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
杜川柏與李恪把私宅圍的水泄不通,文傑綁了瓊露,以此來威脅杜川柏。李恪當然不同意他殺了瓊露,最後是杜川柏命令帶去的二百精兵撤了,隻留幾個身手好的看住各個出口。
撤掉精兵,是杜川柏最大的讓步,杜川柏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弓箭手也已經整裝待發,隻等他一聲令下,便能將那間屋子射出幾百個窟窿。
雙方就這樣僵持著,直到三人到達,還能聽到文傑在叫囂著,讓杜川柏撤掉所有人,否則就殺了瓊露。還有李恪拉著杜川柏的袖子讓他不要輕易放箭,他唯恐弓箭手誤傷瓊露,小風因此不給自己阿兄作證。
燕珩不著痕跡地掃視著站的整整齊齊的二百精兵,都是從禁衛司挑出來的好苗子,有幾個還是李勤的心腹,且都是純武將,絕對不會因為利益牽扯對文傑放水。
杜川柏這樣,無論能不能給李勤翻案,今後禁衛司和李家,都會對杜川柏另眼相看,也同時,沈家定會把杜川柏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不過杜川柏不在乎,反正已經得罪了,那還不如得罪的徹底!
李恪是想不到這一層的,他可能連精兵裏有誰都看不出來。
三人看杜川柏高貴冷峻的麵容泛著青色,便知他心情現在一定是差到了極點,李恪好像看不到他的怒氣,衝三人招招手,又扭過頭去對著杜川柏喋喋不休。
林譚宗快速地捂住李恪的嘴,道:“小郎君,少說兩句。”
李恪不甘心地瞪著眼睛被林譚宗拖走,幾個混在精兵裏的李勤心腹也都鬆了口氣,看剛才那架勢,小郎君再多說幾句,隻怕杜川柏殺人的心都有了!
杜忘憂走到杜川柏身邊,向杜川柏指了指自己腰間的荷包,杜川柏不明所以,杜忘憂附在他耳邊低語,杜川柏越聽眉頭皺的越深,杜忘憂一說完,他就直接大聲道:“不行!”
李恪聽到這一聲,甩開林譚宗的手就要往這邊跑,林譚宗愣是拽著他的衣袖給拖了回去。
這種提議,杜川柏說什麽都不會答應,杜忘憂不氣餒道:“我有防身秘器,你不用擔心。”
杜川柏垂眸看了一眼杜忘憂腰間的荷包,道:“這種東西,瓊露認,文傑不見得認。”
正說著,屋裏似乎出現了第三個人,門窗未開,他們隻能從窗影上分辨,沒有人看到那人是如何進去的,他就像鬼魅,憑空出現。
杜忘憂神情一肅,扯下腰間的荷包,像條魚一般竄進了房間裏,燕珩伸手去拉,隻拉到了袖子,從他手心快速地滑走。
杜川柏大聲道:“所有人沒我命令不許動手!”
下一瞬,他與燕珩一同飛身,進入了房間裏。
文傑被卸掉下巴綁在椅子上,一名蒙麵的黑衣人站在他與瓊露中間。黑衣人右手一把刀架在文傑脖子上,左手五指掐著瓊露的脖子。
杜川柏與燕珩擋在杜忘憂身前,杜忘憂隻能墊著腳,從兩人肩膀縫隙處看到黑衣人踢開桌子,一腳把文傑連著凳子踹到杜川柏和燕珩腳邊。
黑衣人冷冷道:“他懷裏有一張書信和凶器,書信是七夕當日的真相,他們二人白紙黑字畫了押,凶器是我十八窟的冰刃,你們要破案,拿去即可。但,華影是瓊露殺的,我奉命在身,必須殺了她!”
文傑摔暈了,杜川柏用腳把他翻過來,踩著他的胸口對黑衣人道:“這個女人,你殺了也要把屍體留下。”
黑衣人五指漸漸收緊,瓊露的臉色越來越紅,她毫無掙紮之意,絕美的臉上滑下一顆淚,極其困難道:“求你,讓我再見一眼.……我弟弟.……”
杜忘憂硬是扒開了杜川柏與燕珩,大喊道:“大俠手下留情!”
與此同時,杜忘憂手中的荷包也甩了出去,黑衣人以為是暗器,右手刀起便劃破了荷包,裏麵的令牌叮鈴掉在地上。
黑衣人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手驟然一鬆,又迅速收緊,力道比之前鬆了不少,隻是掐著瓊露的脖頸,沒再使力。
杜川柏一把揪起要往前衝的杜忘憂,杜忘憂懸空的晃著兩條腿,嘴角微揚,有商有量道:“大俠,做個交易如何?”
