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光
杜忘憂置身深淵,她不斷下沉,下沉,再下沉……
她聽到聲音,那聲音如刀,它道:“你給我好好嚐嚐這冷水的滋味。”
麵目猙獰的男人將她按入冰水,她好像被凍住了,水沒頭頂,四周的冰塊硌的她渾身都疼。
杜忘憂一下覺得窒息,手腳僵直,而後,她被撈起,丟到燙人的熱水中,熱水讓她稍暖,她意識迷蒙,五髒六腑都在叫囂著疼痛。
但杜忘憂隻在熱水中待了很短的時間,身子回暖的下一瞬,她又被摁到冰水中。她腦子發漲,關節劇痛,牙齒嘎吱亂響,凍到快無知覺時,熱水襲來,再回暖,再泡冰水。
杜忘憂耳朵進水,轟鳴難受,眼前黑暗無比,還有一絲意誌,卻無力反抗。
她被綁在架上,不住有人往她左指塞牙簽,她左手五指光禿,沒有甲蓋,隻有嫩肉,牙簽紮在嫩肉上,鑽心刺骨的疼。她咬的內唇出血,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對方嫌不好玩,潑了辣椒水在上麵,她疼的顫抖,墜入黑霧。
昏了不知多久,杜忘憂被冷水潑醒,聽到有人說話,她費力地抬頭,終於看到了新麵孔,威嚴肅厲,利眸如鷹的新麵孔。
那人說了幾句話就急急離開,她被人嘲弄了幾句,半昏半醒。
她耳邊有兩個聲音,一道張狂陰傲,一道冷靜漠然。
他們似在密謀什麽,她隱約聽到旋家二字,還聽到圍堵和埋伏。
杜忘憂徹底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她咬了那張狂陰傲之人的耳朵,匕首一下一下劃在身上,她慢慢失去意識,眼前黑暗。
黑漆漆的世界,禁錮著她,她動不了,也喊不出。
有聲音在喚她,一遍又一遍,一聲又一聲,似從遠古傳來,又似近在咫尺,帶著焦急與恐懼,還有掩飾不了的慌亂。
杜忘憂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點綠光,那綠光墜在她腰間,成了她周身唯一的明亮。那聲音讓她有了力量,她笨拙前行,左手處滴答落血,腳下踏出血路,衣衫紅透,似在血裏泡過。
她弱小,稚嫩,青澀的容顏上是與年齡不符的堅毅。
聲音越來越近,它在響,在喚她:“忘憂,忘憂,忘憂!”
她麵前是一束金光,男子在光中,眉眼清風拂,笑容燦若陽,尊貴冷雋,不可方物。
他伸手,長指如玉,對她道:“忘憂,過來。”
她揚起小臉,輕喚道:“燕珩。”
男子嘴角咧開,衝她點頭,她伸出左手,指尖白骨森然,血流如注,她急忙縮手,伸出右手,握上他。
杜忘憂似遊離太虛,突然回魂般清醒,她睫毛微動,還未睜眼,耳邊是與夢中一般無二的嗓音。
“忘憂,忘憂!”
“你說她沒事,她為何不醒!”
燕珩的質問,讓鄭暑令急頭白臉,他也想知為何明明脈象無礙,怎人就是醒不過來,還低語輕喃,叫著陛下的名字。
不是夢魘不是病,那便是疑難雜症,可這杜娘子一身雜症,他如何治的好!
鄭暑令叩首認罪道:“臣無能。”
杜忘憂睜眼,入目便是燕珩擔心的麵孔,見她醒來,燕珩毫無反應,直到杜忘憂道:“我沒事了。”燕珩猝然將她抱住,緊緊的,要將她的脊背勒斷。
龍涎香的氣味一下濃鬱,杜忘憂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看到花年目泛淚光,看著她又喜又泣。
她能感受到燕珩此時緊張無比,她抬臂,環住燕珩後背,輕輕拍著。
好一會兒,燕珩才平複下來,花年已和鄭暑令退下,燕珩赤紅的眸子除了她,沒人看到。
杜忘憂柔聲道:“對不起,嚇到你了。”
燕珩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害怕:“是你被嚇到了,不該讓你看到這些。”
他在後怕,他的手臂在她腰間輕輕搖動,杜忘憂知道那是他在控製不住顫抖。
杜忘憂溫和道:“我早晚要看到的。”
燕珩鬆開她,與她對視,銀色麵具後的眼眸黝黑深邃,他似在命令,又似在請求:“把你看到的忘掉,連同以前,全部忘掉。”
杜忘憂調皮道:“好不容易想起來的,為何要忘掉?”
