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沈追來鬧事後,沒過兩天,杜忘憂接了一封帖子,旋家之帖,約她午後酒樓相見。
看字跡,是杜方曉所寫,杜忘憂拿著那帖子沉思許久,未將此事告知杜延峰夫婦,隻身赴約。
喜仙居,雅間內燃著緲渺柔香,杜方曉端坐桌前,眉眼生慈,麵容隨和,杜忘憂一推門,她便露出笑容,疼愛有加。
杜忘憂施禮後,在她對麵坐下,道:“大娘子約我來,所為何事?”
杜方曉柔道:“聽說,前幾日沈追去杜家鬧了,我有些擔心。”
杜忘憂疏離道:“不勞您記掛,我已無礙。”
杜方曉扭扭捏捏,終是開口道:“小憂,你可是還在記恨樂兒?”
杜忘憂輕笑,彬彬有禮道:“夫人說笑,我與縣主井水不犯河水,怎會有記恨?”
杜方曉著急解釋道:“媚藥那事,的確不是樂兒做的。”
杜忘憂不以為然笑笑,道:“我知道,她任何事,都是擺在台麵上,下媚藥這事,是她不屑的手段。”
杜方曉抬頭,震驚道:“那你為何,為何要那麽對待樂兒?”
杜忘憂捧臉道:“小蘇闖入她房中時,我藥力剛消,睡下了。我醒後並不覺小蘇有做錯,的確不是旋樂授意,可她也有管理不當之責,她的侍女做錯了事,她受罰難道不該?”
就好比,當初杜忘憂出了事,杜家要交出漕運權,旋樂侍女出了事,憑何要放過旋樂?
杜方曉微有不悅,但心中忌憚,隻敢好言好語道:“你若覺得應該,我也不說什麽,以後你可否不再與樂兒作對?”
“夫人這話好生奇怪,我何時與她作對了?”杜忘憂好整以暇道:“若要翻四年前舊賬,我倒也想和夫人說項一番。”
杜方曉問:“和我說項什麽?”
杜忘憂一派輕鬆,悠悠道:“我捅她之時,用力極大,聽說她命懸一線,甚是委屈,夫人也心疼不已。我這些時日,也有些憐惜她,好好的世勳貴女,被我欺負,著實慘不忍睹。”
杜方曉厲聲道:“忘憂,你到底要做什麽!”
杜忘憂挑眉道:“做什麽?夫人為何不去問問,你的丈夫要做什麽?”
杜方曉微愣,道:“靖天?”
杜忘憂手指敲桌,麵帶微笑道:“他現在是伯爵,還是你當初遇到的溫文爾雅少年嗎?華山初遇,一見鍾情,為了嫁他,你棄了與雲家的婚約,不惜私奔,以死相逼,可這二十多年,你真的快樂嗎?”
杜方曉道:“我很好。”
杜忘憂兀自發笑,道:“他在外花柳無數,你真的不知?”
杜方曉蒼白辯解道:“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況他沒有納妾,隻了娶我一人。”
杜忘憂口含利劍,字字犀利道:“若非他承諾一夫一妻,你以為舅舅會願意將你嫁給他?你如願了,他隻有你一個妻子,但他不是隻有你一個女人。”
杜方曉被戳痛處,猛然瞪目,道:“住口,你還未出閣,怎能說出這種話來!”
杜忘憂眸利如劍,抬高聲音道:“因你嫁了他,家訓中加了一條,不得在朝為官,你可知為何?因怕行事差錯連累你,因怕結黨營私,被人做文章。自古官商結合,都是會被人質疑的,為了將杜家和官場撇開,這些年,他許多要求,都被舅舅回絕了,你真的不知嗎?”
杜方曉氣勢不弱,振振有詞道:“我們是親戚,他想讓你們幫他,無可厚非。”
杜忘憂卻轉了話鋒,和善道:“我給夫人講個故事吧,夫人可想聽?”
