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族(二)
白日裏,杜川柏和李恪匆匆回來過一趟,胡淩和杜延峰一次都未回來,孩子也一個都未找到。
他們所有的線索都停滯不前,杜忘憂心底不停在翻騰,張氏又不停在哭泣,她被那哭聲攪的不安生,卻說不出嗬斥的話。
正煩著,她隱約聞到一股異香,不僅是她,就連燕珩和李勤也聞到了,李勤放下茶盞,嗅嗅鼻子,尋找香味來源。
李勤目光落在燕琪身上,道:“小琪,你身上為何這麽香?”
燕琪正在勸慰張氏,聞言抬袖輕聞,疑惑道:“我不知道啊,這香味怪怪的。”
杜忘憂站到李勤身邊,道:“李兄身上也有。”
燕珩眸有厲色道:“你們今日都見了誰?”
魏儀一聞,自己身上也有味道,今日和魏儀他們三人有共同接觸的,隻有張氏一人。
魏儀驚呼道:“這香味是姨母身上的。”
蘇修羅跨入前廳,道:“是藥,那藥裏放了海底香。”
張氏還正愣神,一見蘇修羅,立刻抬頭問道:“什麽是海底香?”
蘇修羅道:“一種極其珍貴,但是劇毒的香料,用它製藥,可壓製腐臭,同時,可使容顏煥發,枯木逢春。”
“一次用一個孩童心髒入藥,藥成之後,會有屍腐味,且,這香會傷人肌理,亦有催情之效,所以,才會有壯陽的作用。”蘇修羅看向燕琪與魏儀道:“此香遇汗揮發,張氏方才哭了一身汗,那香便揮灑在這兒,連帶著你們沾染的少許香氣也揮發了出來。你們最好去換身衣服,洗個澡,這香傷女子根本。”
食駐顏丸者,汗液,皮膚,皆有藥性,李勤三人都接觸了張氏的衣物和皮膚,身上自是都帶了藥性。
李勤沾染的少,並無影響,他未動,示意魏儀和燕琪趕緊去沐浴。魏儀和燕琪幾乎是軟著腿離開,張氏張大嘴巴,眼淚流下。
怪不得,怪不得她服了駐顏丸不多日,她便再不來葵水,前些時日,她媳婦也莫名流產,找不出病因,竟是這駐顏丸害的!
蘇修羅捏著她嘴,喂她吃了顆藥:“此藥可保你無虞,但你此後容顏會極速衰老。”
張氏感激不盡地給蘇修羅磕頭,跌跌撞撞著被杜家仆人送走。
她一離開,廳中幾乎無香味在,杜忘憂這才大口呼吸,吩咐下人讓燕琪與魏儀洗漱好便歇下,不必再來前廳。
蘇修羅歎氣道:“為了容顏,幾乎搭上性命,真的不值得。”
可世人總是貪婪的,他們想要年輕,想要活力,想要雄姿英發,長生不老,所以他們用盡手段,輕信神藥,卻不知這神藥背後白骨森森,以命續命。
杜忘憂指尖僵的不能動,她在袖中揉著指尖道:“李兄,那黑衣人是何樣貌?”
李勤道:“天太黑,看不清。”
李勤可惜地搖頭,正看到邁步而來的傅崢,趕緊起身迎道:“相公怎來了?”
蘇修羅不行禮,佟彥之也隨著她不行禮,杜忘憂和燕珩未起身,隻靜靜垂眸。
他們的反應,在傅崢意料之中,他眸子平和,毫無銳利,聲音溫和道:“事情如何了?”
李勤將自己位置騰給他,道:“一籌莫展。”
傅崢未坐,這兩日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他示意李勤坐下,挺直背道:“你們說的那藥,曾有人給我送過。”
傅崢不信那藥,當時就拒絕了。
李勤坐到一半,又彈起,道:“何人?”
杜忘憂幾人也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傅崢望向杜忘憂,沉穩道:“安國寺寺卿。”
李勤驚愕道:“常在理?”
腦中白光突閃,杜忘憂指尖更僵,她深吸幾口氣,喚道:“李兄,你離我近些。”
李勤看看燕珩,得到首肯,才一步一步挪到杜忘憂麵前。
杜忘憂細細回憶,摒除腦中雜念,抽絲剝繭,從頭到尾理了理。
她一直閉目,李勤離她隻有半步,那淡淡的香味似聞的到,又似聞不到,卻又像極她曾聞過的味道。廳內其餘人都暗暗緊張,燕珩格外擔心她聞了那香味,會傷害身體。
杜忘憂抬眸,眸子深遠若穀,輕輕道:“我記得,常在理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李勤道:“是這個味道?”
杜忘憂道:“是,但也不是。”
在卷宗室,味道混雜,她聞出的味道很多,不但隻這一樣。
蘇修羅打了一個響指道:“是腐臭,他還用了別的香料,將海底香和腐臭的味道隱去了。”
燕珩輕咳一聲,暗衛立刻出現,燕珩道:“將常在理提來。”
暗衛消失,與黑夜融為一體。
杜忘憂道:“常在理都在何處任職?”
她未看傅崢,但傅崢知曉這話是在問他,傅崢道:“昆州,宿州,徐州。”
燕珩道:“這三州之內,是否都丟過孩子?”
傅崢是有備而來的,他查出常在理可疑,才會出現在杜府。
傅崢道:“是,常在理升任時,他的履曆是由我整理的,但這三州那些案子並非他負責的,是他的上司負責的。自他任寺卿後,望京不經常丟孩子,目前來說,隻有我們知道的這些孩子丟了。”
李勤坐下,又翻了翻卷宗,蹙眉道:“去年丟過孩子,上兩次是一兩個月前,這一次是前幾天,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大膽了。”
杜忘憂唇色瞬白,聲音發顫道:“因為,沒有存貨了。”
廳中所有人都被這一句驚出冷汗,就連杜忘憂自己也是。
杜忘憂道:“他們在三州之內一定拐了許多孩子,一次要一個孩子入藥,慢慢的,孩子變少,他們便先在望京試水,同時在其他各地拐孩子。官府查的越來越嚴,他們便以買奴仆之名,買來孩子,但最近朝廷對奴仆買賣管的嚴格,他們買不來孩子,就開始鋌而走險,在望京動手偷孩子了。”
李勤憤怒地砸桌而起:“喪心病狂,簡直是禽獸!”
所有人都臉色發沉,蘇修羅為之一顫,佟彥之將她摟緊,輕輕拍著。燕珩很想將強忍著的杜忘憂擁入懷中,但他手掌緊了又緊,終是未動。
傅崢看著女兒,她眼窩深陷,麵目紙白,手撐椅扶,瘦弱而倔強。他心疼,卻無能無力,他甚至無法將自己的關懷說出口。
杜忘憂對別人投來的眼神渾然不覺,她稍滯片刻,凝聲道:“小蘇,這藥一次藥引,可成多少數量?”
蘇修羅道:“說不準,若隻供幾人,一次可成半月之量,但依這情形,隻怕一次隻有七天之量。”
李勤痛恨道:“那這麽些年,不知有多少孩子遭人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