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一世一白（10）
布陣事宜一應準備完畢，剩下便唯有耐心的等待。
不已處內從來不乏能人異士，各個身懷絕技，皆非尋常人類之輩。素日裏的任務對他們都不算困難，所以平常他們大都是各顧各的，走的是獨行俠的路子，常年神出鬼沒在外。在辦公室裏能見到的就那麽幾個，都是職責所在走不開的。偶爾碰上個麻煩些的案子，他們也會選擇同事合作，但遠不至於“群起而攻之”的程度。
這一回，倒是拜這央京城內紛至遝來的惡靈事件所賜，成為了不已處為一出任務同時動用職員最多的一次。該出勤率，可謂是空前絕後。按照石隊的話來說，事情完結後絕對能夠記入不已處代代相傳的編年史檔案。
薄二少爺自知正經事上幫不上什麽大忙，於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承擔起了氛圍組和後勤部的工作，成功地通過細心周到的餐飲提供與社交服務，進一步拉近了與不已處同事們之間的距離，並使得本次守株待兔的重要任務愈發像是不已處的大型團建活動——俗稱“年會”的那種。
就連在不已處工作多年的“老王八”賈頁看了，都不由得感慨，他們不已處已經好久沒有這麽多人聚在一塊兒，並且還在一起待了這麽長時間了。一眨眼，又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人倒是還是老樣子；而有些人，卻是再也見不到了的。
外麵的流言依舊不斷，但繼城區醫院內仿佛無形中樹立起了一層與世隔絕的魔法結界，奇妙地維持著一種安詳平靜的氣氛，好像早知宿命的結局，坦然接受而後選擇有條不紊地主動向那結局走去。
這一種奇妙的安詳與平靜，一直維持到了傍晚。他們終於等來了他們期望的那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藺澄。
藺澄的出現，本就在意料之中；藺澄的降臨，卻也是猝不及防。
陣眼被賈頁有意安在了他們白天最喜歡坐成一排曬太陽的院子裏，其中自然包含了防止誤傷樓內居住病人的考慮，與此同時，更多的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借助天地自然的力量加強陣法的運作。
夕陽西下，藺逐的眼前漸漸浮現出一幕讓他畢生難忘的奇景。
傍晚天際的漫漫雲霞如同剛被加注清水的水彩顏料，自天幕之上向地麵緩緩氤氳開來、沉澱而下，而後悄無聲息地凝聚分流，分別匯入他們所布陣法的各個陣腳，像是蒼冥暗中協助他們困捕來人落下的雲霞穹頂。
有燦若金銀的絲線交織成形，裹挾著點點滴滴瑩潤的青幽螢光，流動成一張又一張飄渺不定的“網”。陣法的四方都設有壓陣的“壓箱底”級別的珍稀法寶，襯得四方陣法的上空隱隱透出些許不同尋常的依稀光亮。
與此同時，他還分明地感應到了那被隱匿設於陣眼地下的玄武石，陣眼上空遁形不見的來去鑒，還有陣眼之中無形無色、無聲無息地流淌交錯著的給人感覺明顯很不好惹的四縷氣息。
這是……什麽？
藺逐深深地被眼前出現的瑰麗奇景所震撼了。
突如其來地，隻見天邊殘存的晚霞與漸漸鋪展開來的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凝為了一條條如同天色的各色彩練，一齊向某一處飛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懾氣場在陣法之內迅速地激蕩開來，無形之中仿佛有龐大而雄渾的靈力術法與他拂麵而過，使他出於本能不及地在此之間動彈不得。
藺逐驀地感到心沉了一沉，下意識地抬眸望去，發現原本隱形於陣眼上空的來去鑒倏然現了形——這顯然代表著陣法開始了運行。
換而言之，他們要“守株待兔”的“人”，來了。
陣法四方各處的光亮靈息皆默契地向來去鑒奔流而去，以流光熠熠的來去鑒為中心，形成了一個黑洞一般勢不可擋的巨大漩渦。其下方的地麵上與之呼應地映現出一個古老且繁複的圓形陣法紋樣，堪負幽冥的玄武鎮守之力與四方法寶的鎮壓相互照應，構成了一個藺逐肉眼可見的層層疊困的獨立牢籠。
天色交織而成的各色彩練化為掙脫不開的繩索禁錮，將他那讓人又愛又恨的妹妹在某處抓住，而後憑空引入了那古老且繁複的玄武困陣之中，竟是頗為諷刺地以一種堪稱唯美的畫麵現身在他眼前。
眼前的藺澄眉眼依舊熟悉，給他的感覺卻是萬般的陌生。藺逐不由得失了神，心頭油然而生幾分命不由人的悲壯來。
藺澄顯然對自己被抓不覺意外，倒是在抬眼看到視野之中的藺逐的時候微微神色一頓。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地看著他，卻並不意在與他四目相對。
埋伏在不遠處的不已處同事們在覺察陣法運轉動靜的第一時間，皆紛紛疾馳而來，很快便也出現在了現場。
跟隨著賈頁飛步趕來的肖允看到藺逐宛若失魂落魄地呆站在一處，當即本能地開口喊了他一聲：“藺逐！”
他的眼裏，隻有不知為何好像出事了的好友藺逐，而未曾有來去鑒之下被縛鎮守、無處可逃的妹妹藺澄。
