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娘

  傅沉舟到底是脫離了險境,隻是人要昏幾天,杜忘憂老老實實在床上躺了幾日,受到了來日各方的悉心問候。


  傅沉舟轉醒後,傅崢未來杜府,倒是燕琪來了,提著禮物,拘謹扭捏。


  杜忘憂調笑她:“怎麽,幾日不見,縣主要我和生分了?”


  燕琪蹭了兩步上前,將禮物放下,絞著手道:“忘憂,我那日不該說你,我就是太擔心沉舟了,我沒有其他意思。”


  杜忘憂淺淺頷首,她本就未生氣,隻想逗逗這個縣主。


  燕琪在她榻前站定,拽著月紗道:“你不會還生我氣吧?我無心之舉,你這些年沒有母親和父親,一定也會有傷感,我不該那麽自私,隻想到沉舟,而忽略了你。”


  她是天之嬌女,親自道歉,屈尊降貴,杜忘憂大大滿足了一番,道:“你喜歡他,為他考慮是難免的。”


  燕琪道:“你不怪我?”


  杜忘憂沒心沒肺道:“你若和他在一起,便是我弟妹了,我同你生什麽氣。”


  燕琪滿臉通紅,低下頭道:“我不是……你別亂說。”


  杜忘憂拍拍床榻,示意她坐過來,新奇道:“和我說說,你們如何了?”


  燕琪並未坐下,站著道:“我父親知道這事了,但他不同意。”


  睿親王驍勇,心目中的女婿人選是大將軍或世子,傅沉舟身體孱弱,傅崢又與睿親王並不交好,燕琪與傅沉舟之事,難上加難。


  傅沉舟未入仕,也無軍功,除了相貌,在睿親王麵前無拿得出手之物,就怕這相貌也讓睿親王不喜,那就雪上加霜了。


  杜忘憂想到這一層,都替燕琪憂愁:“那你打算如何做?”


  燕琪信誓旦旦道:“我非他不嫁。”


  杜忘憂被她堅毅不屈的精神折服,感歎道:“縣主,皇族女子都沉靜柔婉,怎出了你一個烈脾氣?”


  燕琪不端架子,也不專門顯示自己的沉靜,她被宮規管束,經了這一事,彷佛想通了般,她道:“忘憂,人生隻有一次,我如今不用去和親,也不用為家族聯姻,在自己婚事上,一定要嫁給自己想嫁之人。”


  杜忘憂潑她冷水道:“縣主很勇敢,就是傅沉舟他怕連累你,不會願意和你在一起。”


  這是燕琪想過的最壞的結局,她不慌不忙道:“那我便出家為尼,反正我也時常齋戒,青燈古佛也沒什麽不好。”


  杜忘憂再次為燕琪折服,皇室女子豈是說出家便出家的?!

  也不知該道她天真,還是該道她堅貞,杜忘憂扶額,眼睛看向別處,正看到門口踏進一雙破雲靴。


  杜忘憂見到了救星,如釋重負道:“快管管你妹妹。”


  燕琪欠身施禮道:“阿兄。”


  燕珩聽到了幾句二人談話內容,肅聲道:“你若出家為尼,我便將傅沉舟發配邊疆。”


  燕琪百折不撓,另僻巧徑,道:“阿兄,你可否,為我二人賜婚?”


  燕珩眉眼一凜,厲聲道:“胡鬧!”


  燕珩又道:“康平,你代表的是皇家,慎言。”


  她要燕珩賜婚,不是不可以,但睿親王不同意,燕珩不可能賜。再者她身為縣主,自求賜婚,傳出去皇家顏麵有損,睿親王臉上無光,燕珩自是不會答應。


  燕琪使性子道:“阿兄,若他不娶我,我終身不嫁!”


  她的威脅在燕珩這頭不奏數,燕珩冷聲道:“你終身不嫁,我就斬了他。”


  燕琪指著他道:“你殘忍至極!”


  燕琪哭著跑出去,杜忘憂有些無奈,道:“她還小,許多事上還看不明白。”


  燕珩道:“我不會斬了他的。”


  杜忘憂:“?”


  燕珩在保證,又像在邀功:“他是你弟弟,我不斬他。”


  杜忘憂不曉得他哪根筋搭錯了,問道:“你怎這般奇怪?”


  燕珩不語,隻幽幽望著杜忘憂,黑漆漆的眸子熾熱氤氳。


  正此時,胡淩走來,一手端湯,一手打招呼,道:“唐山來啦?快,舅母燉的豬肝湯,生血補氣,延年益壽。”


  她的湯,味道過於鮮美,燕珩不敢再喝第二次,推脫道:“舅母,我還不餓。”


  胡淩也不勉強,轉手將湯遞給杜忘憂,笑道:“那忘憂先喝,你餓了舅母再去給你盛。”


  黑乎乎的豬肝湯,仿佛催命神符,杜忘憂心中艱難奮鬥了半晌,視死如歸般慢慢送入口中。


  燕珩一把搶過,道:“我又餓了。”


  他吃的豪放,不嚼直接咽,喝完後胡淩笑眯眯的,對他更加慈愛了。


  他可是第一個這麽給麵子的,平日裏幾個孩子對她的湯都退避三舍,難得有個喜歡喝湯的。


  燕珩道:“舅母,我覺得您特別親切,相認您做幹娘。”


  杜忘憂正喝水,嗆了一口,咳咳道:“別……”


  胡淩又驚又奇道:“這孩子,怎突然說這話。”


  燕珩垂首,靜默半晌,道:“我娘親去世早。”


  不消多說,隻這一句,就能讓胡淩心軟半截,胡淩摸著他後腦勺道:“好孩子,不傷心啊,舅母……不,幹娘心疼你,幹娘最心疼你,你等著,幹娘去給你盛湯。”


  燕珩也如見了親人般感動道:“幹娘。”


  胡淩當下就應了,安慰叮囑他幾句,抹著欣慰的淚珠,去了廚房。


  杜忘憂有些茫然,燕珩種種行為,都透著詭異,還帶著一絲陰謀的味道。


  杜忘憂道:“燕珩,你方才,是魔怔了嗎?”


  燕珩道:“沒有。”


  杜忘憂不禁擔憂道:“你是陛下,若我舅母知道……”


  燕珩冷不丁道:“那她便是陛下的幹娘。”


  他這話太過胡言亂語,平民怎能做陛下的幹娘,隻怕舅母還未享受榮譽,就被太妃殿下賜死了。


  不行不行,這事絕對不行!


  杜忘憂探他額頭,柔軟的掌心冰冷舒適,他有些眷戀,但杜忘憂很快收手,又探自己額頭,納悶道:“也不熱,怎腦子傻了?”


  燕珩低沉道:“忘憂.……”


  她竟敢說他傻了,他這是在對她好,他分明……分明是在按花年的話照辦。


  杜忘憂眸中精光大閃,肯定道:“行為有異,定不尋常!”


  燕珩冷眉微挑道:“聖心難測,莫要胡猜。”


  這時拿聖尊壓她,讓杜忘憂氣結,水杯一甩,使喚道:“本郎君渴了,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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