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毛撣子的威力
燕珩摘下銀色麵具,露出俊朗的容顏,眼中沉痛之情,讓這容顏染著悲傷。
他失去冷靜,大聲質問道:“傅崢,你為何不在當時護住她?”
凝血之刑,徹骨之痛,那煉獄般的十天,灰暗無比。
傅崢抱頭悔恨,若非他找到了靳猛,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些。
傅崢道:“臣亦悔不當初,我怎會糊塗到認不出自己的孩子,我怎會糊塗到輕信燕瑾之言,與虎謀皮。”
傅崢叩首道:“臣自請入天牢,或處斬,或削職,求陛下成全。”
燕珩冷笑:“你為何不敢到她身邊,求她原諒?”
傅崢瞠目,看向燕珩道:“陛下.……”
燕珩站起,手撐著桌子道:“她是你的女兒,認不認她,她願不願認你,是你二人的決定,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你不得強行與她相認。”
杜忘憂記憶缺失,已不記得從前之事,燕珩也不願她想起,平添痛苦。
傅崢羞愧難當道:“臣,無顏麵對她。”
他的確無顏麵對,甚至想以死補償,燕珩暫且將此事掀過:“你去豫州調查時,燕瑾已被人救走,你可知那人是誰?”
傅崢道:“燕瑾當初與崇國有勾結,在我朝也有內應,那內應身份神秘,臣隻有懷疑對象,無確鑿證據。”
燕珩道:“你懷疑何人?”
“永樂伯爵旋靖天,東海之事與他有關,且,不知是何緣故,他四年前突然將江北十二府的漕運權納入囊中,這幾年,暗度陳倉,給崇國運了不少東西。”傅崢道:“臣無證據,逮到的人證也服毒自盡,因此一直未向陛下稟告。”
燕珩正色道:“此事你不要再管,既回來了,就好好處理春獵之事。”
傅崢囁喏道:“陛下,臣可否問陛下一事?”
燕珩道:“你問。”
傅崢道:“陛下對她.……”
燕珩沉聲道:“傅卿是要約束我與她的關係?”
傅崢凝聲道:“陛下仁厚,若隻是念及過去她保護陛下之情,還望陛下讓她此生安穩。”
帝王之情,變化莫測,燕珩對杜忘憂的感情,摻雜太多。
燕珩反問道:“我對她隻能有報恩之情,不能有其他感情?”
傅崢肅聲道:“陛下,臣隻想讓自己的女兒平平安安,無憂無慮,雖不知她如今為何為杜家之女,但隻要她在杜家過的好,臣可以不顧一切,臣不願她牽扯到任何事中!”
“卿何以見得我不能讓她平安無憂?”燕珩報複般地道:“你傷害她之時,可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成了你的女兒?你幫助燕瑾時,可有想過,那是在用你女兒的命作為代價!”
傅崢身軀一震,他悔不當初,可他已無力回天。
他此生最悔的兩件事,辜負愛人,傷害女兒,他成了徹頭徹尾的混蛋。
他在豫州知道真相後,在那間屋子前枯站了一夜,十年過去了,那間屋子還是燒焦的模樣,燕珩不允許那間屋子修複,他聽說燕珩每年都會到此,也如他一般,枯站一夜。
他看著那間屋子,仿佛看到當初年僅十一的杜忘憂在這屋中飽受折磨卻堅強倔強的樣子。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跪在那屋前,天光大亮,陽光打在他身上,卻照不散他心中的陰霾。
“請陛下好好愛護她。”
傅崢重重叩首,毅然離開長仁殿,黑色長袍與蒼涼夜色融為一體。
杜川柏在獵場中巡視著,因傅崢回了望京,他的事務放下了不少,但有些事務還得他親力親為。
春獵是大事,不隻是為了打些野味,而是有崇國使者在,今上要在春獵之時展現大國風度,更要在獵場之上壓製崇人。
因此春獵前的準備至關重要,杜川柏也將此事看的極重。
李恪在杜川柏身後緊緊跟著,同他一起巡視獵場周圍警戒部署,以及春獵之時的各項安排。
傅崢也在巡視,正好與他們碰麵,李恪高興地朝他奔去:“傅伯伯!”
傅崢微笑道:“你與杜使君在此巡視?”
李恪裝模作樣道:“那當然了,我可是來為傅伯伯分憂的。”
傅崢點點頭:“杜使君將這獵場布置的很好。”
杜川柏道:“下官職責所在。”
傅崢又道:“杜使君在江北,應當也是驍勇之人,春獵之時可要好好表現。”
杜川柏繼續恭謹道:“某謹記。”
傅崢看著杜川柏這幅戒備的樣子,話題一轉道:“令弟可會狩獵?”
杜川柏不著痕跡地閃了一下眸子,謹慎道:“忘憂身子不好,未曾學過騎馬。”
傅崢笑笑:“聽說杜郎君自小在江北長大,卻不知杜郎君童年可有趣事,杜使君可否說來與我聽聽?”
杜川柏從善如流答道:“忘憂幼時頑劣,許多往事說出來會貽笑大方,況不經她允許,某怎好說她幼時之事。”
傅崢略帶歉意道:“是我考慮不周,杜使君莫要介意。”
杜川柏恭敬道:“某不敢。”
這時,來了一侍衛,給三人作揖道後道:“杜使君,您府裏差人來,找您有急事。”
杜川柏和傅崢施了一禮便著急離開獵場,邊走邊問道:“可有說是何事?是忘憂病了?”
