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一夢一白（5）【新春快樂】
不已處外鬆內緊，諸般忙碌之下，本就有所準備的四喜表現得愈顯遊刃有餘。但遊刃有餘不代表天衣無縫，如陰陽所預料與期望的那般，四喜終是默默無形中受到了不已處氛圍的影響，百密一疏，不自覺地在日複一日不已處的尋常相處裏露出了破綻。
她之所以會有此疏忽大意，既是她咎由自取，也免不了有寧澈的因素在內。四喜原本隻是有意折騰“應陽”，由於在正經事上尚還不能放飛自我，便隻好在日常生活裏自尋樂趣了。
外界紛擾未停，喧囂繁複得教人止不住地忙碌，而不已處的各人又都麵臨著潛伏惡靈作祟針對的精神壓力，平日裏若是遇見，氣氛也自發地傾向於輕鬆和諧，算是一種同事們彼此之間不言而喻的調節心情、互相勉勵的默契。
這同時也導致了不已處眾人八卦方麵的感官明顯遲鈍了許多。唯有始終隱匿在暗處冷眼旁觀的陰陽等“人”對此洞若觀火，皆清晰可循地眼看著四喜與寧澈之間的氛圍變得愈發的平常與曖昧起來。
這種曖昧的情愫很是複雜，不像是出於少年人單純的喜歡，美好而又悲傷。
陰陽對此卻絲毫不覺得奇怪。她想，她是知道其中具體的緣由的。
——因為寧澈是寧瑕的弟弟，而四喜是顧茵的影子。
四喜的失誤，不僅來自她的懷念，更是源於她的豔羨。
她作為顧茵的影子，在寧澈的身上憧憬與眷戀著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這是一天陽光燦爛的下午。時節近冬，溫度漸冷，好在天氣尚且明朗，畫風呈現出一種“明媚而又憂傷”的調調。
寧澈最近的狀態不是很好——盡管他工作照忙不誤，並且未曾顯露出絲毫不對勁的情緒，旁人也未嚐看出來，但這仍然逃不過四喜和陰陽他們這些道行高深的“老古董”的靈敏感覺和精準眼神。
四喜和陰陽，都約莫知曉其中原因。
也正是因為四喜知曉，故而才會在一念之間不自覺地出現了紕漏。
“藺逐，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有些像我幼時便相識的一位故人？”當四喜反應過來此言不妥之時，她話已出口，有如覆水難收。
寧澈不曾料到應陽會主動開口與他攀談，在她開口的時候，寧澈沒有專心聽，腦海裏還在尋思著別的事情，故而並沒有及時注意到她“幼時便相識的一位故人”這個特定稱謂背後蘊藏的涵義。
既然未曾察覺，自然便沒有多想。寧澈聞言，隻配合地暫停了腦海中的思考，稀鬆平常且理所當然地回答她道：“是說雲胡嗎？”
他和雲胡都不是表情豐富的人，性格也都比較沉穩，再加上先天相貌的加成，就顯得尤其的“冰山”。同樣位高權重，同樣出身富貴，同樣英俊斯然、寡言內斂、心思深沉、沉著冷靜，他們這兩座“冰山”之間，確實存在著不少的共性。應陽會覺得他們相像，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對此，寧澈也覺得讚同。
“……不是。”四喜默了默，還是選擇如實答他道。
於她而言，雲胡雖說也是故人，但不是她眼下所說的這一位。她在寧澈身上看到的、與之相像的這一位故人，不是雲胡，而是另一位。
另一位，在她生命中驚豔掠過的舊時故人。
她說的——是十萬年前寧澈的親哥哥，曾經巫界僅次於大巫神轉世重歡巫祖的無邪巫祖，後來“連累”冥界之主隕落的無上邪尊惡命陰戾鬼王，寧瑕。
他和煦卻也深沉，溫暖而又落寞。
他是懸崖峭壁上睥睨怒放的百合花，是破落庭院裏一視同仁溫柔灑落的陽光，是她可以景仰、聽聞、擁抱、卻注定無法擁有的奢望。
他是她的光，卻為了別人，甘願淪為無淵地獄裏的影。
可即便如此，隻要他在那裏，就依然能將她溫暖與照亮。
午後明媚融融的陽光於一室雪白整潔的房間中傾落，光影斑駁裏，悄然無聲地搖曳著十萬餘年前的靜好時光。
