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驚魂

  杜忘憂跟在花年身後,看著明宮美景,一路無言。


  快到紫迎殿時,杜忘憂道:“你叫花年?”


  花年道:“是的呢,杜郎君往後直呼奴名字即可。”


  杜忘憂低聲道:“不是還有兩個暗衛,他們在何處?”


  花年笑垂眉眼,道:“杜郎君,這宮裏可不止兩個暗衛,您找哪個?”


  杜忘憂跨進紫迎殿,隱秘道:“那對兄弟。”


  花年也小聲回道:“他們啊,一個外出辦事了,一個在春和殿守著主子呢。”


  杜忘憂有些失望道:“哦。”


  她可不能有一絲不高興,花年看她失望就緊張,為自己主子揪心,他給杜忘憂上了茶,興奮道:“杜郎君,紫迎殿不無聊,屬下給您拿些玩具來,您先玩著。”


  花年記得偏殿還有大皇子幼時的玩具,他腳步碎快地走去偏殿。


  他一定要將杜郎君哄開心,杜郎君開心,主子就開心,主子開心,他們就開心!


  杜忘憂道:“我不用……”


  她的話花年隻當沒聽到,搖著拂塵就走了。


  杜忘憂在殿內瞎晃,也奇怪,帝王寢宮竟無宮人在,不過轉念一想,燕珩帶著麵具,總有摘下的時候,若非極親信之人,靠近了他隻怕會發現。


  杜忘憂上次來時,都未好好看看紫迎殿,這次她在殿內走動,可算將紫迎殿看了個遍。


  殿內陳設考究,一絲不苟,流水落花屏風前紅木桌椅,低奢大氣,其上筆墨紙硯擺放整齊,左右兩次書架上列滿書籍,書香悠遠。


  桌前幾步遠,爐裏飄著龍涎香,白色的煙氣像女子身上的紗,又像羽毛,輕飄飄地升起。


  杜忘憂大膽地在那椅上坐下,感受了一把燕珩在書桌前凝神讀書的氣勢。


  她隻坐了一瞬,就如火燒屁股站起,她害怕被人看到,特別被燕珩看到,她可就丟大人了。


  杜忘憂抬步,往內殿處走,經過她上次打碎花瓶處,她停下步子,認真看著那兩個嶄新的花瓶。


  青瓷荷花瓶,在黑色木架上,一左一右而立,瓶身流光,華輝明亮。


  杜忘憂有些愧疚起來,她上次打碎那兩個,應當不比這差,她舉手,右手給了左手一掌。


  紫迎宮內沒有紗曼,也不是明黃簾布,隻有珠簾輕垂。杜忘憂掀簾,珠簾清脆作響,大珠小珠落玉盤,她覺得好玩,掀了一遍又一遍,有些累了,才停下手。


  珠簾隔著內殿與外殿,杜忘憂繞著珠簾,一腳踏進內殿,走了幾步,才將紫迎殿內殿看清楚。


  內殿絲毫不華麗,還帶著古樸,側榻整潔,側擺小幾,幾上無物。


  杜忘憂剛想說太過簡陋,就順著側踏望向更深處,正榻方向。


  杜忘憂繞過又一幕珠簾,總算看到了正榻,杜忘憂突然想笑,不為別的,她在正榻上看看到一個破舊的布偶,身上帶布丁,臉上帶泥土。


  她走上前,將布偶拿住,捏捏它鼻子,道:“醜八怪,他怎把你帶來了?”


  她在豫州時,縫過一個玩偶,心血來潮縫的,過了兩天就不知道丟到了何處,沒想到被燕珩帶回來了。


  醜八怪不回她,她將醜八怪放回原位,在正榻上瞅來瞅去。


  都道皇家奢侈,可她看這紫迎殿一點都不華麗,她隻好看看正榻是否為金鑲玉砌,可惜正榻也普普通通,沒什麽稀奇。


  杜忘憂嘟嘟嘴,覺得無聊,心想:這花年不是去拿玩具了,怎還不回來?

