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一夢一白（9）
陰陽隨遇而安地待在“書房”區域裏閱覽起了卷宗材料。
整個寬敞的主室裏唯有她一人，無人打斷，無事紛擾，陰陽全神貫注地汲取著這些收集背後隱藏著的故事，仿佛時間也在這安靜自在的沉浸式閱讀中不自覺地放緩了流速。
空間內輕柔地漂浮著她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和時斷時續的沙沙翻頁聲，如同時間小河緩慢而又柔和的潺潺流水聲。
陰陽尊神的領悟能力可想而知。
很快，她便又在翻閱內容裏得到了不少有效信息。
首先，陰陽結合她最先拿起的《北貞手劄》和後來翻到的付茄蘿的筆記發現，北貞與付茄蘿之間，似乎還藏有著某一個人的身影。
北貞和付茄蘿分別與林接風有所合作不假，北貞和付茄蘿之間存在著傳承、認可與合作亦是已知。然而現在陰陽又忽然察覺到，在此兩者之中還都牽扯到了某個與之緊密相關的第四人。
有一個至今未曾看到的第四人，將北貞、付茄蘿和林接風三人聯係到了一起，就好像北貞悄然無聲中讓諶家、戚家和薛家締結下了羈絆一般。
這個問題，陰陽先前在猜測北貞與付茄蘿之間的傳承的時候也曾有考慮過。但是因為所知片麵的緣故，她當時隻看到了一個浮於水麵之上的薑盛，卻錯漏了藏於水麵之下的某個人，所以推測得出的結論並不全麵和準確。
現在，麵前的材料補全了她當時所欠缺的視野，她終於看到了水麵之下的那個人蟄伏時所遺留下來的牽連痕跡。
——此局甚大，非是一句“精妙絕倫”的慨歎即能夠一以概之的。
在此局中，每一個人都隻是其中的一環，不僅知之甚少，完成的還都是自己本來就會去做的事情，卻在環環相扣之後，“機緣巧合”地布下了重重天羅地網。
也正是這一張張無情無義、交錯相連的天羅地網，在無形之中約束和引領著網羅之內的人，紛紛向那既定的命數方向走去。
世人俗稱其為：宿命。
如今她在這裏，在二十多年來的埋藏秘辛與布局故事裏得以走馬觀花而過，這顯然足以說明，她也已然是這重重天羅地網之中被無形約束住的一人了。
這即是陰陽後來得到的第二條有效信息。
陰陽生而為神，從來習慣的都是非人類的作息，哪怕是入凡之後以人類身份任職於不已處內，也基本都是處於“白天做人，晚上做鬼，晝夜不息”的非人類生活模式裏。
而此時此刻，她眼前赫然陳列著不計其數的待她發掘知曉的陳年秘辛，陰陽自是對其興致盎然，開始的時候也沒想太多，就下意識地想著一如既往地一口氣將這些都看完。
然而，大半天過後，林一白的人類軀殼誠實而又直白地用生理本能推翻了她理所當然做下了的這一打算：她餓了。不僅如此，她還感受到了一種由衷的疲憊。
出於人類軀殼生理本能的饑餓和疲憊，讓陰陽覺得既陌生又新奇。
但這顯然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在於——這純粹是人類的感覺。
陰陽生來就擁有的、屬於陰陽尊神的廣大神通，在與林一白的人類軀殼徹底完成融合之後，似是被封印禁錮住了。
她上了孟茉的套。
難怪臨走之前，那夢境之主還猶然意味深長地同她說：“唯有知曉人之為何，方可知曉人之為何。此一世為人，還望陰陽大人從心所欲，慎之重之，不留任何遺憾。”緊接著，也不等她回話，自己一氣嗬成地把話說完，唯恐她察覺不對勁就立馬會反悔似的不由分說地一把把她給“推”了下來。
好一個“此一世為人”……原來如此。
這是要她必須以林一白的身份促成這場命局的了結啊。林一白是人類，那麽她這一世便隻能是人類，盡管有著尊神的神魂，也無法施展尊神的能力。這一具林一白的人類軀殼，同時也是專門為她設計和準備的一種肉身形式的特殊禁錮。
好在林接風思慮周全，此間室內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應有盡有，不至於讓他某日忽然醒轉過來的寶貝女兒一聲不響地在這裏餓死。
陰陽素來心態很穩，既來之，則安之，除了暗自在心中輕歎了聲“大意了”之外，並沒有對此很是排斥，反而很快就適應良好地接受了這一現實。
