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好妹妹
春和殿內宮人被屏退一旁,隻有慧太妃與燕珩二人。
慧太妃手邊堆了一摞宣紙,皆是燕珩所抄心經。
慧太妃柔聲問道:“珩兒,杜川柏的表弟杜忘憂是個什麽樣的郎君?”
燕珩銀色麵具下薄唇微抿,似在不悅:“慧姨監視我?”
“珩兒,慧姨怎會監視你!”慧太妃道:“可你也太不像話了,你看看你抄的心經!”
慧太妃展開一張宣紙,宣紙上滿是忘憂二字。
起初慧太妃以為燕珩心裏煩惱,想忘卻煩惱,後來一想不對,在知道杜忘憂是何人後,慧太妃終是坐不住了。
“我看你最近心神不寧,讓你抄心經,你倒好,字字都是忘憂,若是女子便也罷了,可他是男子,你怎能對他有想法?”
燕珩道:“慧姨,無論她是男是女,我都會與她親近。”
慧太妃語氣無奈道:“到底是何人,能讓你為他如此舉動。”
燕珩極其正色道:“慧姨,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慧太妃重複著這句話,詫異道:“他是你在豫州時的那孩子?”
燕珩道:“是,她叫杜忘憂。”
深知這十年燕珩對豫州那孩子是何執念,慧太妃不免焦急:“可即便他是,你也不該動情,珩兒,恩情和愛意你要分的清楚。”
燕珩大大方方道:“是我愛慕她,她並不知情。”
“你是一國之君,怎能喜歡男子!”慧太妃激動道:“堂堂九五至尊,要什麽女子沒有,你竟還暗戀著他!”
燕珩一字一句,猶為鄭重:“我愛慕她,無關男女。”
慧太妃語氣不明:“若沒了他呢,你可還會喜歡旁人?”
燕珩毫不猶豫道:“我隻喜歡她一人。”
慧太妃嫻靜之容一僵,擰著眉道:“一生那麽長,你憑何如此篤定?”
燕珩抬眸,漆黑的眸子裏滿是堅定不移:“慧姨,一生那麽長,我願用這一生去愛她!”
慧太妃拍桌而斥:“荒唐!”
燕珩直直在慧太妃麵前跪下:“慧姨息怒。”
慧太妃性子嫻靜,對燕珩視若己出,從未這般嚴厲過,她緩了緩心神,語重心長道:“你是國君,社稷為重,怎能每日都心念兒女情長之事?”
燕珩直挺著背道:“我記下了。”
慧太妃畢竟將燕珩一手帶大,看這樣子便知燕珩不肯同杜忘憂斷了關係,她肅聲道:“你嘴上記下了,心裏卻並非如此。”
燕珩不搭話,慧太妃嚴厲道:“你且好好想想,何時想明白了再來問安,在此之前,不要來擾我。”
看她還是對此事不滿,燕珩未再言語,離開了春和殿,慧太妃撫著額角,內心憂愁不已。
杜忘憂,改日她一定要見見他是何人!
旋府的馬車行到一半,突然被人劫了下來,劫車的不是旁人,正是唐山寨二當家佟彥之。
他也沒做什麽,隻是將旋樂蒙著黑布,關到了小破屋裏。
他在屋裏忙活了好大一會兒,才精神抖擻地走出。
半日之後,旋樂被放了出來,旋府的人都快找翻了天,才見到自家娘子跌跌撞撞地回了家中,衣衫完整,毫發無損。
但,她臉上被人用朱漆刷了兩個字:賤人。
那兩個字在她美豔的臉上橫行霸道,讓她恨不得將自己的臉皮撕下來。
杜方曉心疼地道:“樂兒,快讓母親看看,這是怎麽了?”
旋樂滿目憤懣,對自己的母親愛答不理,隻朝自己房間走去。
杜方曉安慰她道:“母親已吩咐下去了,這事絕不會讓你父親知道。”
旋樂關上房門,將所有人隔絕在外,尖聲道:“都滾開,不用你們管!”
她拿著濕帕使勁搓著那朱漆,將自己嬌嫩的臉蛋搓的發紅。
她心有餘悸,卻又恨上心頭,她不會忘記那個男人在她臉上大刀闊斧刷漆時說的話。
“伯爵之女.……嗬.……她豈是你能動的?”
“你若再敢欺負她一次,我就把你的臉劃花了扔出去。”
“我不打女人,但若那女人討人厭,我便將她放到軍中,犒勞我邊疆將士。”
“你記住,蘇修羅不是你能動的人。”
朱漆刷到臉上時,旋樂怕極了,她緊緊抓著椅子才不至於叫出聲來。
她恨,她恨那個男人,恨蘇修羅。
蘇修羅,都是因為蘇修羅!
