崴腳

  杜川柏沒給杜忘憂機會,自己先找到了沈追,提出把小風先放到藤青院,等他滿了十五歲再讓他參軍。沈追找了很多地方安置小風都不甚如意,杜川柏的提議有利無害,他詢問了小風的意見便答應下來。杜川柏隻提出一個條件:沈追不能主動去藤青院看小風,隻能在外麵和小風相見。


  沈追想到沈若炎和杜忘憂的事,沒多問便點了頭。


  杜忘憂知道這事後,幾日沒和杜川柏搭腔,蘇修羅夾在中間兩頭難,索性背著藥筐出去采藥,走之前還不忘給杜川柏身上紮了幾針。


  也許是她倒黴,山上那麽多藥,偏她采的那株旁邊有條蛇,她嚇得抱著藥筐就跑,腳下一滑,天旋地轉後便失去了意識。


  佟彥之勒住馬韁,才不至於讓滾落下來的人被馬蹄踩到,下馬一看,這不是那天劫回來的潑辣婆娘?佟彥之一探鼻息,還活著,二話不說,扛上馬就帶回了唐山寨。


  他一回去就先找燕珩匯報消息,他此去台州,又輾轉到福州,查到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五年前,福州一個偏遠的小城,發生了用童男祭祀河神的事情,查出的結果是當地學堂的外傅蓄意控製人心。而那位學堂外傅,是燕瑾側妃的親弟弟,他們順藤摸瓜探出了是燕瑾在背後搞鬼。


  也因著這一事,燕瑾被廢了南王之位,做出了狗急跳牆的逼宮之事。


  當年時間緊急,他們查到的證據足以給燕瑾定罪,可當佟彥之收到燕珩的信深入調查時,才發現事情遠比當年了解的嚴重。


  當年那些被祭祀的孩子不知蹤影,他們查到的是扔到水裏溺死,而後火化掉屍體,製造河神收了孩子到河底的假象。實際那些孩子是被送到了某些特殊癖好的人手中,被欺辱,被虐待,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燕珩在朝堂上羅列燕瑾利用河神之名蠱惑人心之時,那些孩子被秘密處死。燕瑾倒台以後,那些畜生披上人皮,行走在世上,好不人模人樣!


  佟彥之提起這些來氣的緊咬牙根,想立刻宰了那群禽獸。


  燕珩修長的手指打開信封,紙上的名字和他想的沒有太大出入,他放下名單冷聲道:“告訴林譚宗,找個機會,把福州知府除掉。”


  如今的福州知府,正是當年那個小城的城主,他當初主動提供證據扳倒燕瑾,燕珩才會留他一命。他隱瞞了把孩子弄出去做孌童的事,佟彥之覺得殺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但佟彥之知道,有些事,不能由著他們的性子來,名單上的人,能動的不能動的都在,有些人這些年還算老實,暫時沒有動他們的必要。


  宋齊腳下沒聲地進到屋子,對著燕珩作揖後便對佟彥之道:“佟郎君快去看看吧,蘇娘子那邊鬧起來了。”


  佟彥之安排小金給蘇修羅處理傷口,小金一看二當家帶回來的是蘇修羅,死活不肯露麵。其他人因為上次劫持她的事被一頓懲罰,還沒緩過那個陰影,沒一個人敢接這個活。蘇修羅扭了腳,一睜眼看自己又在唐山寨,叉著腰就把寨裏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佟彥之老遠就聽到蘇修羅潑辣的吼叫聲,可憐唐山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漢,被蘇修羅罵哭了好幾個,抹著眼淚跑了出來,手裏端的水盆灑出來的水,害得佟彥之差點滑倒。


  佟彥之扶著門框想掐死蘇修羅,暗罵道:“刁蠻無理,就該讓馬踩死你!”


  蘇修羅臉上帶著點嬰兒肥,美目一橫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凶惡,倒顯得她嬌蠻可愛。她站在床邊,一隻腳略微抬起,顯然是崴到了,她玉指指著佟彥之道:“你,給老娘過來。”


  她是第一個在佟彥之麵前稱老娘的人,佟彥之念她是女子,咬咬牙,緩緩地走到她跟前。


  蘇修羅半傾著身子仔細地看了他會兒,直起身子道:“看你長得好看,就原諒你了。”


  佟彥之得意了一瞬,廢話,我活了那麽多年,就沒聽過誰說本郎君難看。


  “不過,比起杜川柏來卻是差遠了。”蘇修羅緊接著的一句話打碎了佟彥之眼裏的驕傲。


  杜川柏是好看,但他佟彥之比起杜川柏來,有哪點差了!


