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網

  要,當然要!

  此處篝火不比尋常篝火,是在山莊鋪設的草原風景處,搭著帳篷,喝著羊奶酒,體驗塞外風情。不僅如此,樂器也是備的全套,胡琴,鑼鼓,羌笛,樣樣都有。


  一坐到帳篷內,李恪就舒服地打了一滾。


  因是冬日,帳篷內點著炭火,煮著奶酒,奶香撲鼻,煞是好聞。


  杜忘憂聞著隻覺腥膻,瞧她不舒服,燕珩讓李恪將奶酒挪到帳外。


  帳外不止他們這一處篝火,每每三兩帳篷圍聚,中間便是旺盛的篝火。在不遠處的空地上,還有一處巨大的篝火,許多人圍著篝火轉圈跳舞。


  夜下篝火,起舞飲酒,甚是快活。


  佟彥之道:“小郎君尋的這地方,真是不錯。”


  李恪驕傲道:“我何時錯過?”


  他最不經誇,隨便一句誇獎就能高興的尾巴翹到天上。


  “自戀。”杜川柏冷冷吐出一句,將他剛翹起的尾巴剪掉。


  他今日惹到了杜川柏,因此杜川柏說話他不敢反駁,跟屁蟲般跟著杜川柏瞎逛。帳內樂器之中,隻有胡琴是杜川柏會的,杜川柏拿了胡琴,走到帳外,坐在墊上道:“我拉琴來誰秀舞?”


  蘇修羅積極道:“我秀舞!”


  蘇修羅舞的極不協調,但勉強算一舞,配著杜川柏拉的胡琴之音,不至於毀人雙目。


  “胡琴琵琶與羌笛。”佟彥之說著,拿了琵琶和羌笛出來:“這兩個怎麽使?”


  李恪興致勃勃,拿過羌笛道:“我吹吹試試。”


  他試吹了一下,果然吹的難聽至極,一向有耐力的杜忘憂也捂起了耳朵:“大夥沒有一個會的嗎?”


  佟彥之不懷好意地看向燕珩道:“我記得,你塤吹不錯?”


  燕珩道:“你記錯了。”


  杜忘憂卻驚喜道:“寨主會吹塤?”


  燕珩接過佟彥之丟來的塤道:“略會一點。”


  於是,杜川柏拉琴,佟彥之拍鼓,燕珩吹塤,三個男人似在有意較量誰的本事更高,三種本可以相得益彰的樂器,被他們吹成了三道互不相幹的樂聲。


  然,這並不影響圍著帳前篝火群魔亂舞的另外三人。


  杜忘憂本是靜靜在墊上坐著,被蘇修羅強行拉起,蘇修羅同李恪不知如何默契的統一了動作,手把手教杜忘憂學習。


  就這樣,幾人風風火火熱鬧了一通,直到篝火燃盡才各自回房。


  杜忘憂這夜睡得並不踏實,一來山莊房間布局與她房中區別很大,二來她小腹隱隱墜痛,擾的她輾轉反側。


  天蒙蒙亮時,她終於掀開被子,急匆匆進了隱室,瞧著自己褲子上的血跡,欲哭無淚。


  好在她起身及時,血漬隻在褻褲,未殃及床鋪和外衣。


  趁著天色朦朧,她敲開蘇修羅的房門。


  蘇修羅惺忪著眼睛給她開門,聽到她來了葵水後立刻睡意全無,翻箱倒櫃地給她找騎馬布,找了半天才想起這不是自己房間,自是一片布也未找到。


  杜忘憂半死不活地坐在榻旁,覺得方才草草墊的宣紙已擋不住自己下身的嘩嘩水流。更致命的是,因她身子的緣故,她月事極不規律,且來時疼痛難忍,五日之期,前兩日會痛的死去活來,好比現在,她腰腹似石頭碾過,疼的冒汗。


  蘇修羅直接出去向山莊內丫鬟要了幾個騎馬布,拿回來給杜忘憂用。杜忘憂換上後虛弱地靠在她肩上,捂著肚子蹙眉。


  同為女子,蘇修羅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杜忘憂每月來日子時,總是這般難受,蘇修羅將手爐裹著絲絹放到她腹部捂著,同她一起躺進被窩。


  尋常女子經曆這遭痛,蘇修羅一治一個好,但在杜忘憂身上,毫無效果,蘇修羅知她痛的難忍,自己也睡不下去,幹瞪眼到早飯的時辰。


  按計劃,他們一行吃過早飯後要回望京,蘇修羅這廂吩咐將早飯端進她房中,杜忘憂那廂房門久敲不應。


  這引起了佟彥之的懷疑,他扮成送飯的小廝,趁蘇修羅開門的空隙,一下衝進屋內,看到床上的杜忘憂,頓時火冒三丈。


  聽到這邊動靜,李恪三人過來,看到屋中場景,皆是一愣。


  佟彥之被蘇修羅滿屋追著打,杜忘憂半靠在床頭,捂著腹部,神情痛苦。


  燕珩一下衝到杜忘憂麵前,擔心道:“忘憂,你身子哪裏不適?”


