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一世一白(2)
陰陽被薄雲言牢牢地抱在懷裏,臉頰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耳畔就是太子爺沉穩有力的心跳,一邊全然卸下了對身體的支配力量乖乖“裝死”,一邊整理著思維心緒猝不及防發生的又一團亂麻。
呼嘯叫囂著逼近的頭蠻颶風們的聲響蓋過了周遭的一切,幾乎糊得抬眼望去的視野一片沁著血腥慘烈的玄黑,如斯景象,堪堪有如萬鬼慟哭。
滿目灌耳的怨戾喧囂裏,陰陽分明地聽見,緊抱著她的男人胸膛自然地起伏,字句清晰地平聲穆然念頌出一段咒語,卻猶如平地落驚雷般地落入了她的耳中:“天衍六道,源造化之氣,結因果之數。命不絕者,死生不問,輪回無禁。”
——輪回咒。
簡化版本的,甚至無須借助來去鑒的力量,出自一具凡人軀殼之口的輪回咒。
一時之間,來去鑒周身靈光暴漲,極速化為絲絲縷縷的金線,衝向四麵八方支撐起惡靈天地鬼火陣、並且不斷逼近陰陽、試圖將她裹挾帶走或是刮落入黑紅幕色的頭蠻颶風們。
惡靈們的喧囂聲更重,卻無可奈何地再不能靠近一分,甚至有承受不住的,不得不脫離了頭蠻颶風的隊伍竄逃而去,猛地一頭紮進了周遭無聲垂墜著的黑紅幕色裏不見了蹤影。
——這是輪回之力的震懾。
單憑凡人之口,卻能啟輪回之力,除神靈之魂外,便是無解了。
淡漠如陰陽尊神,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她竟會在這般境地之下,為此緣由,莫名其妙地感到胸口悸動,心如擂鼓。
名之曰雲言。蟄伏多年卻又一朝重新現世的來去鑒。簡言即生效的輪回咒。
人間事,人間解。因果輪回,有始有終。
巫雲言……是你麽?
薄雲言並非孤身一人前來,隨他一同前來的,是央京總府的精英部隊和人間能人異士專門組織千頌會大隱於市的資深前輩。
場麵一陣教人目不暇接的錯亂之後,終於漸漸趨於平靜。精英部隊在千頌會部分異士們的配合下,快速製服了五輛尾隨轎車內的報複人員。與此同時,惡靈天地鬼火陣,破了。
——表麵破解於齊心協力擺出上古傳承大陣的千頌會精英異士們,實際破解於薄雲言念頌輪回咒的須臾。
“應陽”的鮮血染紅了薄太子爺的白襯衣,但薄太子爺毫不在意,不僅第一時間為她做全了涉及借助非人類力量的不已處同款急救措施,還親自抱著她上了緊隨其後及時到場的救護車,一路護送著她到了人間醫術頂尖的繼城區醫院。
陰陽猶還記得,細水曾與她說過,繼城區醫院是實打實的“禦醫院”,麵向的皆是人間上位者圈子的患者,有時還會配合總府和不已處,合法處理一些涉及非人類界的、明麵上不好處理的事宜。
強行剝離自己一縷神魂、孤注一擲要傷陰陽的藺澄,還有明裏暗裏百般製止自己阻攔藺澄的靳家人,在薄雲言現身的那一刻,便遁入了黑紅幕色之中,速速離去了。
隻有靳蒙仍孤身一人佇立在原地,默默失神地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一直到薄雲言帶著陰陽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才似是總算緩過了神來,悵然若失地低聲喃喃輕喚道:“……雲言。”
根據計劃現今隻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的楚潤和尋白羽,默默地透過上界駐人間往生總局中的人間鏡,以電視劇攝製直播的上帝視角旁觀了全程。
尋白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裏,幽幽問道:“楚姐……巫界十萬年前大巫神轉世的那位重歡巫祖,叫啥名字來著?”
