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

  大雪連下兩日,杜忘憂在床上躺了兩日,到了第三日日出雲層之時,才得以解脫,推開房門。


  雪化了大半,雪水順著屋簷流下,庭院內的雪被掃到牆角或樹根,積成一堆,院內青石路上還帶著濕濕水漬。


  幹淨庭院中,正對著她房門的位置,立著一個雪人,頭帶氈帽,脖圍綸巾,黑棋作眸,綠豆作鼻,山楂為唇,樹枝為臂。


  杜忘憂點點雪人的鼻子,取下它臂上的紙條輕輕念道:“年年歲歲身長健,歲歲年年春草長。”


  字體力透紙背,揮灑自然,她輕而易舉就能猜出是何人所寫,隻是那人,此時並不在這院中。


  “我們在你頭頂。”響亮的聲音從半空傳來,杜忘憂轉身抬頭,卻見李恪在她房頂站著,岌岌可危。


  若非杜川柏提著他的衣領,他準摔個骨頭裂縫。


  陽光刺的杜忘憂眯起雙眼,臉色被照的橙紅透明,李恪“哇~”一聲,被杜川柏提著飛走。


  這是,又惹著杜二了?!


  杜忘憂搞不懂兩人何為,捂著袖爐走到了前院。


  前院除了灑掃的仆從,再無可說話之人,杜忘憂有些無聊,端坐在前廳發呆。


  燕珩來時,她正是一副欲睡不睡,歪頭打盹的模樣。她手支著腦袋,一歪又一歪,眸子輕闔,卷翹的睫毛輕顫,牙齒無意識地吃著嘴唇。


  燕珩用手拖住她的下巴,免得她磕到地上,臉頰上溫熱的觸感讓杜忘憂睜開迷蒙的眸子,她唧咕道:“怎的這麽久才來?我都等困了。”


  聽她抱怨,燕珩無一絲不悅,反而含笑道:“巫鈴一響我便來了,不到半個時辰,分明是你自己困極,倒怪起旁人來了。”


  杜忘憂揉揉眼睛,精神起來,反駁道:“鏢局走到這兒,一刻時辰而已,你還說不是你耽擱了。”


  鏢局到杜府,的確一刻時辰,但燕珩今日身在明宮,自然不會那麽快。


  燕珩在她身旁坐下,道:“你著急找我來,是有何事?”


  杜忘憂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何事,給他倒了杯茶道:“你年前可有鏢要走?”


  燕珩輕抿一口,道:“沒有。”


  杜忘憂吞吞吐吐道:“那……你眼前可有時間?”


  杜忘憂從不在他麵前心虛氣短,若是有,就是做了不好之事,燕珩直視她道:“忘憂,你若有困難,直說便是。”


  杜家萬貫家私,斷不會到和他借錢這一步。


  杜忘憂知他想岔了,連連否認,極其別扭道:“你可有喜歡的娘子?”


  燕珩目不斜視道:“未曾。”


  沒有就是好事!杜忘憂眼眸晶亮道:“藤青院中有位教畫畫的女先生,出自書香門第,溫婉賢淑,對你.……”


  燕珩放下茶杯,臉色瞬冷道:“我年前沒有時間。”


  杜忘憂不死心道:“那年後……”


  燕珩直想將茶杯捏碎,冷道:“年後再議。”


  不知自己哪句話惹到了這天神,杜忘憂看他臉色,還是抿了抿唇道:“那娘子對你一見傾心.……”


  燕珩起身就走,杜忘憂趕緊拽住他的袖子道:“寨主你別惱,我就是看那娘子一片癡心,替她問問。”


  燕珩念她日前身體不適,停了腳步道:“那娘子讓你問的?”


  杜忘憂趕緊點頭,燕珩好笑道:“她讓你問你便問?”


  杜忘憂糯糯道:“為人實在,也不是我的錯來著。”


  她實在想不透,這寨主是如何將陰晴不定完美呈現與自己麵前的!

  燕珩道:“的確不是你的錯,那莫非是我的錯?”


  杜忘憂:“.……”


  杜忘憂內心呐喊道:“淩娘子,你真的把我害慘了!”


  那之後,燕珩好幾日不來找杜忘憂,也不在鏢局,連帶佟彥之也是無影無蹤,好似人間蒸發。杜忘憂不免有些憂愁,回想許久,也未想出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好。


  反倒李恪是個大閑人,好幾次相親都無疾而終後,終於被李首輔趕出家門,任他在外自生自滅。


  他一逮到空閑,不是叨擾杜川柏,就是麻煩杜忘憂。


  這日,同杜忘憂去藤青院送完孩子們的棉衣後,李恪突發奇想,馱著小豆子,拖著杜忘憂,非要帶兩人去看望京的集會。


  已近臘八,望京開始透著年味,他給小豆子買買這個,挑挑那個,不消多時,小豆子手心裏左一個胡餅,右一個梨膏糖,嘴裏還塞著花生糕,吃的滿嘴噴香。


  李恪絮絮叨叨,對杜忘憂大吐苦水。


  “你不知道,每次我阿爺阿娘逼我相親,我都盼著杜二出現,隻要他來,這親準黃。”


  “但黃了以後,對我阿爺不好交代,每次我都要給人家娘子說半天,人家才同意看不上我,你說我才十九歲,我父母這般著急作甚!”


  “我還是個孩子,他們就盼著抱孫子,有本事就催我兄長去,可惜我兄長現在不在家,否則也要被嘮叨的不耐煩。”


  “他們就是看別人都有孫子抱了,心生攀比,非逼著我也給他們生一個。”


  杜忘憂對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心不在焉勸道:“李首輔李夫人也是為了你好,你別同他們置氣。”


  李恪嘟嘟嘴道:“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們幾個,說辭一個比一個敷衍!”


  他肩頭的小豆子突然扭了起來,指著一處高興道:“漂亮兄長!”


  他總愛叫燕珩漂亮兄長,杜忘憂以為燕珩來了,趕緊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並沒見到燕珩。


  這孩子,怎麽叫誰都喊漂亮兄長。


  她失望的表情小豆子看在眼裏,在李恪肩頭使勁兒搖晃,恨不得手舞足蹈來證明自己:“真的有漂亮兄長!”


  杜忘憂隻怕他摔下來,連聲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乖乖坐著別動。”


  “就在那邊!”小豆子圓眼發光,堅定地指著一個方向。


  他在李恪肩頭,看的更高更遠,杜忘憂這次踮起了腳來,確實見到了他口中的漂亮兄長。


  杜忘憂隻看了一眼,便刮刮他的鼻子,道:“你呀,看誰都漂亮!”


  小豆子咬了一口梨膏糖,他看到那個漂亮兄長是因為那個兄長看著眼熟,他才多看了兩眼,要論漂亮,還是他的忘憂舅舅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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