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待

  文傑是溫柔鄉的常客,他穿著樸素的衣裳,出手卻大方,很是受花娘們青睞,老鴇也喜歡這樣樸實無華給錢爽快的恩客。


  直到幾月前,文傑來溫柔鄉喝酒,小風給文傑的房間上酒菜,竟被文傑看上了。小風不從,老鴇也好言勸文傑放棄,誰知文傑竟以他禦史台布政使的身份為威脅,為了保住溫柔鄉,老鴇哄騙小風喝了安眠湯,送上了文傑的床榻。


  也自那日起,文傑隻要來了溫柔鄉,小風就要過去伺候。直到七夕節那日,小風剛進去沒一會兒,房裏就出了動靜,老鴇聞聲推開門,看到小風抓著匕首,滿手是血!她胡亂給小風擦了擦手,趁著夜黑從後門把小風放了出去。


  文傑隻是輕傷,他醒後聽老鴇說小風逃了,隨便包紮了傷口離開溫柔鄉,再沒來過。


  蘇修羅聽完怒不可遏,恨不得衝壺藥給老鴇灌下去。


  要不是杜忘憂拉著,她一腳就要踹到老鴇身上:“他才多大的孩子,你們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燕珩黑眸微眯,文傑,這次你的命,是留不得了!

  站在他身邊的林譚宗忽地打了冷顫,怎麽大熱天的一陣清涼?一定是這幾日操勞過多,身體虛弱。


  杜忘憂不著痕跡地看了燕珩一眼,燕珩眼底剛才閃過一絲殺氣,很快,快到杜忘憂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


  這時,杜川柏和李恪出現在樓梯的轉角,李恪快步走到他們身邊道:“我父親抓到小風了!”


  李固一拿到小風的畫像,就開始了全城的搜捕,徹夜查找。找了幾天都毫無蹤跡,直到這日午時,小風出現在李府的門前,任由官兵給他戴上了枷鎖,壓到禦安司。


  無論李固怎麽問,他都隻說讓救他的姐姐,他的姐姐,便是春風樓的花魁,瓊露。


  他道,隻要官府能找到他的姐姐,把他的姐姐救出來,他就說出春風樓命案的真相。若是官府找不到,他便什麽都不說,一頭撞死在禦安司。


  李固氣得睜大眼睛捂住胸口,底下人給李固出主意,道重刑之下必有線索,被李固一鞭子抽的嗷嗷叫。


  李固收了鞭子道:“狗大點的孩子,你讓我給他用刑,你怕是良心被狗吃了!”


  跪在地上的小風眼睛閃了一下,他看向李固,眼神中充滿了戒備與冰冷。


  李固用鞭子指著他道:“小毛孩子你看甚?”


  小風低下頭,緊緊地握住雙拳,極力在隱忍著什麽,李固鞭子往桌上一撂,走到小風身邊,一把提起他。


  小風劇烈掙紮,他驚慌地揮舞著腿腳,眼睛裏麵蓄滿淚水,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腳踢在李固腹部。


  李固本意是想給小風看一下傷,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麽激烈,李固手一鬆,小風便快速跑到角落裏,縮成一團,奔潰地喊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李固的手下大驚失色,堂堂首輔竟然被一個孩子踢了,他上前就要把小風拎出來打一頓。


  “住手。”李固喝道:“派個溫柔手輕的侍女過來,把這孩子弄到後堂,再拿些傷藥來。”


  手下驚呼:“不可啊首輔,這孩子怕是會傷人。”


  李固看向瘦弱的小風,他已經不再尖叫,縮在角落裏,身體發抖,眼睛無主的四下望著,和剛才跪在地上的倔強孩子判若兩人。


  想到李恪說起這孩子極有可能受到了非人的遭遇,又看到他剛才的反應和脖子上大大小小的紅痕,李固心中說不了是憤恨還是心疼。


  他歎息一聲,領著手下出去,站在院子裏,隻等侍女上罷藥後再說。


  好在侍女是個比小風年長的姐姐,安慰了一會兒,小風情緒慢慢平複下來,由著侍女攙著他去了後堂。


  剛出去,杜忘憂一行也到了,李固不待幾人行禮,交代了他們好好治小風的傷便離開,他不能在這兒待的過久,這是禦安司,剩下的事就交給林譚宗來做。


  蘇修羅進去後堂給小風看傷,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侍女從裏麵出來,見了幾人行罷禮,抹著眼淚退了下去。


  蘇修羅隨後出來,眼底微紅道:“你們一定要抓到文傑,這孩子身上都沒幾塊好地方了。”


  一想到文傑,林譚宗就把茶杯摔得叮當響:“文傑他就是個禽獸!那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蘇修羅吸吸鼻子道:“沒有剛才那麽大反應了,隻說文傑抓了他姐姐,其他的什麽都沒說。我給他喂了安神的藥,他現在睡過去了,你不放心就找個人在這兒看著他吧。”


  林譚宗搖頭,那孩子自己來的怎會再逃跑,他也沒有要看著那孩子的意思。


  杜忘憂耳邊突地幾聲鳥鳴響過,便聽道燕珩道:“我隱約聽說文傑前幾日受了傷,一直沒出門。”


  林譚宗激動地站起身道:“你怎的不早說,你從哪裏知道的?”