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個念頭瞬間湧上黑衣人的腦海,不然他不會故意丟出令牌,而且他有令牌,一定來頭不小。若是琉璃江授意的,自己就不得不聽他一言。
黑衣人放下瓊露,撿起令牌道:“在下千忍。”
琉璃江的離火令,隻有三枚,他摸不清杜忘憂的身份,率先自報家門,看杜忘憂怎麽回答。
他說完杜忘憂就想笑,果然少不了試探自己的底細。
杜忘憂促狹道:“喲,千少主怎親自前來處理這些雜事了?”
黑衣人微窘,他的確不是千忍,千忍是十八窟宗主的兒子,他對外的名字是千麵狐,江湖中,甚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再加上杜忘憂剛才的離火令,黑衣人把杜忘憂當做了琉璃江派來的人,語氣之間少了一些敵意,態度卻還是很剛硬:“我的確不是少宗主,但少宗主有令,她殺了自己的同門,必須處決她!”
這是十八窟內部的事,琉璃江隻能作為中間方協調十八窟和朝廷,十八窟說自己要處死瓊露,朝廷也隻能答應,說到底,瓊露還是要死。
杜忘憂鄭重地點頭,道:“大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隻是想讓他們姐弟見一麵再死,這點要求,大俠不會不同意吧?”
黑衣人搖頭,他隻奉命殺人,少宗主隻看結果,杜忘憂的要求,簡單到他無法拒絕。
杜忘憂苦著臉道:“杜二,你瞧人家都答應了,你就把我放下吧。”
杜川柏冷著臉鬆了手,燕珩麵無表情,無視杜忘憂的賠笑。
燕珩一口氣堵在胸口,杜忘憂是哪來的勇氣,隻身一人就敢往裏麵闖,還是早就料定了屋裏的人是誰,所以滑的像個泥鰍,抓都抓不住。
杜忘憂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惹了他們生氣,可眼下哪有時間好好向他們道歉,離開的時候杜忘憂讓蘇修羅給小風換身幹淨的衣服帶過來,這會兒兩人應是已經快到了。
杜忘憂隻想速戰速決,笑臉如花的對著燕珩和杜川柏道:“事後我專門給兩位謫仙賠不是,兩位謫仙能否先出去一下,讓小蘇和小風進來?”
聽到小風的名字,瓊露睫毛劇烈的顫著,她望著杜忘憂,眼裏充滿渴望與感激。
杜忘憂又瞟了一眼文傑道:“順便,清理一下現場.……”
文傑一臉汙血,杜川柏看了惡心,燕珩瞧著更是嫌棄,兩人誰都不願意把他拖出去,倒是那黑衣人看兩人神色不虞,提著文傑扔出了門外。
杜忘憂聽著那聲音,怕是斷了不止一根骨頭。
杜川柏冷哼一聲,大步流星跨出房間,燕珩凝望著杜忘憂,道:“最多一個時辰。”
杜忘憂頭如搗蒜的答應,燕珩這才走出去。杜忘憂衝黑衣人眨眨眼睛,黑衣人不可思議道:“我也要出去嗎?”
杜忘憂嚴肅道:“姐弟倆的體己話,我們外人還是不要聽為好。”
見黑衣人遲疑不決,杜忘憂豎起手指道:“我以琉璃江的名譽發誓,我不會偷偷放他們走,一個時辰後,瓊露你隨意處置。”
杜忘憂又望向瓊露道:“如此安排,娘子可還滿意?”
瓊露素手若蔥白,輕輕把淩亂的頭發理平,緩緩地跪下道:“郎君大恩,瓊露怎敢有悖!”
黑衣人沒再堅持,他將離火令恭敬地還給杜忘憂。
杜忘憂道:“勞煩大俠告訴我的妹妹,讓她等我出去了再讓小風進來。”
黑衣人點點頭,走出房間,帶上了隻剩半個門框的房門。
杜忘憂緩緩扶起瓊露,幫她簪好珠花,拉高衣領遮住頸上的指痕。
瓊露這個名字很是配她,膚如瓊脂,窈窕身姿如九天玉露。
瓊露輕聲道:“謝謝!”
杜忘憂盯著她的眼睛,道:“你不替你弟弟認了殺人這件事,你回十八窟還是有活路的。”
瓊露眼神中隱藏不住的慌張,豆大的淚珠也隨之墜下,他.……他怎麽會知道是小風殺了華影!
