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丹
蕭景遙在後門處拚命扭動,他手臂又在流血,臉上皆是杜川柏打的傷口,他眸子帶血,瘋狂大喊。
燕珩製住他,看透他的狼狽與絕望,恨聲道:“你究竟要做什麽!”
蕭景遙沙啞狂喊道:“讓我見她,讓我見她!”
燕珩解開繩子,拉住他,按到牆上,勃然大怒道:“你見她一次,她便傷一次,這一次連命都要沒了,你四年前殺了她一次,今日又殺她一次,你就是個混蛋!”
杜忘憂像四年前一般,被人抱走,像四年前一樣,血流不止,蕭景遙再一次讓她經曆了噩夢,再一次因為他,再一次.……
蕭景遙抱頭,身體滑落,在地上痛哭。
他佝僂可憐,燕珩提不起同情,竭力不讓自己動手,睥睨一切道:“蕭景遙,我以夏宗百年基業發誓,你若再傷她一次,我會滅了你崇國,讓你崇國皇族死無葬身之地。”
燕珩無力氣和蕭景遙糾纏,他被那些過去打擊的毫無還手之力。
杜忘憂會有今日,不隻因為蕭景遙,和他,也有莫大的關係。他是第一刀,蕭景遙是第二刀,同為利器,誰又比誰遲鈍多少?
蕭景遙抓散了頭發,狀若癲狂道:“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想和她分開,我隻要她,我什麽都不想要!”
他嘶吼,宣泄,卻也知道他和杜忘憂再回不到過去了。他親手將匕首送進杜忘憂胸膛,親手斷了情分。誤會她,懷疑她,質問她,他做的事,他永遠忘不掉。
這四年,他種菜,翻地,做任何一件事,想的都是她。
燕珩抑揚頓挫道:“你已經沒有資格了,你自作自受,你毀她,就再也別想得到她。”
蕭景遙眸子微轉,勢在必得道:“她愛我,她還愛我,隻要她愛我,我也愛她,我們就能在一起,我們會成親,會生很多孩子,我們會很幸福。”
燕珩聲調高亢道:“你做夢!”
“幸福,娶她?蕭景遙,你真以為你還有那本事嗎?”燕珩道:“是你說的,你們恩斷義絕。”
“她為你做了多少事,全心全意對你,你居然視她如蛇蠍,不肯相信她,還幫著別人傷害她,你還敢妄想娶她?”
燕珩字字見血,句句封喉,揭開蕭景遙不願承認的事實,惡毒而解氣。
“啊啊啊啊啊啊.……”
蕭景遙拿頭撞牆,頭破血流,血液滴到他眼中,混著他的淚滑落。
血淚堆了一地,蕭景遙扶牆站起,苦笑著,走出後門。
燕珩在後門平複了半晌,返回,去看杜忘憂。
杜忘憂睡著,房裏開窗通風,月色床帳打飄,燕珩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有足夠多的時間凝望她。
她那麽瘦,承受了那麽多,若非心智堅定,早已不在這人世。
燕珩執起她左手,拿在手心,看著上麵每一個掌紋,每一處關節。被削掉手指,被插上牙簽,被潑上辣椒水,燕珩以為這些就夠了。
可還有奪魂釘,有螞蟻啃咬她皮肉,她想起那些事時,隻淡淡道自己恢複了記憶,從不說那記憶有多恐怖。她是個女孩子,長到八十也是女孩子,她應該被愛護,被疼惜。
她被折磨時,他在休養生息,伺機而動,他若早些動手,也許情況會不一樣。
她的過往,他隻參與了一部分,帶來的卻隻有傷痛。
外麵淅淅瀝瀝下雨,燕珩關緊窗戶,杜忘憂嚶了一聲,大概是渴了,燕珩手指沾水,一點一點塗到她唇上。
她又睡去,燕珩靜坐,守著她,目光不移。
風雨交加,飄搖不定,佟彥之已在廳前跪了良久。廖千山隻喝茶,不說話,他也不能起身,跪的膝蓋疼麻。
他想,大概已經腫了。
這都不重要,隨著人越湊越齊,除了杜忘憂和燕珩不在,廳內幾乎全員到場。蘇修羅站在廖千山身側,頷首低眉,規規矩矩。
廖千山茶杯一撂,高聲道:“我前些日子,去了春城,那有處滇南澤,水深,惡物也多,我給忘憂取藥引時,差點被那澤底大魚咬死。那魚獠牙巨長,嘴比人還大,雙眼通紅,澤地還有人骨頭!”
廖千山表麵平靜,內心暗道:“幸虧和我同去那年輕人機敏,一直看著我背後,同那大魚周旋,要不然,我這一把老骨頭就為魚果腹了。”
蘇修羅聽的心驚肉跳,對廖千山關心道:“老不死的,你沒受傷吧?”
廖千山偏頭:“呸呸呸,老不死是你叫的嗎?”
蘇修羅道:“你不讓他起,我天天叫你老不死!”