“你沒記錯。”楚潤淺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地答道,“他叫巫雲言。”
尋白羽:“……”
“哎不是吧……”尋大少主俊美儒雅的貴公子表情微微一顫,龜裂了幾分。
他猛地從座位上起身,瞠目結舌地向楚潤進一步求證道:“薄雲言就是重歡巫祖的轉世?!也就是巫界曆劫隕落、亟待歸位的大巫神?!”
“上界那些大佬,還會這麽玩的麽?!連個腦筋急轉彎都沒有,就這麽……這麽簡單粗暴、開門見山、不留懸念地……把這麽關鍵的信息告訴我們了?!”
“……”聽尋白羽沒出息得被驚得一連用了幾個“這麽”的楚姐頗為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不緊不慢道,“大概就是故意的。因為料定了我們會遵循慣例多想,所以索性給我們來了個‘釜底抽薪’,設了個‘燈下黑’的局。”
想知道的,從來都在眼前,卻不曾看到;想得到的,一直都在手裏,卻還在討要。這就是命數既定的諷刺性。天意弄人,即是如此。
尋白羽望了望天,不由頗為感慨:“不得不說,老天爺是真的偏愛大巫神啊。就算是巫界大浩劫隕神後往生輪回流落人間,也給他安排了薄家這樣的好去處。”
“你怎麽就知道是上界給他安排的?說不定,是他自己籌謀設計得來的呢。”楚潤不以為然地斜了他一眼,又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新鮮事物似的莞爾輕笑。
“是啊……也不知道他保留了多少大巫神的記憶。”尋白羽向人間鏡揮了揮手,將鏡中可見的場景做了切換,眸底的思慮心事漸漸深重,“至少,他還記得來去鑒的用法。”
“來去鑒也認得他。”楚潤用手指行雲流水地憑空手書了兩三行短信,輕輕抬手一振,憑空而現的手書字跡簌簌一抖,凝成了素紙墨字的實體,而後一眨眼化為了一縷青煙,又如憑空出現般,憑空消失在了空氣裏。
“方才他帶領陰陽他們念頌咒訣,比起有心提醒他們內容本身,更像是故意掩藏自己念頌能帶來的成效。剛才的情形足以說明,來去鑒很清楚誰才是他真正的主人。”容楚神祗雙手抱胸,身體微微後仰靠到沙發上,眯了眯眼睛細細沉吟道,“如此,來去鑒偏偏在這時候現世,還認可藺逐做了鑒主,就很耐人尋味了。”
“薄雲言也好,大巫神也罷……他必然另有圖謀。”
“他能圖什麽?作為大巫神,清算終結巫界曾經犯下的過錯因果麽?”尋大少主暗自琢磨了一番,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但他又直覺裏覺得不至於太過複雜——既為輪回宿命,隻要摸清了所有因果,皆不過殊途同歸,一看便可看透。
“人家畢竟是吃了十萬多年的苦,籌謀打算著要歸位的,為此早做了些準備,也是情理之中的嘛。”
楚潤幽幽睨了沒心肝的尋白羽一眼,極為美麗也極為短暫地嫣然一笑,意味深長道:“白羽,你當真認為,大巫神他還能夠歸位麽?”
輪回宿命,總免不了曆史重演,重蹈覆轍。不論十萬餘年前巫界大浩劫具體經過到底如何他們尚且不知,當年的最終結局為何,眾人都早已爛熟於心了。
“大巫神既為天生的神靈,上天固然偏愛他。但世間廣闊,六道繁蕪,上天的偏愛,必然也是有限的。”
上天何嚐不偏愛精神容器呢——六道之中,肆意妄為,沒有哪一個種族能夠比精神容器界更加自由。但精神容器有注定的命中死期,且沒有往生輪回。他們可以是任何的什麽,也可以什麽都不是。
世事均衡,理應如此。上天可以有所偏愛,但那偏愛合該是不同的、有限的。
“去吧,四喜,去奪回本應該屬於你的一切。”顧茵輕輕地摸了摸四喜的頭,滿臉溫柔地同她告別。
四喜衝上前來,毫不吝嗇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露出一口小白牙地粲然笑道:“姐姐,我會加油的!”
