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一夢一白（4）【除夕加更】
事實證明，人向來是慣會得寸進尺的動物。在朱子豪頻頻提出教四喜無語的幼稚請求得到了寬容且耐心的應答之後，他在短時間內迅猛升級，開始問出一些她難以回答或是回答不上來的話。
比如說：“應陽姐，你說惡靈為什麽會成為惡靈啊？”剛才還在專心致誌地剝著柚子的朱子豪突然間停了下來，思維跳脫地抬頭詢問應陽道。
“……我不知道。”看著眼前一臉天真無辜的朱子豪，四喜隻覺得一陣心梗。要知道，她可是個惡靈——多少年來，她都不曾感受到過這等心梗的滋味了。
以及，她是真的不知道。
四喜這樣直白性子的人，自是不會執著於這一類自認為沒有意義的事情刨根究底，所以在朱子豪忽然開口問她的時候，她隻能憋出這樣的一句回答，這既是出於真的無語，也是因為她是真的被他問住了。
“我當然知道你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啦，畢竟應陽姐你又不是惡靈。”朱子豪自覺有些失言，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後腦勺解釋道，“我隻是忽然間想到了這個問題，想說出來和你討論下而已。”
“……”
不，我是。
可即便我是惡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因為什麽而成為了惡靈的。
四喜聽了，隻覺得自己心梗得愈發厲害了。
她努力假裝自己是在沉心思索他所提出的問題的樣子，沉默須臾之後，緩緩用一種保守猜測的語氣開口回答道：“或許……是因為他們曾經在無意中犯下了大錯，卻還都堅持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吧。”
四喜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引得暗中的陰陽與一世不由得又是一陣側目。
陰陽甚至難得這般顯露聲色地在臉上浮現出些微詫異與新奇的神情，而後她眯了眯眼睛，默然垂斂眸色陷入了沉思。
善惡相對，卻都是須得由人自己在現實中學習與懂得的。
世間大多的惡人，過往皆不曾得到過多少來自於他人的良善與愛意，又或許他們曾經得到過，但卻不願意抑或是無法去相信，這真的是好意。
對一個人好並不難，但是若要一直對一個人好，抑或是對一個惡人好，很難。愛意是相對守恒的。如果要對一個惡人好，就首先要把先前他所被虧欠的那些都如數彌補填缺。這是真的很難——即便不論“一個惡人之所以成為惡人所被虧欠的那些究竟是什麽、又有多少”，也不得不麵對“一個人究竟能夠竭盡多少愛意來給予別人以為救贖”的現實難題與真實困境。
而所謂惡靈者，更是所謂“惡人”隊伍中的個中翹楚。
可四喜同樣是惡靈，卻與其他尋常的惡靈截然不同。她看上去就真的仿佛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不像是過往欠缺過應有的愛意汲取的模樣。
這在她能夠真的包容忍受朱子豪日益嚴重的黏糊與依賴中便可見一斑。自身不曾從他人身上汲取到充分愛意的人，自己多半也是枯竭的，自然是無法挖掘出愛意來贈與別人的。四喜能夠對朱子豪表現出出自真心而非虛偽的善意，便足以充分說明，她接受到過別人的愛意，且不少。她識得也懂得愛與良善，甚至能夠獨立自主且真實隨心地表達它們。
一個不缺乏愛且能夠表達自身愛意的惡靈，挺新鮮的。
四喜卻是覺得，這人世間居然能有朱子豪這樣天真幼稚的人類“天才”，也是挺新鮮的。他既讓人哭笑不得，也真教人豔羨，但又不至於讓人怨恨和憎惡。
這約莫也是朱子豪這類人的一種保命天賦。
四喜看著眼前就差直接在臉上寫上“我覺得應陽姐你說得對”這樣明晃晃的迷弟馬屁精言論的子豪弟弟，忽然想起了他那替他遭受了惡靈襲擊重傷的母親。
“子豪……你覺得，所有的惡靈都罪大惡極嗎？”當四喜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早已將這一句心之所至的話語不明緣由地脫口而出了。
還在沉吟思索著剛才他自己提出來的問題的朱子豪聞言愣了一愣，緩衝加載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問的到底是什麽，來不及多想就又一頭紮進了對新問題的思考當中。