  杜川柏看杜忘憂穿戴整齊,立刻明了怎麽回事,對李恪道:“明日再回望京,忘憂胃疼,今日不宜奔波。”


  “不用!”杜忘憂忍著疼道:“我不想待在這兒,我們回去吧。”


  在山莊哪有杜府方便,她寧願回杜府的房間疼的打滾。


  李恪道:“我這就命人將馬車鋪的再柔軟些,不會讓忘憂顛著。”


  那頭蘇修羅打累了,揮揮手中雞毛撣子,警告佟彥之不許靠近杜忘憂,佟彥之一肚子氣,直到上了馬車對杜忘憂都是冷眼相待。不過看杜忘憂那病懨懨的樣子,也未必對蘇修羅做了什麽,他心裏才好受些。


  杜忘憂是被杜川柏抱上的馬車,到了馬車上,他將杜忘憂放到準備好的小榻上。


  李府的馬車極其寬敞,裝飾華麗,宛若一個房間,桌椅棋茶一應齊全。


  杜忘憂躺的小榻在馬車後麵,與前麵的空間用簾子隔開,蘇修羅掀開簾子,將手爐重新捂到杜忘憂小腹,仔細蓋好她的被子。


  杜川柏捏捏杜忘憂的手,問道:“要不要喝水?”


  杜忘憂眼皮張闔了兩下,這便是不喝的意思。


  她身體不適,但男女有別,杜川柏不好一直在,問完這一句後,杜川柏道:“還請唐郎君同我一起到前麵去,好讓修羅為忘憂診治。”


  燕珩未言語,隻深深看了杜忘憂一眼,和杜川柏去了前麵。


  兩人走後,蘇修羅悄悄在碗裏放了紅糖,倒了熱水化開成紅糖水,吹的溫熱,喂杜忘憂喝下。其實這於杜忘憂的疼痛來說,並無作用,但熱熱的糖水喝下,杜忘憂好歹舒服了些,她迷迷糊糊地闔目,嚐試入睡。


  馬車行駛的緩慢平穩,沒讓杜忘憂受一點顛簸。李恪為了緩和蘇修羅與佟彥之的關係,硬是拉著蘇修羅和佟彥之下棋,他和杜川柏一人幫一個,讓燕珩去照顧杜忘憂。


  杜川柏本要攔著,蘇修羅輕微地搖了搖頭,暗示杜忘憂此時已無大礙,若他們攔著,反倒引人懷疑。


  馬車外漫漫飛雪飄揚,撲簌簌的落在車頂,李恪掀開簾子,喜道:“下雪了!”


  雪花似棉絮,潔白無瑕,入掌冰涼,李恪吹了吹手心雪粒,放下簾子,又將心思放到棋局上。蘇修羅和佟彥之較著勁兒,兩人互不相讓,且蘇修羅有杜川柏相助,這局棋下的極有意思。


  棋子落在棋盤咯噠之音,幾人小聲討論棋局之音,炭火燃燒迸發之音,在這冬日飛雪之下,顯得靜謐安逸。


  杜忘憂自是睡不著,腰腹疼痛依舊,十分折磨,平躺不是,側躺也不是,她有些認床,尤其在這種情況下,但她渾身無力,隻能幹受著。


  燕珩輕輕托著她的腦袋,讓她枕在自己膝上,按著她的太陽穴道:“聽說轉移注意力可緩解疼痛。”


  杜忘憂下意識嚶哼了一聲,她實在很疼,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燕珩手指力道適中的按著她頭部穴位,按摩最是讓人鬆懈,杜忘憂集中注意力於頭部,能感受到燕珩捏的極其舒服,她渾身放鬆,呼吸漸輕,難得淺眠睡去。


  燕珩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動一下,就將她吵醒,等她睡的沉了些,燕珩才拿起她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


  同燕珩相比,杜忘憂的手又小又細又軟,帶著巫鈴的凝雪皓腕也是纖細白皙,燕珩撫著那朵紅蓮,眸色半明半昧。


  那時,他得知平安被關的地方,計劃好偷襲,想將平安救出來,等他去了,卻是中了燕瑾的詭計。他重傷未愈又添新傷,帶去的人手幾乎全滅,他被燕瑾摁在地上,利刃從額角劃到眼角,眼前紅霧彌漫,讓他以為看到了平安腕上的紅蓮,如血鮮豔。


  他有時在想,若以自己容貌為代價,能換平安的平安,該有多好,如今,他確定杜忘憂即是平安,可人在眼前,相認也並非易事。


  江北杜家,富可敵國,平安怎會成了杜家的孩子?他們分隔這九年,平安身上究竟發生了何事?還有傅崢,目前查到傅崢是收到了一個盒子才去的豫州,也正是從九年前起,傅崢脫離了於世無爭,還在他回京後明裏暗裏幫他不少。


  傅崢曾說幫他是為國之重任,從不與他牽涉利益,即便他登基之時傅崢舉薦沈追平定突月之亂,也隻是為國之公,而非支持他之私。江北杜家將杜忘憂捂的嚴實,線索查到閻王殿便停滯不前,燕瑾舊屬蠢蠢欲動,還牽扯著崇國。


  一樁樁一件件,如密網籠罩,扯不開,看不透。


  燕珩手指被用力一握,是杜忘憂不安地蹙了蹙眉,手掌捏著他的手指,杜忘憂嘴唇噏合,似在嘟囔些話語。


  燕珩附身側耳,隻聽到她斷斷續續道:“阿……慕.……”


  直到馬車行到杜府,杜忘憂還是拽著他的手指未放,杜川柏掀開簾子,想將杜忘憂抱起。


  “我來。”燕珩他伸出手之際就將杜忘憂輕柔抱起。


  杜忘憂睡的輕淺,燕珩一動她就醒了,腹部的疼痛絲毫未減,她頭抵著燕珩肩頭,難耐地蹭了蹭,這個動作好似小獸撒嬌,將燕珩心底化成一灘柔水。


  一到杜府的榻上,杜忘憂緊蹙的秀眉一下舒展開來。


  蘇修羅說她需靜養,燕珩將她安置妥當,緩緩退出房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