陰陽透過四喜恍惚懷念的眸光，抓住了些許來自十萬餘年的巫界的浮光掠影。她看到了十萬餘年前的寧澈，十萬餘年前的寧瑕，還有十萬餘年前的“四喜”。
那般美好，那般眷戀，那般悲傷。
四喜的這般想法和說法其實都並不準確。隻是她與顧茵朝夕相伴得太久了，久到她理所應當地以為，顧茵所有的經曆，她都與她一同經曆過。又或許是因為，這本就是她內心深處所由衷夢想著的。
可她終究也隻能想想，事實並非如此。
她是四喜，是托生於顧茵的執念“後來居上”的惡靈，又怎麽可能曾經陪伴顧茵走過平生所有悲喜交加的路。
四喜又何嚐不清醒呢。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從根本上來說，她隻是姐姐的一枚棋子而已。
但是沒關係，她樂意。
她甘願做姐姐算計別人的棋子，得心應手的武器，不離不棄的影子……以及，忠貞不二的信徒。
四喜已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顯然不想一錯再錯，繼續和寧澈聊下去了。而寧澈本就聽得心不在焉，見四喜無意多說，便也禮貌地不再追問或是繼續談論。
於是，這一意外的話題很快就被一筆帶過，不動聲色地無疾而終了。
唯有陰陽對此仍舊若有所思。
寧澈最近的狀態不對勁，自是與藺澄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在押的程惜給他的感覺是那般的陌生，他作為不已處的負責人，為了避嫌，也不能時常去探視她。更何況，寧澈自己也很清楚，即便他真的去了，也不能從程惜的口中得到什麽他所想要的回答，反而很可能會對他理事的心態有所影響。
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見。
於是，送押藺澄那日後，寧澈便再未去見過她。
但他每日回家後的空暇時間裏，總忍不住會想到藺澄。
“當整本筆記都消失於無形的時候，‘藺澄’在人間的存在痕跡就會被完全地抹去。”程惜的話猶然在耳，寧澈控製不住自己再一次翻開藺澄所留下的那本《死亡筆記》。
筆記之上書寫下的字跡以一種他所摸不清楚規律的速度逐漸消失著。他未曾親眼目睹那字跡的點點消逝，但當他再一次打開筆記的時候，無一不會發現其上的內容相較於上次翻閱之時又少了一點。
有那麽一個算不上理智的時間，寧澈會認為並不是小澄的日記內容消失了，而隻是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們看不見她寫下的日記內容了。就好像他原本是不能直接分明地看見魂體的，但是現在由於某種原因，他忽然開始可以看見了一樣。
這一夜，寧澈回去再度打開《死亡筆記》的時候，其上書寫的內容已經消失到了第一章了。他默默垂眸看向第一章文末篇名的位置，並不難發現“愛別離”之後原有的句號已然不見，渾然不知又是消失於何時，如何消失的。
第一章再往前，便是序言了。序言之後，便是封麵上的日記本名和“藺澄”的姓名。再然後，便是程惜所說的“整本筆記都消失於無形”了。如若程惜所言非虛，那麽到那時候，這世上便再也沒有小澄來過的蹤跡了。
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寧澈忍著心口一陣又一陣不受控的壓抑與疼痛，努力集中精力地將那《死亡筆記》之上剩餘的內容仔仔細細地閱讀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竭盡全力地去意會著程惜口中所言的“藺澄拚命想要記錄下來的，隱晦地敘說給你們聽的真相與心聲”。