肖允這一聲不無關切與擔憂的呼喚，拉回了藺逐再度陷入重重悲傷與迷惘的莫名思緒。他徐徐側首向肖允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看著肖允大步流星地沒幾步便徑直走到了他跟前。
“藺逐，出什麽事了？”藺逐在肖允的眼底讀到了擔心與顧忌，也方才借此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此時的藺澄，不是以人類實體的形式出現的。
肖允素來偏心與疼愛藺澄，他對她的重視，藺逐這些年來一直都看在眼裏。後來得知藺澄執意參與進了惡靈事件中作亂人間，肖允的不解、難過與痛苦他都有目共睹，瞧得再真切不過。
現在藺澄分明就在他眼前的困陣之內，肖允卻沒有看她半眼，甚至對此毫無反應——這足以說明，肖允看不到藺澄。而他於非人類力量的資質與肖允相近，本也應該是看不到她的。可是如今，他竟然看到了。
“澄丫頭，莫要再一錯再錯了！你可知你此時一意孤行犯下的因果，往後會拖累到多少與你相關的人麽？！”在藺逐沉默著還不知該如何回答肖允的時候，賈頁的話及時地為他解除了這難以開口的困境。
賈頁作為藺姩與寧飛的同事，早年間便曾以“賈伯”這一長輩的身份與藺澄相識。在他的印象裏，藺澄就是個軟萌可愛的人類小崽子，還是個性格和長相都怪討人喜歡的丫頭，他很是看好她，還偷偷給她塞過可以增補靈氣的美味小零食。
誰知……那之後沒過多久的今天，他怪看好的丫頭，竟是變成了他怪不看好的樣子，當真是世事難料，人心易變呐。
賈頁這一句中氣十足的質問，落在現如今心冷如鐵的藺澄耳中，不過是一顆不足一提的路遇卵石；可落在眼下仍不明就裏的肖允耳中，卻宛若一聲驚心動魄的平地驚雷。
聽聞此言，肖允的身體當即不由得僵了一僵，而後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沿著賈頁的目光，定定地看向了院中分明空空如也卻仿佛風起雲湧的某處。
他當然猜得出，那裏必然是賈伯曾向他們介紹過的困陣中心所在。按照賈伯方才那句的言下之意，小澄已經來了，一如他們先前計劃的那般受到陣法的約束，此時正被困在那整個陣法最為脆弱也最為強大的關鍵之處。
可是他看不見她——亦或者說，她不想讓他看見她。
藺逐見肖允已然察覺，也默默轉首過去，目光再次投向了藺澄所在的方向，似是在告知，又似是在確認地向肖允低聲喃喃道：“肖允，是小澄在那裏。”
“……恩。”肖允用一種同樣是喃喃的語氣緩緩地低聲應他道，神情間罕見地難掩悲傷與失意的情緒，“藺逐，小澄她……是已經不想再見我們了嗎？”
藺逐聽得如鯁在喉，實在是回答不了他。
他此時忽而於明冥之中有所察覺，這將是他宿命輪回的那個不可避免的站點。現在，不論他願與不願，他都如約而至地抵達了這裏。
在不已處眾人紛紛趕到現場的時候，藺澄就即時收回了默默望向藺逐的視線，轉而用目光與趕來的賈頁等人進行著坦直無聲的公然對峙。
“——你又怎知，我如今的這般境地，不是受他人一意孤行犯下的因果拖累導致的呢？”藺澄勾唇一笑，不無諷刺地反駁道。
她仿佛敏銳地捕捉到了肖允和藺逐眼下艱難複雜的尷尬處境，而後不可謂不貼心地自肖允不可見的“憑空”中徐徐顯現出她凡胎肉眼皆可得見的實體人形。
藺澄現出的，是程惜的實體，也不知是她隨心所至，還是故意為之。
藺澄的人類軀殼已經毀滅，這是她與程惜一體雙神之相不可避免發生的事實，但這也恰恰能掩蓋不少的事情，對於與她對立的不已處和陰界聯盟而言，實在是算不上什麽好事。
這下子，眼前的藺澄妹妹便全然是藺逐與肖允無比陌生的模樣了。
隻見眼前的程惜神色平靜，似是悲哀憐憫又似是冷嘲熱諷地向他們淡淡道：“你們就算抓住了我，又能如何呢？我是程惜，不是你們想要勸解放下的‘藺澄’。無論是人間的央京總府，還是上界的神靈們，都沒有懲處責罰我的正當理由——因為，程惜本就應該是活著的；而藺澄，本來就不該活下來。”
“你們應該已經發現了吧……藺澄留下的死亡筆記，在消失。”程惜用一種很是可憐他們的表情，望向還未從她方才的驚人之語中反應過來的藺逐和肖允，殘忍而直白地向他們坦露了死亡筆記消失背後代表的真相，“當整本筆記都消失於無形的時候，‘藺澄’在人間的存在痕跡就會被完全地抹去。”
“這不是什麽秘法禁術，也不是由具體哪個人的設計導致的，而是天道法則使然的命數輪回的撥亂反正。”
“按照原定的命數，藺澄在她出生的時候，便是不能夠活下來的——是某位陰差陽錯的神祗一時心軟犯了錯，救了不該救的人，才讓藺澄突破了原定的命數活了下來。故而，今日藺澄引發的種種，都是那一位神祗當年犯錯種下的苦果，活該她親自負責與承受。”
※※※※※※※※※※※※※※※※※※※※
近期單曲循環推薦：《Done for me》和《Another Day》，都是韓劇《德魯納酒店》的OST，這是我在整張專輯裏最喜歡的兩首！有歌詞的和沒有歌詞的都好聽，各有韻味的那種，曲調很有宿命的感覺。
最近忙的事情又多了起來，效率有點低，這一章又寫了好久唉……我會繼續努力的！！！二月也是元氣滿滿碼文囤稿的一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