定,凝重道:“他在路上,被人劫殺了,劫殺他那人,是他小時候玩過幾日的玩伴。外界都道他死了,他卻在陛下眼皮底下立了一個寨,成日自己瞎晃。後來,他的玩伴遇了難,被救回來了,那寨子裏慢慢多了許多人,從無名野寨變成了唐山寨。”
山風吹起,熱燥,無秋風清爽,蘇修羅繞到佟彥之背後,輕巧一躍,爬上他背。
她圈著佟彥之脖子,熱了也不放,嬌聲道:“那孩子是你,玩伴是燕珩。”
佟彥之道:“聰明。”
蘇修羅在佟彥之背上輕晃,道:“先帝將你接回宮,是為了控製你叔伯,一旦他們有異動,先帝就會殺了你。而一旦你在宮中行為有失,先帝也會借機發難,以你為要挾,將兵權握在自己手中。這招狠辣,畢竟入了宮,行為是否有失,並非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事。”
佟彥之笑而不語。
蘇修羅抬手拔下他發簪,拿在手裏轉著道:“那我也謝謝燕珩,畢竟沒有他,你也不會茁壯成長,還長的這麽帥氣。”
佟彥之道:“你如何謝他?”
蘇修羅嘲笑他笨,道:“我可是忘憂的閨密,你說我如何謝他?”
佟彥之眉梢帶笑道:“你可要好好謝他,為了杜忘憂,他都魔怔了。”
杜忘憂走後,燕珩又成了以前那副按部就班上朝下朝,閑來哄孩子的狀態。
佟彥之覺得,還不如以前。
燕珩不久前去了杜府一趟,看到了杜忘憂抽屜裏的物件,回來就拉著佟彥之喝酒,隻喝不說話,喝醉了就去杜忘憂房間睡覺,睡醒後一言不發。
蘇修羅感歎道:“我家忘憂真是紅顏禍水。”
佟彥之糾正道:“紅顏禍水是罵人的。”
蘇修羅從佟彥之身上滑下,興衝衝道:“我家忘憂是香餑餑,你懂什麽?”
佟彥之笑道:“香餑餑沒有饅頭好吃。”
“誰說的,你知道什麽是香餑餑嗎?”
“香餑餑不就是香餑餑嗎?”
“香餑餑比饅頭香,你個傻子!”
兩人步伐一致,聲音慢慢在後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