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兄長

  沈追剛走,燕珩便悄無聲息出現,杜忘憂一扭頭,被他嚇出冷汗。


  杜忘憂捂著胸口驚道:“你怎神出鬼沒的,早起也未見你,這會兒從哪出現的?”


  “公務剛忙完,來看看你。”燕珩眼神停留在杜忘憂頸上,道:“誰幹的?”


  唧唧喳喳的鳥鳴響起,燕珩臉色立沉,杜忘憂清清嗓子道:“小傷而已,不足掛齒。”


  燕珩冷聲道:“回屋,上藥。”


  杜忘憂無奈道:“上過了,明日就可消腫。”


  即便如此,她還是被按在房中,老實坐著,她倒不是怕疼,主要是她無喉結,因此一直穿高領衣衫,此前上藥時換了低領衣物,這會兒生怕被燕珩看出來。


  胡淩及時出現,端著湯道:“唐郎君來了?”


  燕珩起身施禮:“舅母。”


  胡淩對他印象極好,親切道:“快來嚐嚐,舅母剛燉好的湯,趁熱喝。”


  她手中托盤內,一碗綠油油的液體,她不說話燕珩還以為那是一碗水藻。


  燕珩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道:“這是何湯?”


  胡淩笑眯眯道:“綠蘿葉仔鴨湯,最補身子了,你先喝,我再去給忘憂盛一碗。”


  燕珩瞧著那湯,心生恐懼,但胡淩目光熱烈,他無奈之下,梗著脖子咽了下去。


  恐怖的味道在口中久經不散,徘徊纏綿。


  胡淩滿意地離開,杜忘憂忙給他遞水:“快,喝口水衝衝。”


  燕珩連喝好幾口,道:“舅母廚藝.……”


  杜忘憂道:“一直很好,除了煲湯。”


  燕珩同情道:“你此前受苦了。”


  杜忘憂笑道:“不辛苦,舅舅喝的最多,我隻是偶爾一次。”


  燕珩更同情道:“舅舅辛苦了。”


  杜忘憂飽含深意道:“舅舅說,他最愛喝舅母煲的湯。”


  燕珩再次,嗆了一口。


  出了杜府,燕珩還在隱隱反胃,走了不遠,和一身穿衲衣的道士碰了麵。


  寧半仙憑空而來,一出現便被宋齊與齊宋圍住,擠到牆角。


  寧半仙瘦小無助,幹笑兩聲,道:“陛下,貧道是來通風報信的。”


  燕珩冷淡道:“說。”


  寧半仙嘻嘻道:“貧道來告知杜娘子之事,杜娘子體弱,身世坎坷,這些陛下都知道,但杜娘子命中有三劫,需得有人度化。”


  燕珩眼眸微收,道:“說清楚。”


  “本不必如此折磨,奈何造化……”寧半仙本想賣關子,一看燕珩臉色漸冷,他立刻恭謹道:“豫州之事為一劫,在江北之時又經了一劫,剩下這一劫不知何時會來,貧道算不出來,隻好先來告知陛下,以防萬一。”


  燕珩道:“朕憑何要信你?”


  寧半仙凜然道:“陛下,貧道姓寧,此姓乃杜娘子母親所給,貧道是來報恩的。”


  燕珩漠然冷視,道:“朕不信怪力亂神。”


  “陛下,貧道自十歲便修行,如今已有五十,二十多年前,貧道修行出錯,記憶全失,幸得杜娘子母親搭救。貧道癡傻了幾年才恢複神智,可惜當時修為不夠,不知當初搭救貧道之人是誰,這些年,貧道一直在尋找她。後來貧道修為增進,才知她已香消玉殞,但不想她還有血脈在世,而這血脈又身負厄難,貧道於心不忍。”


  寧半仙道自己五十,但他看起來隻有三十歲,他說的神乎其神,倒有幾分可信。


  燕珩凝然道:“她在江北,經曆了何事?此後那一劫,又是何事?”


  寧半仙藏著掖著,道:“許多事,貧道不可說,更有許多事,貧道亦窺探不出,貧道如今隻能提醒陛下對杜娘子嚴防死守,隻盼劫難來時,不毀杜娘子性命。”


  燕珩瞬間眸帶殺氣,君王霸氣,無與倫比。


  寧半仙縮縮脖子,道:“貧道算出杜娘子近日有小災小難,若陛下願意,可為杜娘子化解一二。”


  燕珩已無耐心,冷冷道:“將他抓回去,嚴刑拷打。”


  宋齊齊宋將寧半仙連根拔起,他手臂被製,腳底懸空,被人架著,急急道:“陛下,貧道所言,句句屬實,杜娘子有難,有難啊!”


  宋齊著急道:“你倒是說是什麽難!”


  寧半仙道:“這.……貧道不能直說,說了會遭天譴的。”


  燕珩回眸,幽眸墨黑,殘酷無比道:“你若不說,朕現在就殺了你,你即便有再大的本事能逃,我也會在大夏境內將你抓住。”


  寧半仙被威脅,先是賠笑,而後道:“陛下,您此前找鬼醫廖千山之時,用錯了方法,莫說拿玉璽去,您就是拿天上的星星去,也是請不回他的。他的徒弟如今與佟郎君交好,您呀就以他徒弟為餌,定能將他引到這望京來。”


  宋齊道:“主子,鬼醫來去無蹤,屬下找了許久都未再次找到,您莫被這道士騙了。”


  燕珩冷眼望著寧半仙道:“你要我以蘇修羅來威脅他?”


