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全部還給你
杜忘憂合上房門,幾息之後,又拿傘走了出來,而後,又退回屋內,合門。
雨下了半日,傍晚時方收,竟出了太陽,現了彩虹。
七彩虹橋淺淡斑斕,杜忘憂托腮,靠在窗口,看著天邊。
蘇修羅急呼呼端藥進屋,道:“忘憂,有彩虹!”
杜忘憂淺笑道:“我瞧見了,好看。”
蘇修羅將藥給她,溫聲道:“把藥喝了再看。”
杜忘憂不想喝,裝可憐道:“小蘇,這藥,很苦。”
蘇修羅斜眼睨她,噥噥道:“良藥苦口,趁熱喝掉。”
杜忘憂捏著鼻子,灌下,灌完就臉皮起褶,她最近的藥,越來越苦,簡直要人命。她吃藥不喜歡就糖,苦就苦著,苦完了才會喝水。
蘇修羅看藥碗空空,滿意地頷首道:“你上月葵水未來,這月也未來?”
杜忘憂葵水不穩,來時又疼,隻想不來了事,但女子,葵水相伴幾十年,來了煩,不來也煩,尤其是杜忘憂,若不來,蘇修羅就會嚇的半死。
杜忘憂道:“小豆子失蹤那幾日來了,不疼。”
蘇修羅信她才怪,那幾日她麵色慘白,有一半都是疼的。
蘇修羅戳戳杜忘憂腦袋,恨恨道:“你就會死撐,我告訴你,下次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離五月毒發之日隻剩十幾天,蘇修羅急的夜不能寐,再看看杜忘憂不知著急,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狀態,她更加灼心。
她搭著杜忘憂的脈,蹙眉道:“忘憂,你這幾日,是不是一直在咳血?”
杜忘憂嘿嘿笑道:“咳了,不多。”
這可不是不多的脈象,蘇修羅橫她,怒聲道:“你又騙我!”
蘇修羅氣的吧嗒吧嗒掉淚,越哭越凶。
杜忘憂捏捏她臉,道:“我這不是好好的,你哭什麽?”
蘇修羅揉眼道:“我就哭,就哭!”
杜忘憂道:“二當家會怪我的。”
蘇修羅:“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杜忘憂和聲道:“你一哭就醜了。”
蘇修羅:“嗚嗚嗚嗚嗚。”
杜忘憂:“.……”
燕珩不快離去,杜忘憂以為他不會再來了,不料隔了一天後他不僅來了,還帶了一把名劍:黑神。
杜延峰初見那劍,端視了許久,才相信那是他夢寐以求的黑神名劍。
名劍黑神氣如虹,利刃離煙輕如翼,長鞭刑綾厲如風。
江湖十大神器中,杜延峰見了這三個,便已了卻心願,當燕珩說這劍是送給他時,杜延峰愣了半天都未回神。
黑神劍是百年神劍,傾城難換,燕珩說給他就給他,著實讓他震驚不已。
思索後,杜延峰同燕珩打商量,用江北半地商權換取黑神劍。
燕珩不帶猶豫地拒絕,他道這劍是走鏢時搭救一個老者,老者為報恩所贈,並不知此劍名貴,讓杜延峰收下。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杜延峰不是那白吃白喝的人,他不管燕珩同意不同意,抱著劍去改江北半數鋪子的主人名銜。
改成唐山之名,就要燕珩拿出他的身份文牒,那這事便無法收場了。無奈之下,杜忘憂出馬,勸了她舅半個時辰,才將此事消停。
亭內,杜忘憂和燕珩靜坐。
杜忘憂托腮,感慨道:“燕珩,你差點成了江北第二富。”
燕珩道:“這是個意外。”
杜忘憂崇拜道:“你怎麽將黑神劍弄來的?”
黑神劍好比天上星星,隻聽其劍,不見其身,誰能拿到手,那真是本領不俗,老天爺眷顧。
燕珩淡淡道:“宋齊是玄門中人,黑神劍一直在玄門。”
杜忘憂晃晃手腕,想抽嘴角:“巫鈴也是玄門之物,你到底,壓榨了宋齊多少?”
燕珩平靜道:“你是在為他抱不平嗎?”
怎會,又不是壓榨她,她為何給人抱不平!
杜忘憂沉思道:“我隻是覺得,他定然還藏了其他好東西。”
燕珩想想,覺得宋齊應當是有的,玄門隻餘宋齊和齊宋,什麽好東西都被他二人放著。
燕珩道:“改日我問問,你若想要哪個,我給你要來。”
杜忘憂抿嘴道:“他是不是在暗處,能聽到?”
燕珩道:“能。”
杜忘憂張望四周,低聲道:“那他真可憐。”
燕珩挑眉道:“他自願的。”
宋齊在暗處,無聲呐喊:“主子,我不自願,還我巫鈴,還我神劍!”