她沒大沒小不是一天兩天,廖千山可以不咎,關係她終身大事時,廖千山絕不讓步。
廖千山肅穆道:“你還厲害上了?我一進來,你們又摟又抱,成何體統?!”
廖千山言歸正傳,是要追究到底,胡淩有眼色道:“師叔,膳廳開飯了,我去給忘憂送點吃的。”
胡淩與杜延峰腳底抹油,杜川柏和李恪也逃之夭夭,不敢再看笑話。
廖千山隻要追問,酒後亂性這事鐵定瞞不住,他們先撤,免得被波及。
蘇修羅罵他們沒義氣,陪笑道:“師父,我也餓了。”
廖看山道:“不說清楚,誰都別想吃飯!”
頓時,電閃雷鳴,昏天黑地。
蘇修羅撲騰跪下,冒死道:“他是我心悅之人,求師父成全。”
廖千山氣結,鄙視道:“我呸,心悅?他哪點值得你心悅?”
他看佟彥之一臉奸詐,風流成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賊眉鼠眼,鼠目寸光。
佟彥之道:“前輩,我有許多優點,您以後會看到的。”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廖千山怒火直飛衝天,陰陽怪氣道:“狗屁,你要是有優點,老子戳瞎雙眼!”
廖千山走上前,喝道:“老子問你,你都對我徒兒做什麽了?”
佟彥之坦白道:“晚輩喝醉了,做了不該做之事。”
不該做之事都做了!先斬後奏,暗度陳倉,雞鳴狗盜!
廖千山頭腦發暈,分不清東西南北,捏著頭道:“老子要去官府告你,老子要將你關進大獄!”
廖千山口中梁州話亂蹦:“我日你仙人板,你個龜孫,你個憨批鬼,擱老子搞不痛快,老子要弄死你。”
蘇修羅柔了一點,溫溫道:“師父,你別動氣,我是自願的,你不許告他。”
“自……自願?”這句話,比不該做之事衝擊更甚,廖千山顫悠著食指,痛心道:“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麽體質?你自願,你.……”
廖千山尋不到順手家夥,抄起花瓶就砸,花瓶沒砸到佟彥之身上,在半空打了個轉,又飛回桌上。
因為蘇修羅擋著佟彥之,花瓶得以完好無損。
廖千山頭頂冒煙,腳底起火,氣衝衝道:“好,你能耐了,我管不了你了,你我解除師徒關係,你自生自滅去吧。”
蘇修羅掐腰,破口大罵道:“死老頭子,這話是你說的,沒了我,看誰給你養老送終,再過二十年,你都八十了,你半夜尿床都沒人管你!”
廖千山想象自己晚景淒涼就心肝痛,嘴硬道:“那我也不用你!”
他嘴硬,蘇修羅比他還硬:“我就不解除,你敢跟我斷,我就投到琉璃江門下,大長老是你情敵,我拜他為師,我氣死你!”
佟彥之調和道:“修羅,你讓著點你師父。”
廖千山本就看佟彥之不順眼,恨不得隨時拍死他,斥責道:“混小子,有你說話的份嗎?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嗎!”
佟彥之意識到此事不尋常,不明白道:“前輩,她到底怎麽了?”
廖千山磨牙謔謔道:“百毒不侵之軀就因為你沒了,她日後,會和普通人一樣,生病,中毒,隨時會被毒死!”
蘇修羅損過心脈,為救命才成了百毒不侵之軀,隻有一個忌諱,不能破身。
佟彥之大概猜到了,他陡然站起,因動作太猛,又跪了太久,未站穩,直接摔到地上。
他用手撐著,手肘磕地,“咚”的一聲巨響,蘇修羅心疼壞了,他拉住蘇修羅手不丟,囁喏半天,說不出話。
蘇修羅秀眉一橫,惡劣道:“老不死,一看你就不關心我,我今年幾歲你還記得嗎?”
為了一個男人,頂撞師尊,辱罵師尊,無視師尊,廖千山氣不打一來,憋的難受,咆哮道:“幾歲,你十八還未過,你說你幾歲!”
佟彥之手又涼又濕,蘇修羅反握住他,牛氣哄哄道:“現在是庚子年,你個老糊塗鬼,我已過十八了,可以吃金剛丹,和百毒不侵有區別嗎?”
她百毒不侵隻能維持到十八歲,十八歲前不可破戒,會被反噬,活不過兩年。十八歲後若有了肌膚之親,活不過三年,但,食了金剛丹,便可無虞。
金剛丹是廖千山用毒蠍尾和孟婆根練出的奇藥,隻有一顆,蘇修羅惜命,那天回到杜府後就將金剛丹吃了。
無反噬之憂,廖千山神清氣爽,即便記錯了蘇修羅年齡,他處於理虧一方,仍氣呼呼道:“無甚區別。”
蘇修羅來氣了:“那你還吼,還讓他跪!”
佟彥之站起,蘇修羅給他看手肘,一大片血跡,瞧著磕的不輕,蘇修羅輕輕給他擦血,動作溫柔。
廖千山氣的腦子要炸掉,衝佟彥之吼的地動山搖:“你給我跪著!”
佟彥之“咣”又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