而四喜則想著，話既然已經問出了口，便是收不回去的了，不如等一個對方的回答，看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她作為惡靈在世間“活”到了今時今日，自然是不差朱子豪的這一句看法的。可是現在，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很想聽一聽朱子豪給她的回答。
於是，兩個各自一臉空白的人默默無言地四目相對了良久。
一直到朱子豪終於頂著“他應陽姐”平靜耐心的目光勉強思索出了一個能夠稱得上答案的答案，率先開口打破了他們之間這一微妙的沉默：“雖然……我是很討厭害得我們這麽狼狽的那些惡靈們不假，但是他們是否‘罪大惡極’，並不是我能夠去評判的。對此……我隻能說，‘不知全貌，不予置評’。”
他又不是神靈，連了解對方尚且都無法做到，又怎麽會有資格去評價、宣判別人什麽呢？
子豪弟弟的一大優點即是，他素來都很有自知之明。這使得他即使有時顯得很愚蠢，但因為他時刻無意識地保持著一種天真的尊重與謙卑，也實在教人不是很能討厭得起來。
“而且，人還分好壞呢。”朱子豪依然斟酌著下來的字句，眼神認真地繼續回答她道，“人心莫測，世事雙生。或許……惡靈當中，也會有‘好人’存在呢。”
他回答時因為認真而神采奕奕的眼，像是漫漫黑夜裏唯二的兩炬星光。
四喜從來未曾想到過，在見多了不尋常之事的不已處內，竟還會有這般天真純粹的天才。她看著他，目光複雜，像是偶然遇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怪物，又像是憧憬著複雜的世界裏有幸遺存的稀世珍寶。
“惡靈都叫‘惡靈’了，還能是好人嗎？”她耐人尋味地反問他道。
可朱子豪答她答得毫不猶豫，且理所當然：“當然能是啊。”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東西，‘人’就更複雜了。”難得子豪弟弟也會有這種頗具心靈雞湯風味的哲學時刻，盡管他本人並未有所察覺，隻是坦誠直白地向四喜闡述著自己的觀點，“更何況，人是會變的。我相信，惡靈也是。”
“……或許吧。”四喜默默注視著朱子豪，對他的話未置可否，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反駁，看上去像是隻敷衍性地應承了他一句，便把這個她不是很想談論的話題給就此略過了。
神經一向粗獷歡脫的朱子豪自然是覺察不到眼前“應陽姐”神色深處的細小異樣，但感官敏銳如陰陽卻是能夠精準地捕捉到的。
“子豪說的是對的。”陰陽目光深邃而平靜地旁觀著這一幕現實故事的發展。看到這裏，她忽然神色淡淡地這般說道，也不知道是說給身旁的一世與一夢聽的，還是隻是單純地在進行自言自語式的分析思索。
一世和一夢默默側首看向她，不語等待著傾聽她後續的話。
陰陽尊神注視著病床之上看似仍舊波瀾不驚的應陽的熟悉麵龐，堅定而確信地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人是會變的，惡靈也是。”
“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要弄清楚——惡靈之所以成為惡靈的原因。”然後，破解它。一旦惡靈們自願發生改變，她便能夠引渡他們，化解自巫界而起的惡靈禍亂，了結十萬餘年來‘枉死城’的一應宿命因果。
這一場關於惡靈的宿命與浩劫，實在是綿延得太久了。陰陽尊神於心不忍，所以想要推動它，從根本上得到清算與了結。
除了朱子豪不同以往表現出來的黏糊和依賴之外，四喜的“應陽”生活主要還麵臨著另外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那就是，來自於不已處列位同事的突然頻繁的關愛。
比如說：控製不住地愈發體貼關懷“應陽”的戴大法醫。
“喏，給你帶的下午茶。”戴細水象征性地敲了敲門，便拎著打包的今日份下午茶套餐開門進來了，一點也不和她客氣地往四喜身邊一坐，而後將她打包來的下午茶套餐在床上桌慢條斯理地打開，一一擺放在四喜的麵前。