“我從不與人輕易談論死亡。不是因為它是一件羞恥或禁忌的事，相反，它比任何一件事情都更為光明，更為高貴。花開到盡頭就要謝下來，但來年還會再複活。人死去之後，會有輪回。按照佛教的說法，業緣流轉，哪怕我們自己不願意，都還是要再回到另一個軀體裏重新做人。而能否得到人身尚且還是一件極之不易的事。這是為了讓我們對生命有敬畏。世間上的緣分因果相續，任何事情都有回報。生命並不是能夠為所欲為的事，它也不由我們控製。
這種說法，也許可以使人在獲得當前生命的時候，對它鄭重自持。任何一種善良或不善的作為，都會換來因果。所以，平順的人麵對死亡，可以鎮定自若。它是舊的終結，也是新的開端。”
（摘自安妮寶貝《素年錦時·祖母》）
……
“死亡帶來的客觀性。這種客觀性是，麵對身心的斷裂且無可彌補，生活依舊將以穩定持續的節奏向前進行。世間的悲傷，歡喜，妄想，落空，終究都是會被碾壓而過的損傷的屍體。生活的客觀性，就是那一往無前的重複運動著的巨大鋼輪。它的客觀性和秩序，無情並且果斷，不會被個人意誌更改。它是比情感和幻象的起滅輾轉更為重大的事情。必須要被尊重。
人需要時時想起這巨大鋼輪的客觀性，和它所維持著的生與死的秩序。
死亡同時讓我明白要隨時接受依賴被抽離，希望被破滅，等待被斷絕，未來被扼製的世間規則。所有的事情，都是重複的，循環的。這樣的痛苦。可是人必須把自己脫離出來，看一看鋼輪下幻象被碾碎的肢體。那些四分五裂的終究要化為虛妄的肢體。
對生活的境遇，我們隻能以命運來解釋一切，以此最終使自己獲得平靜。並且依舊相信命運無可辯白的公正性。”
（摘自安妮寶貝《素年錦時·客觀性》）
……
我聽聞這世間有“試愛”這一說，不知真假。但我也覺得可惜。倘若人真能夠早早知道命中注定，是否可以認清自古便都是愛別離。
“倘若人真能夠早早知道命中注定，是否可以認清自古便都是愛別離。（見第8章。愛別離II）”
“她想要讓程惜，以藺澄的方式活下去。（見第456章。各為其利）”
寧澈不明白，卻手腳連帶著胸口都漸漸在沉寂的夜裏發涼。
藺澄，程惜，程宜笑——她們相互牽連，有利益一致的合作，也有各為其利的目的，她們之間存在著一種他目前仍然說不清、道不明、看不見的羈絆與平衡。她們都是極聰明的人，對命運坦誠而又直白，可卻又讓人很難深入地了解和明白。如若她們對他所表露出的都是真話，那麽這其間必然藏有他未曾矚目的盲點。
程宜笑曾經與她們說過，程惜將會以藺澄的方式活下去；可程惜卻又告訴他，藺澄將會隨著《死亡筆記》內容的消失在這世間消失於無形。
——“讓程惜以藺澄的方式活下去”，究竟意味著什麽？是暗示著天命不可違，程惜也終將和藺澄一樣，消失在這世間？還是說，就像藺澄活著的時候那樣，隻是由程惜的神魂取代了原本藺澄的神魂？
寧澈爭分奪秒地把自己沉浸在對《死亡筆記》的埋頭思索裏，再一次地疏忽大意，未曾注意到在那夜色掩映之後，默默凝視了自己許久的眼睛。
世事雙生。所謂頑執，一麵，是難能可貴的堅守；另一麵，則是不可避免的錯過。
阿澈，你果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一身白衣有如幽夜皎月的大鬼王默然佇立，望著自家十萬年如一日死心眼的“親”弟弟，嘴角徐徐綻開了一抹悲喜莫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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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當~~~來啦！！！定時設置的零點！
祝大家牛年大吉，牛氣衝天！！！今年都要平安喜樂，諸事如意呀！！！
正好以本章為轉折點，故人們都要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