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的

  沈追猛然抬頭,牙齒發顫,道:“杜忘憂,告訴我真相!”


  杜忘憂道:“小豆子的確是你的孩子,慈溪曾想去尋你,但她懷了身子,也經了沈若炎那檔事,怕你嫌棄,我本也要讓你們父子相認,還未找到時機,你便來了。”


  沈追大聲呐喊道:“騙我的,你們都是騙我!”


  小豆子越來越重,杜忘憂險些抱不動他,換了抱他的姿勢道:“她說,你們約好了,以後的孩子叫沈澈,澈乃水澄之意,願孩子清清白白,快樂長大。”


  這是沈追與沈慈溪二人的私話,若非極其信任,沈慈溪不會將這事說出。


  沈追癱坐在地,冷若寒霜的麵上出現奔潰之色,旋即又望向杜忘憂,期許道:“她還說了什麽?”


  杜忘憂輕柔道:“讓你們父子相認,讓你照料好院內銀杏,若你有了貼心之人,隻要對小豆子好,便娶回家中。”


  胡淩不滿道:“瞧你神色,似是不願認他。”


  沈追雙目無神,喃喃道:“不,我願.……我願……”


  杜忘憂抖抖小豆子,道:“小豆子,你父親來認你了。”


  小豆子賭氣道:“他不是我阿爺,他也不是漂亮叔叔,他是壞人,壞人!”


  杜忘憂沉聲輕斥道:“不許胡鬧。”


  小豆子眼含淚珠,摸向她脖間指痕:“舅舅,還疼嗎?”


  杜忘憂欣慰一笑,道:“疼,但不怪你阿爺。”


  小豆子摟著她,負氣道:“我沒有阿爺,我隻要舅舅。”


  杜忘憂笑道:“你不是很想認他嗎?前些日子你還說你阿爺好看。”


  小豆子悶悶道:“本來很想,如今不想了。”


  杜忘憂好言哄道:“不要同你父親置氣,你娘說.……”


  她未說完,小豆子就從她身上下來,跑到沈追麵前,道:“雖你是我阿爺,但你不能打我舅舅,你把他打暈了,所以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會認你。”


  小豆子氣極,給了沈追脖子一巴掌,呼哧呼哧跑開,無奈之下,胡淩夫婦去追著哄他。


  待他們走遠,杜忘憂道:“我在江北,的確人人都認為她是我的通房,有時人問我,我也認了。”


  沈追寒聲道:“你為何要認?”


  “她身份不明,還懷了孩子,你讓她在江北如何自處?”杜忘憂心痛道:“她難產之時,我也想救她,可當時小蘇不在府上,我沒能保住她。”


  那是杜忘憂頗為沉痛的一段記憶,她正照料因挨打而臥床的蕭慕,那頭就傳了聲響,道慈溪摔了一跤,怕是要難產。她慌極了,那一天一夜過的極為煎熬,比她煎熬的,是沈慈溪,她握著沈慈溪的手,祈盼孩子早點出來。


  杜忘憂隻被沈慈溪支出去了片刻,沈慈溪就用剪子拉開了肚子,讓他們取出胎兒。


  杜忘憂曾無比悔恨自己為何不讓穩婆看緊剪刀,更無比悔恨自己為何要出去那一會兒。


  悔恨讓她傾注所有疼愛,疼愛沈慈溪用生命換來的孩子。


  沈追闔上雙眸,蒼白無力道:“對不起,是我.……是我對不起她。”


  他抱頭痛哭,鐵骨錚錚如他,在知道真相後也情難自控,他過去的幾年裏無數次想起沈慈溪,卻不知她遭受了諸多苦難,早已不在這人間。


  沈追伏在地上,佝僂一團,杜忘憂輕歎一聲,等他緩神。


  好半晌,沈追才自沉痛中抬首,他勉強站起,眼帶血絲道:“謝謝你這些年照顧小豆子,你將他教的很好。”


  杜忘憂微微側首,看向遠方道:“他是你的兒子,如若你帶在身邊,他會更好。”


  沈追垂頭喪氣道:“我無顏認他,可否請杜郎君繼續將他.……好好照顧。”


  杜忘憂不可思議道:“沈追,你要拋棄他?”


  沈追著急道:“不,我將他帶回沈家,對他成長並無益處,他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他好,但他跟著我,不會開心,能否……能否讓他由你帶大,我會常來看他。”


  杜忘憂屏息凝視他,道:“沈追,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


  沈追苦笑道:“我在軍中任職,難保哪天會上戰場,刀劍無眼,沈家也無女眷可照顧他,你們帶了他這幾年,定也舍不得。”


  他此番考慮並無過錯,但杜忘憂還是對他說明利害:“你若不將他帶回沈家,我們會帶他回江北,江北路遙,你願意一路顛簸,跑去看他?”


  沈追自有考量,認真道:“我願意,等過幾年,小風成材之後,我便卸甲歸田,到江北定居,我會做一個好父親,陪著他長大。”


  杜忘憂頷首,微笑道:“但他生氣了,需要你哄哄他。”


  沈追激動不已道:“我現在就去!”


  杜忘憂輕輕一攔,言歸正傳道:“我不知你在何處聽到何言,但說出此言之人必非無意。”


  沈追愣怔一下,道:“在茶樓,聽的鄰桌之言。”


  杜忘憂心下發沉,冷靜道:“隻怕鄰桌之言,是早有預謀。”


  沈追經她提醒,後知後覺道:“你是說我被人算計了?”


  杜忘憂道:“是你我皆被算計了。”


  沈追迅速在腦中回想,未猜出個所以然來,問道:“何意?”


  杜忘憂凝聲靜氣道:“你去茶樓,怎會那麽湊巧,就遇到一群咬嘴嚼舌之人,設計這一場事的人深知你我二人品性,也對慈溪之事了如指掌,意在你我二人決裂,他坐收漁翁之利。”


  沈追反應過來,他中了別人計謀,他道:“你知那人是誰?”


  他難得平心定氣與杜忘憂說話,杜忘憂倒有些驚訝,溫聲道:“先不管是誰,你稍後出了府,一定要怒氣衝衝,這段時日,也要在朝堂上針對我兄長,更要按兵不動,靜待那人找上門去。”


  沈追很是上道,考慮一番後道:“是否我這幾日,也要少來杜府?”


  杜忘憂眨眨眼睛,道:“若你能保證甩開監視你之人,隨時可來。”


  沈追一揮手,從容不迫,自信滿滿道:“不可能,我不會被人監視!”


  他好歹在沙場打拚幾年,警覺性極高,即便今日他心神恍惚,也不會被人跟蹤了也不自知。


  杜忘憂失笑道:“沈麾使,你去個茶樓都能聽到閑言碎語來找我麻煩,不是被人監視就是身邊有鬼,沈麾使要不做場法事?看看身邊何人在裝神弄鬼。”


  沈追頭一次覺得杜忘憂心思深沉是件好事,他奇道:“杜忘憂,你的心機都是哪兒來的?”


  他言語褒貶不清,似誇似損,杜忘憂無可奈何道:“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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