杜方曉不知她玩什麽把戲,隻道:“你講便是。”
杜忘憂喝茶潤嗓,後背靠椅,悠閑自在道:“四十多年前,崇國有一女子因罪被抄家,顛沛流離,到了大夏廬州。女子無依無靠,她淪落風塵,遇到了汝郡王。”
汝郡王幾字,讓杜方曉麵色一白。
杜忘憂支著額頭,眉目含柔情,蜜口宣往事:“汝郡王正值壯年,相貌端正,一擲千金,那女子對汝郡王傾心,汝郡王來者不拒,兩人糾纏甜蜜,那女子對汝郡王死心塌地,甚至為了汝郡王,不再接客,守身如玉。可男人總是會倦的,何況汝郡王風流,又身份尊貴,過了新鮮感,就將那女子拋之腦後。”
“那女子等了一日又一日,汝郡王再未來找她,她細細打聽,才知情郎早已離開廬州,將她忘卻,她悲痛之下就想一死了之,沒想到未死成,卻發現腹中有了情郎骨血。她想憑這個孩子讓情郎回心轉意,於是她將這孩子生下,抱著不滿百天的嬰兒,跋山涉水,到了江北。”
“江北繁華,她尋了三月,才知當初的情郎是汝郡王,她跪在汝郡王府門前三日,終換得汝郡王將她想起,接入府中。她出身不高,隻能做妾室,又因生了孩子,色衰極快,並無多少寵愛。但她知足常樂,在汝郡王府對汝郡王盡心盡力,對兒子百般嗬護,過了幾年安穩日子。”
杜方曉心下了然她所講乃旋靖天往事,側耳靜聽,思緒萬千。
“然好景不長,孩子五歲那時,先帝賜婚,汝郡王迎娶國公嫡女。那嫡女妗傲,眼裏不揉沙子,作風淩厲,將汝郡王府大大小小通房侍妾都趕了出去。那女子因生育一子,更被她視為眼中之釘,嫡女不趕她,隻日日折磨那女子,天熱時穿棉衣作活計,天冷時穿單衣鑿冰,更是將孩子記入自己名下,時常虐待。”
“汝郡王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到隻當未看到,縱容那嫡女胡來,如此一年之後,那女子不堪折磨,死去了,那孩子也變得更加孤苦無依,處境可憐。長到七歲時,嫡女心血來潮,讓他在院子與狗搶食,他贏了便給他做棉衣,他輸了,就將他脫光扔到雪地裏。”
“他贏了,卻未獲得棉衣,被扔在雪裏,凍了一夜。這事鬧得荒唐,汝郡王難得對兒子起了疼愛,警告嫡女不許再如此過分。嫡女雖有收斂,卻是換了別的手段,在孩子睡著時用針將他紮醒,在孩子吃飯時,往他碗裏放老鼠。許是壞事做盡,那嫡女成親許久,未有所出,她又不許汝郡王再和別的女子親密,那孩子竟成了汝郡王獨子。”
“那孩子十歲時,嫡女去廟中求子,遇到滑坡,因故身亡。她死後,汝郡王無心再娶,對兒子也上起心來,那孩子過了幾年不錯的時光,又繼承了汝郡王相貌,一表人才。他閑時去華山遊玩,遇到了杜家之女,兩人兩情相悅,喜結連理。”
杜方曉心潮澎湃,極力鎮定下來,道:“這不是你要告訴我的,你若要說,怎會隻是這些?”
杜忘憂暗道她這次竟如此聰明,直接了當道:“那孩子是滴血驗親,確認無誤後才進的汝郡王府。嫡女一直未有所出,是因為那孩子一直帶著麝香,讓嫡女不孕。滑坡之事是那孩子一手設計,將路封住,嫡女才走了旁路,趕上山洪。”
杜方曉頭顱微抬,義正言辭道:“他隻是報複了傷害他之人。”
杜忘憂清音道:“未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從未說他錯了。”
杜忘憂道:“但是,夫人你不好奇,他隻幾歲,為何便可得到名貴的麝香,還不被嫡女和大夫發現?你不好奇他隻十歲,為何就有本事將嫡女無聲無息地殺掉?”
杜方曉道:“他是被逼出來的。”
杜忘憂聲音嘹亮道:“他是被崇國訓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