杜忘憂托住她顫抖的雙手,用帕子給她擦淨了手道:“你的手,細嫩修長,也沒有匕首劃到的痕跡,人怎麽可能是你殺的呢?”
瓊露緊緊地抓住杜忘憂消瘦的手腕,道:“小風他不是故意的,是我,都是因為我他才會和阿影……他才那麽小,是我對不起他,我不能讓他死掉,我求求你,不要說出去,不要!”
她壓低著聲音,又絕望又帶著萬般祈求,窈窕的身姿像寒風中飄零的樹葉。
“我知道他活著,我隻想見他一麵。可是,我.……我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他居然受到那麽多苦!”
她多想一刀了結了文傑,可她沒有武功,也沒有機會。她隻能準備好傷藥去看小風,給了小風冰刃防身,又計劃著如何悄無聲息地帶走他,找個地方躲起來。
七夕那日,小風一身血的來找她,喃喃自語道他殺了文傑。她準備立刻帶小風離開,她安慰著小風,慌亂地收拾傷藥,卻被突然出現的華影打斷。
她私自離開,已是叛徒,華影是來殺她的,她心裏很清楚。
但她不能就這樣被殺掉,是以她反抗的時候被華影推到了桌子上。華影一掌襲來的時候,小風毫不猶豫地擋在她的身前,她記不得當時那種混亂的情況下,刀子是怎麽插進了華影的胸口,她隻看到小風臉上血色全無,癱軟在地上。
她強迫自己冷靜,趁人不注意把小風放了出去,又讓春風樓裏要好的姐妹替自己作了假證。
她將小風藏在一個放心的客棧裏,準備等風頭過去就帶小風出城。可她怎麽也想不到,文傑居然沒死,還找到了小風,帶回去虐待。她拚盡了全力把小風從文傑的地牢裏放出去,自己被文傑困在這裏。
她也想不到小風會為了救她去自首,她更想不到十八窟的殺手來的這麽快。她怎麽能讓十八窟知道是小風殺了華影,從華影死掉的的那一刻,她就是凶手,背叛師門又殺死自己同門的凶手!
杜忘憂睫毛撲閃的像蝴蝶的羽翼,他們姐弟二人,你為我,我為你,到最後,卻得不到一個好的結局。
杜忘憂垂眸,隱下思緒道:“十八窟沒有把你帶回去處決,算是對你們姐弟的成全。”
魔鬼十八窟處理叛徒,有三十六道刑具,不是每個人都能扛下來的。
瓊露閉上眼睛,十八窟對她的恩情,即便是千刀萬剮,她都還不起,少宗主下令讓她死的痛快,她心甘情願。
瓊露道:“郎君,求您,我已簽了口供,殺人的罪名,就讓我認下吧!”
杜忘憂淡然道:“小風知道你認了罪,會如何?”
瓊露一滯,會如何?就像她不希望小風死,小風又怎會想讓她死?她若死了,小風又豈願意獨活!
房間裏沒有一絲風進來,悶悶的空氣讓杜忘憂額頭滲出了薄汗:“瓊露,你是聰明人,對小風說什麽話能讓他活下去,你比我清楚。”
瓊露重重地跪下,伸手脫自己的衣服:“郎君的用心,瓊露無以為報,瓊露一生,隻有這幅身子還算幹淨,瓊露願以身相許,隻盼郎君念在瓊露死前真心交付,幫瓊露隱瞞秘密,保幼弟不死!”
杜忘憂拉住瓊露的手,把衣服給她整理好:“我要你這幅身子作甚……你若覺得欠我恩情,便讓小風將功補過,長大了投身軍營,以身報國,豈不更好?”
瓊露淚如雨下,她不顧杜忘憂的阻攔,執意地磕了個重重的頭。
她道:“郎君,您是這世間最溫柔的人。”
杜忘憂自嘲地笑笑,自己是一個顛倒是非黑白,讓別人抵命的人,溫柔二字,如何能用的自己身上?
手笨地給瓊露擦擦眼淚,杜忘憂走出門外,把時間留給他們姐弟。
外麵已是夕陽西下,杜忘憂一步一頓地朝蘇修羅他們走去。餘暉打在杜忘憂臉上,秀麗山河不若杜忘憂容色半分,燕珩看著杜忘憂好像和光融為了一體,身形也在光裏搖搖欲墜,他一個跨步向前,杜忘憂就暈倒在了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