他們聊了一會兒,就被喊到膳廳吃飯。
杜延峰在正座上,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李恪不知其中就裏,茫然道:“舅舅,您今日,是有天大的喜事嗎?”
杜延峰狀若癲狂道:“得了一把好劍,好劍!”
他恨不得對著劍親上兩口,又要自持端正,遂笑眯眯道:“唐山,來陪舅舅喝兩口。”
燕珩挪了位置,坐到了杜延峰右手處。
杜延峰可不輕易與人喝酒,即便是杜川柏也無此殊榮,燕珩是除了胡淩,第二個與杜延峰對酌的。胡淩搖搖頭,覺得丈夫興奮起來,腦子都不好使了。
佟彥之看看蘇修羅,再看看對酌那二人,隻恨自己沒弄到黑神劍。
正吃著,仆人趁上菜,輕手輕腳拿了一物,在杜忘憂耳邊輕語,杜忘憂輕巧起身,道她去後方拿酒,不著痕跡地離開飯桌。
杜府後門前,一人玉立,手負背後,長指滴血。
杜忘憂與他隔門而望,少頃,杜忘憂側身,示意他跟上。
蕭景遙跟在杜忘憂身後,手在腰後隱顫。他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崇國太後病重,他必須回大崇去,周哲在府外半裏處等他,一個時辰後,他不走,周哲會進來,將他帶走。
走到後門外不遠處,杜忘憂停下,她手中捏著那帶血的竹紋荷包,展開掌心。
杜忘憂道:“你要見我,不必用這樣的手段。”
蕭景遙無從辯解,他與周哲交手,扯到舊傷,才會流血,但他的確是用這傷,來逼杜忘憂見他。
他隻怕這一次回到崇國,就再無法見她。
蕭景遙手臂上血還在流,他未去接荷包,杜忘憂將荷包掛在他腰間,看那一路走來的血痕一眼,輕聲道:“伸手。”
蕭景遙左臂已疼的麻木,緩慢自背後抬出,他衣袖濕了大半,呈暗青色,指上血跡幹涸,又有新血覆上。
杜忘憂撩開他衣袖,給他臂上傷口撒上藥,扯破衣角給他包紮。
因前夜下了雨,枝頭還帶著雨露,空氣清涼微濕,杜忘憂手指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碰到蕭景遙肌膚,如珠滑潤。
蕭景遙輕聲道:“阿遙.……”
杜忘憂收手,無情道:“你已見了我,離開吧。”
蕭景遙拉住她,溫柔道:“阿遙,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在大崇,建了菜園,建了水渠,種了桂樹,你住在青鸞殿,一出門就可看到桂樹,還有菜。我學會做雞蛋羹了,放醋,放水,放香油,我也會做桂花糕,我會熬粥,這四年,我什麽都會了,青鸞殿隻缺一個你。”
杜忘憂冷靜道:“你我身份對立,你也尚有婚約在身,不應說此話。”
她錯身,偏頭離開:“請回吧。”
蕭景遙一抱自後抱住她,顫聲道:“阿遙,我不想走,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我知道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你,我已經知道了真相,求你讓我好好補償你!”
杜忘憂推開他,與他麵對麵道:“你要如何補償我?”
杜忘憂眼中嘲諷,嘴角含笑,刺的蕭景遙生疼,他急迫道:“我隻想娶你一個!我不要和旋樂成婚,兄長已經答應我了,我可以不和她成婚!”
杜忘憂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你們都對我說對不起,說要彌補,你們怕我怪你們,怕我想不開。”
蕭慕默然不語。
杜忘憂收了笑,淚光閃爍,不是在衝他,而是在衝自己道:“你說,我應怪你什麽?怪你誠實?怪你正義?我應怪你說了真話?還是應該恨你說了謊話!”
蕭慕拿出匕首,抓住杜忘憂的手,握住刀柄。
他聲音啞著,嘶喊道:“阿遙,你還回來,你把那一刀還回來!我欠你的,全部還給你!”
杜忘憂掙紮,卻掙不開,她無奈道:“你鬆手!”
蕭景遙笑著,拉著她手向前,抵到自己心口:“阿遙,原諒我。”
蕭景遙用力向前一帶,刀尖就紮破了他皮膚,杜忘憂手往後撤,尖聲道:“不要!”
四肢如遭重擊,痛到杜忘憂看不清眼前人是何模樣,血霧在蕭景遙眼前散開,如布如幕,遮住了他的視線。
這血霧與四年前重合,在蕭景遙腦中炸開,他看到杜忘憂跌落,看到杜忘憂被那尊貴冷雋的人抱起,看到慌亂而來的一群人驚呼大叫。
蕭景遙手中匕首落下,胸口漫出血跡,但不及杜忘憂口中噴湧的血河,無數的血,從她口鼻溢出,從她耳蝸流出。
他想追出去,被人死死按住,是杜川柏。
杜川柏揪著蕭景遙,一拳又一拳落在蕭景遙身上,蕭景遙已無痛感,他腦中隻有方才離去的杜忘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