旋樂將帕子狠狠丟在水中,水中如花容顏變得扭曲破碎。
景陽殿內輕紗蔓延,珠玉成簾,海棠盛開,花香四溢。
紅色海棠將景陽殿裝襯的如火嬌豔,沈若水在海棠花中捂嘴輕笑,滿頭步搖隨著她的嬌笑而晃動。
她一身金絲孔雀翎寬袖衫,織錦飛鳥長裙及地,將嬌柔的身段凸顯出來,笑聲輕盈,眉眼柔柔。
她下方坐著的杜方曉謙卑道:“賢妃說笑,妾家裏這女兒嬌縱慣了,哪能和賢妃相提並論。”
沈若水熱絡道:“怎就不能,我很喜歡她,真心相認她做妹妹。”
旋樂被望京貴女冷落孤立的消息被她知道後,她立刻就召旋樂母女進宮,拉拉家常,也拉攏旋樂。
旋樂並無多少交心的朋友,以前有,也因一些事不再和氣。
杜方曉覺得和賢妃成為姐妹是件好事,但她還是默默征求旋樂的意見:“樂兒,還不快和賢妃親近親近。”
旋樂施然起身,朝沈若水福身,道:“能有這樣的姐姐,是奴的福氣。”
杜方曉緊張的神色隨著旋樂這句話放鬆,沈若水親厚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讚歎不絕道:“我素來無姐妹,今日竟得了一個如此美麗動人的妹妹,真是像做夢一樣。”
旋樂眉眼含春,美豔天成,湖水染煙色銀仙絞珠軟綢長衣穿在她身上,光豔四射,窈窕的身姿更是引人遐想。
旋樂謙遜道:“姐姐才是真正的傾國傾城。”
傾國傾城這等誇獎,自讓沈若水笑容滿麵:“瞧這小嘴甜的。”
旋樂嬌澀道:“姐姐,奴說的是實話。”
女人之間,相互恭維是最好的相處之道,沈若水對她疼愛有加道:“我就喜歡這實話實說的妹妹,今日你母女二人就留在我這裏用膳吧。”
杜方曉受寵若驚道:“使不得,妾怎能擾了您的午膳。”
沈若水拉著旋樂的手道:“我留自己的妹妹吃飯,有何不妥?旋夫人莫要拘謹。”
她們又開始了一番說笑,杜方曉喝了些茶,被宮人領去恭房,沈若水和旋樂說著看了明宮一眼,不由得唉聲歎氣起來。
旋樂不解道:“姐姐是有何事煩惱?”
沈若水扶了扶發髻道:“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懂。”
旋樂卻是微微一笑,桃眸帶春:“妹妹已經十八歲了,是個大人了。”
沈若水歎了口氣:“再是個大人,也不懂姐姐的煩惱。”
旋樂挑了不出錯的方麵回道:“姐姐有大皇子,還有陛下的寵愛,還有何事能讓姐姐煩惱?”
“妹妹,我問你,有一樣東西,你喜歡極了,可那東西你就是得不到,你會如何?”說完覺得不妥,沈若水又道:“我跟你說這個作甚!”
旋樂聲音娓娓動聽:“沒關係的姐姐,奴懂得姐姐的心情。”
沈若水這才正眼瞧她:“哦~”
“求而不得,最是折磨,但既看上了,就要努力得到它,姐姐尊貴之軀,能入眼的東西不多,看上的也必不是俗物。”旋樂垂首,低聲道:“若尋常手段不得,使些非常手段就是了。”
“非常手段?”沈若水眼神轉了轉,巧笑道:“好妹妹,你真是給姐姐出了一個好主意!”
旋樂笑垂了眉眼:“能為姐姐分憂,是妹妹的榮幸。”
沈若水心情大好,宛若小女子撒嬌般道:“真是個好妹妹,吃了午膳,同姐姐去泡個溫泉如何?”
旋樂笑容凝固了一瞬,不好意思道:“奴今日來了月事,不能陪姐姐了。”
她從進殿到現在,從未去過一次恭房,且在她來之後,還喝了一杯放涼的茶,若是來了葵水,怎會喝涼茶?
沈若水笑容淡了淡,當下對旋樂有些不滿,但她未表現出來,仍是笑嗬嗬地同她說話,留了她母女二人在景陽殿用膳。
她母女二人走後,沈若水瞬間換了麵孔,傲慢驕矜地指使宮人給她準備溫泉要用之物,她泡在氤氳的溫泉中,舒服的盤算著何時去用那非常手段。
旋樂從景陽殿出來後,也換了一副不屑麵孔,對沈若水假惺惺的姐妹情意,她不是看不出來,不想去拆穿罷了。
她的臉頰還在發疼,昨日她搓出了血絲,今日敷了水粉才沒被看出來,但一坐上馬車,她心中怨恨原來越濃。
杜方曉有些擔憂道:“樂兒,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旋樂思緒被打斷,冷聲道:“我沒事。”
杜方曉遲疑道:“你昨日……”
旋樂蹙眉低吼:“我昨日什麽都沒發生!”
杜方曉抓著她的手安撫她:“母親知道,都是小孩子之間的惡作劇,可是你那些姐妹也太沒分寸了,怎能在你臉上寫那些字。你告訴母親是誰家的女兒,母親定給你討個公道。”
旋樂別過頭去:“母親別管了,這是我自己的事。”
為人父母的,怎能看自己女兒平白被欺負,杜方曉生氣道:“可她們實在過分,母親不能讓你受委屈。”
旋樂不耐煩地從杜方曉掌心抽出手道:“母親管好自己就行,我不用你操心。”
旋樂心裏煩悶不樂,杜方曉看看女兒不悅的容顏,垂首無音。
她一如此,旋樂更加煩悶,她對母親發脾氣,自己也不好受,冷著臉生悶氣。
她悶了一會兒,突然對車夫道:“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