既然此處“書房”區域陳列收藏著的是林接風多年來暗中搜集的證據，那麽其數量可想而知。陰陽現在又是林一白的人類設定，不能使用任何非人類力量的便捷方法，一時半會兒自然是看不完的。
不過無妨，陰陽尊神最不差的，就是有條不紊地一一處理事情的耐心。畢竟，黃泉碧落這麽多年，她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過來了。若是論死宅程度，這世間怕是沒有多少人能夠與陰陽尊神相提並論。
孟茉的話是對的，唯有知曉人之為何，方可知曉人之為何——既然要做人類，便應當遵從人類的本性。她現在就是林一白，沒有道理和人類身體的生理本能過不去。
於是，能屈能伸的陰陽大人暫且放下了手中的閱卷，主動前往位於此間內室另一邊的“飲食”區域覓食，發現林接風不僅為林一白囤積了很多美味的零食、新鮮的食材和繽紛的水果，竟是連冰箱等家用電器都安置了的，甚至還為了迎合室內整體裝修的畫風，設計了專門用於美化和收納這些看上去不那麽古典的東西的裝飾品……
陰陽走近了方才發現其存在的冰箱，就低調地“藏”在一扇折疊屏風後麵。拉開繡著如畫風景的落地屏風，奇妙呈現於眼前的，就是亮著冷光燈的冰箱本箱。
這冰箱約莫也是林接風暗中私人定製的，為了與外界的裝潢風格協調，它的控製麵板竟是別具匠心地設計在了冰箱裏麵。
而外部統一裝潢風格用的折疊屏風分別可以向兩邊拉開，一邊是保鮮，一邊是冷凍。食材、水果、冷飲、護膚品等等，在冰箱裏分門別類地擺放得整整齊齊，一看便知是出於某完美主義強迫症的手筆。
陰陽默默從這“低調奢華有內涵”的高級私人定製冰箱裏取出了一盒酸奶，低頭定睛一看，發現這酸奶居然是前天才生產上市的。
陰陽：……
她再抬眼掃視了一圈冰箱裏其他整潔擺放著的一應物件，無一不是肉眼可見的新鮮，不由得在心底再次長歎了一口氣。
據她所知，林接風是個簡樸而又克製的人，眼下卻願意為了林一白大費周章至此……這寶貝程度，由此可見一斑，較之於十萬餘年前巫界的寒禪對靳執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倒不是認為林接風過往為林一白準備的那些食物商品無疑都過期了，這麽多年下來，儼然是一筆毫無必要的可恥浪費。
陰陽不知為何出自本能地覺得，林接風並沒有浪費這些“無望準備”的東西。他隻是讓自己或者別人來去得勤快了些，始終對這些東西保持著定期存放和帶走處理的明確計劃與安排實施。
——就好像一個寵溺女兒的父親，前期總是慷慨大方地給寶貝女兒購入不少她喜歡或是可能喜歡的東西，然後在發現寶貝女兒並不喜歡或是不再想要的後期，毫不嫌棄地做寶貝女兒的“垃圾桶”一般。
女兒不喜歡吃的、沒吃完的水果，爸爸吃；女兒不想穿的、腳長大了不能穿的新鞋，默默捐了；女兒沒用、過陣子要過期了的護膚品，低價轉讓了……時刻掛念著女兒，記得時常來看望她，也記得拿走快過時了的、不頂用的舊的，及時補上或新鮮、或潮流、或頂配的新的。
拳拳心意，感同身受。
不過與此同時，這也間接性地表明，林接風他們來探望林一白的頻率很高，她必須要抓緊時間了。一旦他們發現她醒來了，為享天倫之樂，林接風99.9%會把她從這裏接出去，並且很大可能會讓她搬去大院區林家住。
原因無他，隻因為大院區是人間地界之上最安全的地方，而且當年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妻女傷亡的痛感在林接風心上至今未消，這一次，他定是鐵了心要把林一白放在眼皮子底下拚死守住的了。
陰陽目前想要盡可能多地知情此間內室之中保管收藏著的秘密，並且對於其背後的設計和秘密與莊陵之間是否存在聯係心懷好奇，想要一探究竟，故而暫時她還不想那麽早地離開此地。
也正是因此，盡管此間內室中其實有電子通訊設備，顯然是可以再便捷不過地聯係外界的，並且根據陰陽對林接風的了解，電子通訊設備上多半還存有能夠直接聯係到林接風或是林萬黎的“綠色通道”，但陰陽卻偏偏對此全程視若無睹，半點沒有要使用電子設備聯係外界的意思。
可人類限於短期內的一己之力終究是有限，即使陰陽竭盡了林一白作為人類的全副精力，也到底沒辦法在林接風父子堪為頻繁的探望與陪伴的間隔期裏看完所有的材料文件。