  赫然間,她看到一顆拳頭大的珍珠,在正榻尾部中間。


  “總算有些皇家的奢華了。”杜忘憂撫著那珍珠道。


  珍珠半鑲榻邊,半露在外,杜忘憂戳了戳,沒想到那珍珠是活的,她一戳那珍珠就稍稍動了一下,杜忘憂又使勁一戳,堅硬的珍珠頂得她食指發疼。


  她捂著食指,聽到了細微的聲音,杜忘憂尋著聲音看去,透過珠簾,看到側榻開了一個小口。


  杜忘憂走過去一看,四四方方的入口,在側榻小幾旁,黑暗幽深,引她入內。


  杜忘憂像是被神秘力量召喚,她跨步上榻,進了那烏漆墨黑的入口。那入口其實很寬闊,有半個榻大,杜忘憂瘦小,一下就踏了進去。原以為會跌一跤,沒想到一伸腿,踩到一個板子上,她身形一晃,就隨著板子不停下降。


  沒幾瞬,那厚重的板子穩穩落地。


  原來,杜忘憂是踏在一個暗格內,暗格一被踩,就會下降到低處。她在暗格內,左右,後麵,腳下皆有木板護住,不會在下墜時被甩出去。


  杜忘憂眼前漆黑一片,她摸索著踏出暗格,眨眨眼睛,看到不遠處有微弱的光。她未帶火折子,扶著周圍能扶的東西,磕磕絆絆地朝微光而去。


  因為太黑暗,杜忘憂看不清路,不知腳下是台階,一腳踏空,直滾而下,摔到地上。


  她摔得有些發懵,所幸沒傷到骨頭,她又用的左手撐地,不感覺疼。她摔到了微光處,勉強自己支撐著起身,才發現那不是微光,而是因為在拐角,隻能看到微光。


  那是夜明珠在閃閃發光。


  一排夜明珠照亮了前方的路,杜忘憂扶著腰向前,順著夜明珠的光輝走,拐了兩個小彎後,眼前霍然開朗,夜明珠垂掛,恍如白晝,


  但有一處角落很陰暗,是個鐵欄圍著的空間,杜忘憂摘下一顆夜明珠,緩緩向鐵欄走去。剛走兩步就聞到了血腥,杜忘憂湊近鐵欄,將夜明珠的光照進鐵欄內。


  杜忘憂驚駭的汗毛倒起,那鐵欄裏鎖著一個人,四肢被縛,遍體鱗傷,頭顱低垂,發絲淩亂。


  那人抬頭,夜明珠的光剛好罩住那人全身,他慘敗的臉色泛著幽光,眸子冰冷嗜血,如毒蛇陰寒。


  他嘴角帶血,卻滿不在乎的舔著,笑容肆無忌憚,被光刺著,眼眸不眯,隻盯著逆光的杜忘憂道:“今日,這是誰來了?”


  那人聲音沙啞粗糲,似蛇鱗在樹幹上磨砂,杜忘憂心房纖顫,手不住地搖晃,排山倒海的疼往腦門襲來,她後退一步,夜明珠落在地上。


  杜忘憂手腕白皙纖細,袖口微動,隱隱可看到點點紅色,被掛的那人眸光大盛,毒蛇出洞一樣的凶光直射杜忘憂而來。


  他狂笑不止,杜忘憂僵直在原地,牢牢站定,腳下生根。


  她記得這個聲音,她記得這個眸子,它們出現在她的夢裏,不止一次!

  那人陰惻惻道:“是你啊……小丫頭,你如今長得真好看。”


  他明明離杜忘憂隔著鐵欄還隔著距離,但杜忘憂已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恐懼與陰冷,緊緊圍著她,包裹著她,她仿佛要在這陰冷中窒息。她想尖叫,卻叫不出聲,這種感覺,是她每每夢魘時的經曆。


  杜忘憂僵著,眼淚無意識地滑落,很多記憶一股腦匯在眼前,她頭疼欲裂,呼吸急促,幾乎要暈厥。


  寒冷和顫栗幾乎要將她吞沒……

  猝爾,她背後貼住一個堅硬的胸膛,來人道:“忘憂。”


  一雙隻溫暖的大手覆在她眼前,遮去了光與黑暗,聲音在杜忘憂耳邊回轉,他道:“不怕。”


  渾厚的嗓音是照在她心頭的夜明珠,劈開所有黑暗。杜忘憂心停了一下,眼前黑雲繚繞,她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燕珩心底一沉,將她攬緊,抱出這暗牢,踏出側榻,大步流星地朝正榻走去。


  他喊道:“傳太醫!”


  花年手中玩具落在地上,替他掀開珠簾,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去:“太醫,快!鄭暑令何在?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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