燕珩身形抖動了一下,道:“你……想起什麽了?”
他最怕她想起的,她到底是想起了,杜忘憂道:“所有,還有底下那個,他很可怕。”
燕珩捂著她的眼睛道:“對不起,對不起忘憂,把他忘掉,把那些記憶也忘掉,你不能想起。”
杜忘憂拉下他的手,笑笑道:“已經過去了,再害怕也隻是回憶而已,我再見他就不怕了。”
燕珩抱住她,再一次緊緊勒住,他道:“我隻是抱抱你,別拒絕我。”
他太小心翼翼,太對她嗬護備至,她自覺自己擔不起,語氣輕鬆道:“其實也不疼,就是被他嚇的厲害,你們是兄弟,但他沒你好看,我還咬了他的耳朵。”
杜忘憂最想咬斷燕瑾的喉管,可惜她當初沒有那樣的本事和力氣。
燕珩聲音在她腦後傳來:“你以後不會再見到他了,我將他移出去,你什麽都不要想。”
杜忘憂輕輕掙開他,坦率道:“移到別處哪有宮裏安全,我今日隻是好奇才進去,知道裏麵是什麽後,我便不會再進去了。”
燕珩艱澀困難的深呼吸了幾次,沉聲道:“你以後,不要再進紫迎殿。”
她已不能再見燕瑾一次,燕珩不能再讓她見到。
杜忘憂垂首,聲音輕飄飄的像是羽毛:“燕珩,我似乎總在給你添麻煩。”
是他一直沒保護好她,讓她受了無數痛苦,燕珩想告訴她,卻不知如何開口,他摸摸她額頭,道:“我已派人通知了杜府和慧姨,你今夜宿在這兒,今日之事未讓他們知道,你放心。”
杜忘憂愕然道:“舅母不會同意我不回去的,況且我宿在這你睡哪?”
燕珩道:“我睡偏殿。”
“還是我睡吧,你是陛下.……”她的話在燕珩不容拒絕的眼神中打了轉,半天憋出一句:“我餓了。”
燕珩問:“想吃什麽?”
杜忘憂是真的餓了,想了想道:“雞蛋羹,我想吃你在驪樓做的那個味道。”
燕珩出去,半晌後回來,端著雞蛋羹,玉樹臨風,在榻側輕坐。
他吹涼,喂了杜忘憂一口,杜忘憂覺得好吃,不住勁兒地點頭,張著嘴巴等喂。
沒吃幾口,宋齊悄咪咪出現,撂下兩個盒子就消失不見。
燕珩將盒子打開,是冒著熱氣的餛飩和兔頭。
宋齊不會告訴杜忘憂,今日兔頭店未開門,他殺到店家家中讓店家現做的。
因為主子有令,買不到他就可以卷鋪蓋走人了。
餛飩杜忘憂由著燕珩喂了幾口,兔頭卻是一口都不想碰。她不能吃辣,一吃就胃疼的床上打滾,上元節那日,她在床上滾了半宿,今夜在紫迎殿,她可不敢亂滾。
燕珩奇道:“你不是喜歡,為何不吃?”
杜忘憂困惑道:“我以為是你想吃才買的。”
燕珩隨口道:“我吃不了辣。”
杜忘憂也道:“我也不能吃辣。”
說完,二人都愣了愣,杜忘憂瞬間明白燕珩那日是陪她吃辣,吃完定會難受,而燕珩也能立刻想通那天回去後,她被胃疼折磨。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蕭景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