她是人類，會困，會餓，會精力不濟，會注意力不集中。
陰陽努力翻閱材料文件的這段時間，亦是她作為人類的“實習過渡期”。而她在無人之時的練習效果更佳，所以在此期間，陰陽不得不爭分奪秒。
隻是這一天遲早還是會來的。
在她不分晝夜地翻閱材料爭分奪秒的某一天，陰陽忽然間聽到背後傳來一聲低沉而又溫柔的輕喚：“……白白。”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飄渺與喜不自禁的歡欣，像是在做夢一般。
陰陽受限於林一白的人類軀殼，對於生息的感應也被削弱了不少。更勿庸說，此時她正心無旁騖地專注於眼前的瀏覽閱讀。以至於一直到來人主動開口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他的存在。
這個聲音，陰陽是記得的。她意識蘇醒但是身體尚未複蘇的時候，他便來看過她，還與她心平氣和甚至可謂溫柔地嘮過家常。
不用回頭她便可以從聲音得知，來人正是林一白的嫡親兄長，林萬黎。故而她在耳蝸精準捕獲那道聲音的那個瞬間，便下意識地脊柱僵了一僵。
即便她現在是個實實在在的人類，按照上界布局安排的大手筆，她無疑就是林一白本白，一時之間是絕對沒有人能夠拆穿她的身份設定的……但是，她自己很清楚，她不是。
她不僅不是林一白，還根本就不是個人類。她是造化天衍的陰陽尊神，看似神通廣大，之於非人類界是無所不能，之於人類界卻是不善為人。
天命故意為之，她便不得不那麽做，但到底存在著自然天生的心理藩籬。再加上她親眼見證了林家父子對林一白叫人動容的拳拳愛意，如今要她堂而皇之地以林一白的身份接受，難免心頭生出幾分難言的虧欠與慈悲來。
但……她還是不得不那麽做。
陰陽緩緩回過頭去，屬於林一白的清澈瞳仁裏分明映出了林萬黎挺拔的身影。
陰陽記得，林萬黎是位軍人，是名副其實的出類拔萃的大院區“高幹子弟”。林萬黎不同於同為高幹子弟的薄太子爺的是——薄雲言因為父親薄周複是人間一把手秘書長的緣故，多少會出入於富貴政要的公開場合，再低調該有的曝光也還是躲不過。而林萬黎的父親是林接風，自當年幫助薄周複平定人間“江山”後便一直都很低調，林萬黎子承父業，與林接風一樣，在央京總府內擔任的是堅實不動如山、深藏功與名的平時幾乎都不出聲的狠角色。因此，林萬黎這個人竟是比薄太子爺還要神秘上幾分。
不過此時此刻，那個比薄太子爺還要神秘上幾分的林萬黎，也就是林一白的親哥哥，正生生地站在她的麵前。麵前的男人眉眼堅毅，看向她的時候卻是帶著別樣的憐惜與溫柔。
“……哥？”陰陽恰到好處地頓了頓，像是分別太久之後再見，一時之間沒能夠認出對方地眯著眼睛定定地凝視了他一會兒，而後有些不確定地從喉頭發出了這樣一句由衷的輕問。
眼前的男人模樣與林接風有六分相似，加上個人氣質，約莫可以增長到八分，與林一白亦有著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基於血脈親情的神似之處。更何況，還有聲音語調，以及陰陽明冥之中的直覺對其加以印證。
——毫無疑問，她此時麵前的這一位帥哥，正是傳說中的林萬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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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來啦！嗚嗚嗚嗚嗚，等這章發出來的時候就是初六了，明天（初七）我就又要開始上班了……TAT
寫這章的時候正好是除夕夜，待在鄉下家裏，一整天外麵都是爆竹聲，可以說是相當的熱鬧了……本來就有些卡文的我，感人肺腑地沒看春晚、沒搶紅包，默默在爆竹環繞聲裏艱難地寫完了這一章……（我都又一次地被自己給感動了呢~）
除夕夜，除舊迎新之時，正好寫到林一白要回林家啦~也是一種緣分吧！除夕夜就是要合家團圓呀！不過爸爸要初八那章才能回家見到啦~~~好了不熬夜了，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