“恩。”
顧茵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親眼目送著四喜漸行漸遠。
“既然都回來了,也無心向我隱藏行跡,又為何不直接出來見我,非要我先開口請你呢?”直到徹底覺察不到四喜的氣息,顧茵方才緩緩轉過身來,輕笑道,“怎麽——我是不是還得躬身,向無上邪尊惡命陰戾鬼王見禮啊?”
“如若你想,自然可以;如若你不願,沒有也不是不行。”一陣風去,光影散落裏,徐徐走出了一個白衣若雪、光風霽月的大鬼王,朝她十萬年恍如一日地舒然一笑。
他說:“阿影,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啊,寧瑕。
顧茵唇角的弧度徐徐加深,自然地流露出一抹甜美至極的笑容,似是在真情實感地迎接著一位久別重逢的昔日故人的回歸。
她入人世以來的近此三十餘年,都不曾聽聞有故人用這般平和熟稔的語調,稱呼她為“阿影”了。一是她很是不喜她的這個名字,二則是因為……別人喚她此名,都不是真心想要喚她,隻是純粹想要喊她的這個名字而已。
世間極少有人真心真情呼喚她的姓名,尤其是她最早的那個名字“阿影”。距今一一回想盤算,即唯有她那未能護她一世早去了的母親,與她一路相伴走到今日的姐姐,和一別闊別十萬餘年的他了。
可是,如今就連他也讓她失望了。
他與她久別重逢的第二句話,便是一句不予讚同的輕歎,道的是:“阿影,回頭吧。”
顧茵發現,寧瑕望向她的眼神,竟是這般的熟悉而又陌生。
沒有人會一直停留在原地駐步不前,人都是會變的。更何況,他們之間早已橫亙著一段不可跨越、無法抹滅的十萬餘年。
十萬多年過去了——她變了。他也是。
都變化了的他們,注定是要讓彼此失望的了。
“你我本就擁有的不多。如今,已然不能再失去更多了。與其苦苦求取勉強,不如珍惜那些難能可貴、能夠為我們所擁有的吧。”隻見麵容清霽的大鬼王溫溫柔柔地注視著她,目光複雜而又包容,似是仍就與以往一樣,又似是早已與以往不同。
顧茵聞言,依然洋溢著甜美笑意的眼底悄然浮現出絲絲的冷意夾雜其中。
她語氣堅決地拒絕了大鬼王的開導勸解,倔強地堅持道:“若是不爭爭看,又怎麽知道,這東西是不是本該屬於我的?”
“可你比誰都清楚,四喜她不是應陽。”寧瑕定定地看著顧茵,神色平靜,開門見山地拆穿了她在四喜麵前所偽裝經營的薄弱謊言,“她是你為自己創造的影子,是無助而不甘心的你的曾經。”
翩翩公子,長身玉立,宛若一麵蒼天有眼、親眼見證的曆史之鏡,教她避之不及地將她那薄弱可笑的謊言和別有用心的意圖映照得枝節鮮明、一目了然。
無邪巫祖通透如舊,依然一眼便能將她讀懂看透,反襯得她愈加可悲可笑。
顧茵至此,已然完全收斂起方才再見故人時甜美和煦的笑容,神情桀驁不屈地微微仰了仰頭,冷冷地勾了勾唇,答他道:“——我若是偏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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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嗚斷更好一陣子之後重新拾起碼字事業真的好艱難,效率明顯降低了太多了。最近平均每天都在碼文,坐了大半天才能寫一章,還隻有這點字數QAQ
我太難了……(我又是個什麽廢物啊……)隻能盡量勤能補拙了。希望能夠盡快恢複高效碼字的腦筋和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