侍衛道:“未給小的說仔細,隻說讓您快些回去。”
杜川柏未再多問,隻朝杜府趕去,李恪自是跟著他一起回了杜府。
一下馬車,杜川柏就看到了門口還未被抬進去的行李,杜川柏在門口停了一瞬,對李恪道:“你先回府。”
李恪當下鬧起來:“我不回!”
杜川柏折中決定道:“那你在門口待著,不許進去!”
“你管我!”剛神氣一下,李恪就在他威脅的眼神中乖巧地鑽回了馬車。
杜川柏整了整有些微亂的衣衫,挺胸抬頭,踏進府內。
杜府大廳中坐著一對夫婦。
為夫那人相貌端正,眼眸有神,一身氣度,正義凜然,其妻子清爽幹練,慈眉善目,身著勁裝,英氣逼人。
杜川柏走到大廳,緩緩施禮道:“父親,母親。”
此二人正是杜川柏的父母:杜延峰,胡淩。
夫婦二人放下茶盞,極為不滿地看著兒子。
胡淩率先拍桌道:“跪下!”
杜川柏早有準備的跪下。
胡淩這一聲氣勢十足,端著茶點剛踏入大廳的杜忘憂也跟著跪下,將茶點舉到頭頂。
胡淩趕緊笑著將她扶起,愛憐道:“你跪什麽,快讓舅母看看,磕到沒有。”
杜忘憂笑容滿麵地將茶點放到桌上:“舅舅,吃茶點。”
看看溫柔的杜忘憂,再看看自己討人嫌的兒子,杜延峰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看忘憂,聽話懂事,孝順善良,知書達理,麵麵俱到。你再看看你,一事無成,整天混日子,杜家家訓,你全然忘了!”
杜川柏道:“兒子不敢忘。”
杜延峰瞪著他道:“不敢忘你做了探花郎?不敢忘你升官做了節度使?”
杜川柏順從道:“兒子有錯,請父親責罰。”
“責罰,你以為我不想責罰你?”杜延峰氣極,抄起雞毛撣子就往杜川柏身上揮去。
他第一下落到了杜川柏身上,第二下卻不折不扣地落到了李恪身上。
李恪可不會一直在馬車待著,他悄悄進來,趴在外麵聽完全程,直到杜川柏挨打才衝出來。
李恪搓著被打的地方道:“伯父,這事怪我,您要打就打我吧。”
杜川柏冽他一眼:“有你何事,出去!”
“伯父,是我一時胡鬧,將杜二的文筆塞到了瀚文院,他才會成了探花郎,我不知杜家家訓有不得在朝為官這條,我若知道,一定不會那麽做!”李恪說著就跪了下去:“陛下金口玉言定的探花郎,已無法更改,杜二也是害怕我被陛下怪責,才硬著頭皮做了官。此事非他所願,是我一手造成,伯父要打就打我吧。”
杜延峰道:“你是何人?”
李恪自我介紹道:“我……我叫李恪,今年十九,啊不,虛歲二十,上麵有一個兄長.……”
杜川柏怒喝道:“閉嘴!”
李恪被他吼的一激靈,還是替他求情:“伯父,真的不是杜二的錯,伯父別打杜二了!”
蘇修羅剛從醫者心趕回來,見此場景悄悄溜到胡淩身邊,對胡淩比了個食指相對的手勢。
胡淩眼角堆笑,拉著李恪起來,笑道:“好孩子,快起來,讓伯母看看。”
胡淩英姿煥發,但語氣像母親般溫柔:“你伯父沒嚇到你吧?你給伯母說說,你是如何將他的文筆放到翰林院的?”
李恪傻笑道:“我阿爺是首輔,他監考,收了卷子拿去給翰文院之前需要封在盒子裏,我趁我阿爺如廁之時將那封條拆開,把杜二的文章放了進去。”
他說的簡單,但幾人聽的一身冷汗,同時也很稀奇,李恪是如何不著痕跡地將封條拆開的?
李恪又沒心沒肺道:“我本隻是開個玩笑,可誰知杜二就成了探花郎,可巧考場當時有個和杜二同名也是江北的男子,他因故未去考試,陛下就將杜二當成了他,並未發現不妥之處。”
“胡鬧!”杜延峰大聲道。
李恪又咣的跪下:“伯父,是我頑劣,不關杜二的事!”
杜延峰手中雞毛撣子往杜川柏身上揮:“你是首輔之子,我不能責怪你,但他是我兒子,我一定要教育他。”
李恪急的直流淚:“伯父,您就打我吧,您打他我看著難受!”
杜忘憂和蘇修羅在胡淩耳邊低語,胡淩聽著不住的點頭,目光在李恪身上轉了轉,開口道:“徐郎~”
徐是杜延峰的字,胡淩一叫徐郎,杜延峰微微臉紅,立刻收了雞毛撣子。
杜延峰輕咳一聲,正色道:“今日,看在他們都在的份上,先饒了你!”
杜延峰讓杜川柏舉著雞毛撣子:“你在這兒跪著,不到申時不許起身!”
李恪梗著脖子,目光堅毅:“那我也陪杜二跪著!”
杜川柏冷冷道:“添亂,回家去!”
李恪硬氣道:“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