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燕珩到杜府時是子時前一刻，小豆子剛好醒了，正在前廳坐著，摸摸帽子看看鐲子，歡喜不已。


  他也及時奉上了自己的“壓歲錢”，是做工講究，精致昂貴的長命鎖。


  小豆子喜歡極了，接過長命鎖就掛到脖上，喜滋滋道：“謝謝漂亮兄長～你不知道，我舅舅等你好久了，還以為你不來了。”


  燕珩因這一句話嘴角含笑，杜忘憂在後院備酒，不知他來了，他也未去叫，隻在前廳同小豆子玩耍。


  子時快到之際，要將家中用壞的掃把丟到火堆裏燒掉，謂之令人倉庫不虛，蘇修羅最喜做這事，李恪佟彥之也玩心大起，將杜家攢了一年的掃把盡數丟到火堆中。


  火焰照到他們麵上，暖黃而溫暖，洋溢著快樂。


  他們燒完掃把回到前廳，杜忘憂才換了新衣出現在前廳。


  月白色錦紋夾棉長衫在穿在她身上不顯臃腫，反襯出她清俊飄逸，腰間通綠的玉佩為素雅的裝扮添上亮色，燕珩給的灰色長毛狐氅蓬鬆柔軟，毛色亮澤，披在她身上，溫暖如初，白色的鹿皮靴箍著褲腿，簡單整潔。


  她出現燕珩視野那一瞬，剛好子時，鍾鼓齊鳴，煙花斑斕，她眼中柔柔笑意，緩緩走來。


  小豆子顛顛地搬來蒲墊，工工整整對著幾人磕頭，他磕罷雙手在胸前握攏，道：“祝各位長輩，福延新日，慶壽無疆！”


  婢女小廝們皆跪下道：“祝主子福延新日，慶壽無疆～”


  辭舊迎新，元日來到，他們又成功守住了一歲，人人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


  杜忘憂抬頭看著天空如花燦爛的煙花，眼眸微彎，恬靜美好，她嘴角微揚，被落下的煙花殘骸砸到鼻尖，笑著驚了一下，眼裏閃著無辜又喜悅的柔光。


  她低頭垂眸輕笑，婉如清揚，周遭霎時間寂靜無聲，燕珩側臉看她，眼中隻她一人。


  守罷歲，小豆子嗦著手指睡去，將他在屋中放好，杜忘憂躡手躡腳離開，來到後院。


  除夕之夜，大好時光，幾人圍在篝火前，品酒逗樂。


  火上烤著香雞，火堆下埋著地瓜，早已備好的桂花糕清香甜蜜，炒好的小菜麻辣誘人。


  李恪舉杯道：“賀元日之喜，讓我們舉杯共飲！”


  桂花釀清甜溫潤，入喉柔滑，眾人喝完意猶未盡，蘇修羅有些傷感道：“不知道舅舅在江北如何了，今年不能給他們拜年了。”


  往年除夕，元日，杜家都是熱熱鬧鬧，今年沒了她們和小豆子，不知江北那處是否也在思念他們。


  杜忘憂柔聲安撫道：“過了十五我們就回江北，很快就能見到舅舅了。”


  燕珩的手突然握緊，李恪驚呼道：“你們要回江北？！為何要回去？”


  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蘇修羅杏眸微垂，不敢麵對佟彥之投來的目光：“我們離江北已有數月，也該回去了。”


  李恪癲狂道：“怎麽這麽突然？藤青院怎麽辦？醫者心怎麽辦？”


  杜忘憂看他這樣，示意杜川柏拉住他，溫和道：“我們隻是暫時回去，過段時間還會回來的。”


  李恪被杜川柏一拽，瞬間順毛，想說服二人留下：“望京多好玩啊，我舍不得你們回去。”


  杜忘憂對他的不舍很是觸動，動容道：“我們.……隻是暫別，不是不回來。”


  暫別也不行，你們走了，陛下阿兄和佟庭阿兄怎麽辦？

  李恪乞求道：“你們別走嘛，別走～”


  蘇修羅被李恪晃得頭暈眼花，他又轉攻杜川柏，很是可憐道：“杜二，他們走了，咱們多沒意思，小豆子走了我就沒人玩耍了，你讓他們別走好不好？”


  說到最後，李恪眼淚嘩嘩落下。


  這下把杜忘憂和蘇修羅驚著了，兩人也不知道怎麽勸他，好好的除夕，變成悲傷的告別會。


  氣氛沉重而壓抑，一桌子菜，李恪也沒了胃口，他膽大妄為地捏著杜川柏的袖子擦淚，惹得杜川柏十分不快。


  杜忘憂和蘇修羅又連忙安撫杜川柏，登時一片混亂，佟彥之和燕珩暗暗交換了眼神。


  李恪心情不好，但他天性樂觀，他傷心過那陣後，又是嬉皮笑臉地帶動了桌上氣氛，拉著眾人喝酒，篝火燃盡時，杜川柏已被他灌的腳步虛浮，眼眸半眯。


  杜川柏一大早要朝拜今上，喝成這樣必定醒不來，李恪將他扛在肩頭，吃力道：“阿兄，我幫杜二告假可妥？”


  燕珩抱起爛醉如泥的杜忘憂道：“準。”


  蘇修羅自不用說，也是被人抱起，安穩送到房中。


  燕珩將杜忘憂放到床上，替她脫去了外麵的長襖，捂好被子，將她房中炭火添的更旺，複坐到杜忘憂床邊，盯著她發愣。


  他肆無忌憚地撫上她的淺潤眉眼，溫柔有加，似在對待稀世珍寶，杜忘憂呼吸淺淺，眉頭微蹙，應當是夢到了不好之事，睫毛顫著，透著不安。


  燕珩指腹輕移，抹平她眉間糾結，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輕如羽毛，卻帶著深情。


  吻完他恍若夢醒，清俊的麵容霎時失色，他看著杜忘憂並未被他驚醒，卻心下仍是彷徨，這失控的一吻，讓他心跳如雷，如做了虧心事般，他落荒而逃，甚至忘記了吹熄房中燭火。


  房中再次歸於寂靜，方才之事隨時間流逝而成為過去，不在這房中留下任何痕跡。


  似有人長歎了一聲，溫淺的眸子眨了眨，卻未下床熄燈，而是任由燭火燒到天亮，燃盡燭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