  寧半仙連連擺手,長腿亂蹬,道:“陛下誤會了,您隻要將蘇娘子的物件拿給他看,他自然就來了。算算日子,那血蓮也快撐不住了,他若不回來,隻怕杜娘子性命不保。還有,陛下應知,血蓮性寒,與女子身體有損,以後斷不能再讓杜娘子服食。”


  性命不保四字直擊心底,燕珩微微失控道:“那你告訴我,如何救她?”


  寧半仙道:“找到鬼醫之後,不必著急回來,去春城,十裏不同天之處,有奇藥,能救杜娘子於水火。”


  燕珩道:“何藥?”


  寧半仙正色道:“心誠之藥,鬼醫這些年在外,為杜娘子搜了不少好藥,但他行跡無蹤,隻在五月回江北。每年五月,便是杜娘子體內毒散複發正烈之時,因此五月之前,誰都找不到鬼醫身影。但今年不同,今年杜娘子在望京,杜家這些時日派了不少人出去,就是為了提前找到他,你們要在此之前,將藥拿到。”


  宋齊微急,道:“不到一月的時間,談何容易?”


  寧半仙手舞足蹈道:“今日將蘇娘子信物拿到手,往南方去,行三日後停下,路邊茶攤兒就能見到鬼醫。切記要先禮後兵,一定要讓鬼醫去春城,告訴他滇南澤底,紅蚌吐珠,他便知何意。”


  倏爾,天空黑雲翻滾,蔽日遮天,閃電劃過,陰影重重,狂風大作。


  寧半仙看著天色,謹慎小心道:“紅蚌泣血,命竭吐珠,你們要在無月無星之時潛到澤底,捉住紅蚌。出行多帶些夜明珠,澤底幽暗,切記小心背後,無論如何,都要將那珠子拿到。”


  燕珩凜然道:“你告訴我,這一遭,是不是她的劫難?”


  天空驚雷響起,寧半仙臉色大變,道:“貧道不可再泄露,告辭。”


  寧半仙又憑空消失,仿佛從未來過,自他消失後,天空黑霧散去,雲開見日。


  信與不信,燕珩都要為杜忘憂一試,他道:“你們立刻準備,信物我讓彥之去拿。”


  宋齊不動,道:“主子,我要留下來保護主子您。”


  齊宋道:“主子,我出發即可,弟弟留下來。”


  第一次,齊宋不待他同意而直接消失。


  燕珩有些心慌,他吩咐宋齊道:“你去找彥之,我再去看看忘憂。”


  杜忘憂正驚歎天色有異,便看到燕珩去而複返,問道:“你怎又回來了?”


  燕珩坐下,道:“無事可做,隻好來你這兒。”


  杜忘憂半信猶疑,調侃道:“你不是有個美麗動人的愛妃,溫婉賢淑,容貌絕麗?”


  燕珩麵不改色心不跳道:“打入冷宮了。”


  杜忘憂:“啊?”


  杜忘憂愣道:“為什麽?”


  燕珩道:“太聒噪。”


  杜忘憂擔心道:“那孩子怎麽辦?”


  燕珩道:“我帶。”


  杜忘憂狐疑道:“那你這會兒不用回去帶孩子嗎?”


  燕珩搖頭,道:“慧姨在帶。”


  杜忘憂略有疑問:“慧姨是……慧太妃殿下?”


  燕珩側首看她,道:“你知道她?”


  杜忘憂頷首,靜靜道:“我隻知道,外界都傳她嫻靜溫良,你登基後,她隻願做太妃,不願為太後。”


  燕珩道:“先帝未立後,慧姨說她為太後不符禮製。”


  杜忘憂好奇道:“先帝為何不立後?”


  燕珩輕抿茶水,道:“忙於朝政,無心立後。”


  杜忘憂道:“那為何要納那麽多妃子?為朝權穩固,更應早早立後才對,有皇後娘家幫襯……不,不立後才是對的,拚個你死我活,氣數竭盡,先帝就可獨攬政權。”


  她越說,燕珩目光越暗,杜忘憂閉上嘴巴,眨眨眼睛。


  她裝可憐,燕珩卻不放過她,道:“妄議朝政,按家訓要如何罰?”


  杜忘憂心虛,弱聲道:“不敢妄議,不曾妄議。”


  燕珩存心逗她,大聲朝外道:“舅母,忘憂她.……”


  杜忘憂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威脅道:“敢說出去,我就把你宰了!”


  燕珩瞟她一眼,她立刻撒手,燕珩威厲道:“我是陛下。”


  杜忘憂諂媚討饒:“陛下饒命。”


  燕珩道:“妄議朝政,該當何罪?”


  杜忘憂極力討好,給他續水,低眉垂首道:“陛下,您就當沒聽到,我就當我未說過。”


  燕珩拿腔作勢道:“我憑何答應你?”


  杜忘憂積極應答道:“我們是朋友,鐵杆兄弟!”


  燕珩一報還一報,道:“叫兄長。”


  杜忘憂腹惻著問候了燕珩七舅姥爺,但麵上能屈能伸,甜甜道:“兄長。”


  燕珩十分滿意,摸摸她頭頂道:“乖。”


  杜忘憂暗自咬牙,燕珩,你個癟犢子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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