  燕珩吹吹茶水道:“偶然聽到的,剛想起。”


  林譚宗心中疑惑萬分,這人怎麽知道那麽多?知道文傑在郊外有座私宅讓杜川柏去搜,還知道文傑受了傷,他莫不是什麽江湖組織的人?不過看架勢,他是在幫著破案,林譚宗也不細問,他覺得追根究底並不見得是好事,既然人是幫他的,他何樂而不為呢。


  杜忘憂眉心微蹙,陷入沉思,有一個念頭在腦海裏,醞釀了很久。


  見杜忘憂發愣,燕珩道:“你在想什麽?”


  杜忘憂微微蹙眉道:“也許是這孩子捅傷了文傑,去找自己的姐姐求助,恰趕上十八窟的人找到瓊露,發生了爭執,華影就是那樣被捅死的。”


  杜忘憂轉頭問蘇修羅:“你在那孩子身上,有沒有看到刀?”


  蘇修羅搖頭:“但我在他手上看到了匕首劃到的傷痕,他的後處也受了傷,而且是新傷加舊傷,身上大大小小的傷,有的都快化膿了,有的,是新添的,還有……有鞭傷和蠟燭的痕跡。


  “小蘇,你是說,那孩子被人虐待過是嗎?” 杜忘憂站起身來,眸子沉了又沉,顫聲道:“不,準確的說,是性虐待!”


  蘇修羅不語,她把頭埋在杜忘憂的肩膀,無法說出自己看小風傷口時的震撼,憤怒,心疼。她曾見過比這更重的傷,那次的衝擊讓她手腳發抖,試了幾次都下不了針。


  幾年後的今天,她看到瘦的快要脫形的小風,當初的情緒再一次湧上心頭。因為她是女子,小風沒那麽大排斥,她才能強迫自己靜了心神給他上藥。


  林譚宗歎氣,一半心疼一半惋惜道:“若真是那孩子殺了人,我也不能因為他的遭遇便放過他,李勤還在禁院,破案之期也近在眉睫,他要是一直不開口,我隻能把他關到牢裏了。”


  杜忘憂肩上傳來點點濕意,蘇修羅壓抑著的抽泣也緩緩傳進幾人耳中。


  杜忘憂拍拍蘇修羅的背,眼神堅定道:“即便是他手上有刀傷,也不能判定是他殺了華影,一切隻有找到瓊露才知道,若真是如我所說幾人起了爭執,是瓊露失手殺的也有可能!”


  言語間不可反駁的霸道,惹得燕珩轉頭望向杜忘憂,杜忘憂烏黑的眸子裏似有明光,將人照亮。


  燕珩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杜忘憂,明亮如白日朗朗,萬丈光芒如烈陽灼灼。


  林譚宗糾結道:“可若真是他殺的,我絕不會放水!”


  他是禦安司的司正,捉拿凶手是職責所在,且不論那孩子被文傑如何折磨,都不是他殺死華影的理由,他可以優待那孩子,卻無法不將那孩子捉拿歸案。


  杜忘憂柔聲道:“這件事情你們需要知會琉璃江嗎?”


  他的意思與處境,杜忘憂明白,也不會讓林譚宗為難。華影是江湖人,這樁命案又牽涉朝廷,隻要朝廷和琉璃江協調,杜忘憂就有辦法。


  琉璃江乃江湖第一派,其宗主也是默認的武林盟主,朝廷與江湖之間有過約定,若事情牽扯了雙方,則需要告知琉璃江,再由琉璃江派人同朝廷對接。


  林譚宗詫異杜忘憂居然連琉璃江都知道,不過他還是回答道:“如今事態不明,我還未與琉璃江溝通。”


  杜忘憂輕聲道:“小蘇,我懂你的心情,先不哭了好不好?”


  蘇修羅雙臂緊緊的環住杜忘憂的脖子,她下巴昂起,盈玉皎潔的臉上淚漬連連,杜忘憂看不到,林譚宗和燕珩看的清楚。


  蘇修羅杏眸因拗哭而紅腫,她抽抽搭搭道:“不,忘憂,你不懂,你不懂!”


  你不懂那孩子多麽像當年的你,你不懂你當年傷的比那孩子還重,你不懂這些年來我們絕口不提的秘密,你不懂,我們,多麽害怕失去你……

  杜忘憂隻覺得蘇修羅今日太過反常,以為她是被小風的事情刺激到,隻能細聲細語的安慰著。


  有一人急慌慌的過來,是禦安司負責外出搜人的司衛,林譚宗招手示意司衛門外候著,燕珩也起身和他一起走到門外,省得蘇修羅哭完了以後覺得難堪。


  直到蘇修羅停了哭聲,杜忘憂才柔柔地拿帕子給她擦擦眼淚。蘇修羅緩過那陣傷心,看著杜忘憂的肩頭暈濕了一大片,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眼神盯著地麵飄來飄去。


  杜忘憂揉揉她的頭,她才將頭抬起,嘟著嘴道:“忘憂,我剛才是不是很丟人?”


  杜忘憂笑著搖搖頭,燕珩與林譚宗慢慢地走來,林譚宗道:“杜川柏他們找到文傑了!”


  杜忘憂好說歹說,才勸住蘇修羅留下來照看小風,自己跟著去了文傑的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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