  佟彥之不服氣道:“你這般沒有眼光,隻怕以後會嫁不出去。”


  蘇修羅最不喜歡別人說她嫁不出去,伸出一隻腳來踢他,她忘了自己的腳受了傷,一抬起就疼的直抽氣。


  她最怕疼,坐到床上眼淚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一哭佟彥之開始慌了:“不是,你哭什麽,你.……我可沒怎麽你啊我!”


  蘇修羅哭的淚眼婆娑,抽抽搭搭道:“我,我腳疼。”


  佟彥之低頭一看,蘇修羅的右腳踝處不同尋常的凸起,瞧著是腫的不輕。


  佟彥之又好氣又好笑,剛才罵人的威風哪去了?


  佟彥之挖苦道:“你不是大夫嗎?醫者救人需先自救,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


  話雖這麽說,佟彥之卻是蹲了下來,輕輕地抓住蘇修羅受傷的腳踝,脫掉鞋襪。


  細嫩的腳踝又青又紫,他才一碰,蘇修羅的眼淚又開始泛濫,邊哭邊喊:“啊啊啊……你輕點,好疼啊!”


  佟彥之吐掉藥瓶塞道:“疼你也得忍著,長痛不如短痛。”


  佟彥之大手包裹住蘇修羅的腳踝,用適中的力道把藥和開,這期間蘇修羅哇哇大叫,佟彥之停手的時候,她已經吼的喉嚨都啞了,靈動的大眼睛裏眼淚汪汪,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泣著。


  佟彥之抬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眼裏的哀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佟彥之覺得好笑,他好心給人上藥,怎還上出仇來了?

  蘇修羅啞著聲音道:“你不要臉。”


  佟彥之失笑,他怎麽不要臉了?


  “我師父說,女孩子不能被別人看到腳,不然就嫁不出去,我肯定嫁不出去了。”蘇修羅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


  佟彥之愣怔了一下,他怎麽忘了女子的腳不能隨便被人看。


  佟彥之蹲下,輕柔地給蘇修羅把鞋襪穿好,溫聲哄道:“你別哭了,我.……你要是嫁不出去,我給你介紹好的。”


  寨裏麵的兄弟都是糙漢子,都配不上這麽嬌嫩的娘子,佟彥之腦子裏想著,改天問問燕珩,望京哪家的子弟為人清白又潔身自好。


  蘇修羅看這人真的在認真思考給她介紹誰比較合適,“噗”的一聲笑了。


  她胸口隨著動作微微起伏,在佟彥之抬頭的時候對著佟彥之的腦門彈了個響亮的腦瓜崩。


  佟彥之摸摸自己的頭,不解這娘子怎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你不是自己還沒娶,怎麽幫我張羅?”蘇修羅眼裏還有些淚,微微一笑,淚就從眼中滑了出來。


  佟彥之愣愣地看著蘇修羅嬌俏的麵容,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娶妻生子對他來說,不在目前的計劃中。


  他不回答,蘇修羅也沒在追問,她手指抹掉眼淚,又覺得眼睛不舒服,抬手去揉。


  佟彥之看不下去了,起身遞了帕子道:“你用帕子擦吧。”


  “謝謝。”蘇修羅接過帕子,沒有擦眼,而是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擤鼻涕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響亮,震的佟彥之臉色一變。


  一個嬌柔的小娘子,竟如此豪放!不是因為被看了腳要死要活嗎?怎麽這會兒絲毫形象都不顧及了?


  蘇修羅擤完鼻涕軟綿綿道:“把剛才給我端水的那個人找來唄。”


  佟彥之滿眼疑惑,道:“找他作甚?”


  看上人家了?

  蘇修羅道:“給他看病。”


  “他生了什麽病?我瞧著他平日裏能吃能睡的。”說著,佟彥之腳步已經邁到了門口。


  蘇修羅水靈靈的眼睛含笑道:“痔瘡。”


  佟彥之腳底一滑,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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