這段時間夥食太好了的四喜有些承受不住戴細水這份日複一日慷慨大方的不忘關照，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試圖開口婉拒道：“……細水，其實現在我也不是很餓。”
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他們戴大法醫被多方勒令近期“賦閑”了，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她實在是太閑了，以至於她雖然不是“住院派”，但還是隔三差五就往繼城區醫院跑，至少還能和自家同事們聊聊天。
她來就來了，不已處同事們也難得有這麽多人“賦閑”齊聚，大家在一起聊聊天、熟絡熟絡感情確是件值得的好事——奈何戴大小姐財大氣粗，且麵冷心熱，在有了未婚夫、家庭生活占比日漸增長的情況下，還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些許越來越“媽”了的氣質，就是不能夠做到空手前來，非要給正在繼城區醫院“住院”的同事們添置些什麽東西或是做些什麽事情。
偏偏戴細水自己不差錢就算了，她還有一個更加不差錢的未婚夫；更加令人發指的是，她未婚夫背後還有一個不隻是不差錢的薄家。
……當真是，盛情難卻。
以致於，他們近日以來的所有生活起居用物都無一不精，夥食從早到晚頓頓美味至極，不但能夠讓人轉頭就遺忘外界惡靈禍亂帶來的“腥風血雨”，而且還能讓人情不自禁地心生一種“工作不如退休養老”的、不斷彌漫開來的懶散鹹魚的情愫。
毋庸置疑，這其中，最簡單粗暴的表現形式，即是下午茶了。
在不已處裏，戴細水既是年輕人，又是姑娘家，在過日子方麵自然屬於佼佼者行列。不已處內新鮮玩意兒的開發與增加，總是離不開戴細水這類會過日子的“年輕人”所貢獻出的重要力量。
對於戴大小姐近日以來的關懷備至，不已處的其他人倒是都樂在其中，對此不僅坦然接受，還適應得相當良好。可四喜就是習慣不了，或許是因為她過往都不曾有這樣溫馨和諧的集體生活經曆的緣故。
然而，四喜的婉拒總是不能如願。
更可氣的是，由於“應陽”應有人設的限製，她現在還不能做出嚴重OOC的言行舉止，所以……隻能繼續忍著，或者，索性接受。
“不行，你太瘦了。給我吃。”意料之中的，戴細水霸道地拒絕了她的提議。
戴大小姐把打開了的食盒往四喜麵前推了推，連餐具都早已準備好了放置在一旁她剛剛好方便拿取的位置，然後一臉媽樣地坐在一旁默默安靜地注視著她，顯然是要看著她乖乖進食的意思了。
“……”四喜默了默，知道反複的拒絕沒有太大的意義，甚至還有可能讓人生疑，便就此認慫，分了一份往戴細水麵前一放，努力維持著她“應陽”的人設，淡然地接受了戴細水的好意，“那一起。”
更加過分的是，後來竟是連“剛正不阿”的寧澈也被不已處眾人奢侈安逸的濃重養老氛圍給帶“壞”了！！！
偶爾學著戴大小姐給他們帶下午茶點心尚且不算，出手闊綽的寧大少爺甚至連民食樓都給他們日常安排上了……
當然，民食樓的忠實“吃粉”石大隊長對此表示非常滿意。
四喜：……
她嚴重懷疑，不已處的人已經察覺了她什麽。這就是他們針對她故意布置出來的陰謀騙局！他們不是想借機胖死她，就是想精神麻痹她，讓她終有一日因此而“死於安樂”！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四喜姑娘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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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當~~~除夕加更！！！[想不到吧.jpg]
因為是大年夜，所以正好寫些比較“合家歡”的內容~
恭祝大家除夕快樂、新春吉祥啦！！！新的一年裏，都要平安喜樂，大吉大利，順心如意，牛氣衝天！！！（祝我也，並且能夠好好做人，努力耕耘，如願按期完結本文！）
PS：咳。零點還有（因為要踩點年初一！）。但是中午12：00有沒有，我就不確定了。[頂著鍋蓋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