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舊夢還春(8)
夜雨池之上又悄然默默地開始飄起了淅淅瀝瀝的細雨,襯得夜色愈發的涼薄寂靜。楚潤不語地向窗外伸出手,蒙蒙迷霧若有所感地繚繞流動,在她微微抬起的瑩白指尖凝成了一朵霧之花。
“那原本應該被稱作‘靳蒙’的女子……”凡事總要比哥哥姐姐大前輩們慢上個半拍的尋大少爺這次也沒有例外,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雲胡哥曾與陰陽姐說過,靳蒙在當年巫界大浩劫中犯下了一個錯,因為一個人,罔顧整個巫界的生死。而現在他們又知道了,“靳蒙”原本應當是一個女子的名字——有些原本被遮掩過去的答案,至此已是昭然若揭。
石驚風莫名地感到心頭一動,用一種歎息的語氣,似是而非地答應尋白羽道:“被抹去了啊……史書不留姓名,傳說無從提起。”
是恩罰,是作弄,是成全,亦是命數。
明冥之中,陰陽似是也被什麽悄然無息地觸動了,心頭倏然湧現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直覺與預感。她幽幽抬眸,望向了正處於含笑無言狀態的鬼豔,不動聲色地淡淡問道:“那人,與現今的靳蒙是何關係?”
“尊神高見。”鬼豔眼尾微揚,牛頭不對馬嘴地笑著應了陰陽一聲,而後頗為體貼地照顧到了白羽弟弟總是慢上個半拍的理解能力,在他不自覺地流露出來茫然神色的即時,驀地話鋒一轉,點明了這其中她與陰陽心領神會的關竅所在,“她是靳蒙異卵雙生的親妹妹。”
一臉茫然的尋大少爺聞言,神色怔然得愈發明顯了。
異卵雙生的親妹妹……所以靳若當年生的其實是龍鳳胎?!
……等等。
龍鳳胎的這個設定,似是有點耳熟啊……
???!
“那林一白……莫非……”尋白羽臉上的茫然愣怔如同海水退潮般忽地退去,旋即又湧上了一副名為“臥槽不是吧”的不忍卒讀的震驚表情。
他像是卡帶了一般,一邊用餘光緊密觀察著鬼豔懶洋洋地不語聆聽他說話時的神態,一邊戰戰兢兢地緩緩提出了心頭不敢確定的猜想:“是……那誰的……”
轉世。
最後的兩個字,被尋白羽中途吞回了肚子裏。因為不用再說下去,他便已然從鬼豔與楚潤等人淡笑無言的神情中讀出了答案。
猶疑不定的心徐徐地落下,須臾之前還因臉上帶著幾分茫然或是驚異的情愫而顯得頗為可愛的尋大少爺,倏然間沉靜了下來,堪稱為精神分裂多重人格切換現場似的陡然切換了臉色與氣場——刷地從陰界聯盟諸位哥哥姐姐們可親可愛的白羽弟弟,轉換為人間往生總局局長。
據目前來看,大概率便是如此了。
倘若林一白當真是當年那個不可言說的人的轉世,那她這一世經曆所表現出的特殊也就可以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釋了。惡靈靳家侵蝕了脫離巫界的平陵靳家、甘願成為居於人間的塵俗人類的央京靳家,有意借助惡靈勢力的力量作亂人間,並且趁此機會報複同樣“背叛”了平陵靳家的靳若一家的轉世。
其中,除了已經歸於陰界聯盟、不再是人類的靳蒙,靳若、寒禪與那個人的轉世便齊全了——這樣的推論顯然是符合上界與惡靈勢力雙方立場的邏輯的。
所以,在二十年前引子性質的半妖事件裏,靳芸故去了,林一白成為了植物人,林接風失去了摯愛的妻子與女兒。因為,這一切都是算計好了的報複。
“如果這些都成立的話,那就真和‘照鏡子’差不多了……”涼意沿著夜色爬上肩頭,石驚風輕輕地嘶了一聲,不由得低聲嘟囔了句,恍然間覺得今夜不知為何似是較之於前幾天又冷寂了幾分。
如今人,即是當年人。今朝事,即是曾經之於如今的投影。周而複始,重蹈覆轍,宛若一處濃霧彌漫、走不出去的夢幻森林,一場注定破解不了的命數棋局。
不斷地努力爭取,依然不斷地失去;不斷地奮發前進,卻又不斷地回歸原點。
楚潤眼睫輕顫,俯首斂眸,瑩白如玉的手掌一個溫柔的翻轉與合攏,將指尖翩然凝成的霧之花如同煙霧抑或是柳絮一般一把抓散了開來,紛拂離去,隻留下指尖一點若有還無的涼意。
較之於陰陽始終表裏皆是如一的淡漠安靜,容楚神祗楚潤的可貴之處在於,無論形式上正處於怎樣的插科打諢、腹黑算計的情態,楚大小姐都能不改本質上的誠然冷靜。
或許,這是出於精神容器的通性。因為不在生死輪回之內,所以分外瀟灑,亦且分外清明。精神容器界以及與其交好的蜉蝣界,遠比擁有生死輪回的人類更加懂得,什麽叫做“隻此一生,隻此一世”。
以至於石驚風和尋白羽心中若有所感,產生些許難以言喻的悲傷情愫的時候,楚大小姐仍然沒事人似的玩著夜雨池漫上來的水霧,冷眼旁觀著全局,而後繼續冷靜而理智地與同樣漠然清明的陰陽分條縷析:“也就是說,關於雲胡先前坦言的‘那個人被上界有意抹去了存在’這一事實,現在可以得出兩種可能的解釋。”
“一,她的存在在相關的曆史記載裏被上界徹底抹去了,無論是人的存在,還是事的存在。”
“二,她的存在在相關的曆史記載裏被上界有針對性地抹去了,現存記載中‘靳蒙’實際指向的,可能不單單隻是現今我們共同所認識的那個遠山派的靳蒙——他很有可能也是上界有意掩蓋她真實存在巧用的一重‘障眼法’,現存記載中實際上依然留存了些許關於那個人的人或事的存在。”
“這些努力一下,應該都是可以查出來的。”因為身在平生監且擔任副總管一職所以陰界聯盟辦公時總是避免不了承擔較重的調查資料責任的石驚風石隊默默地聽了楚潤有條不紊的分析論述,默默地一手扶額,默默地輕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最近兩邊都在加班,他精分得厲害不說,真還就挺累的。身心俱疲的那種。可即便如此,認真敬業的石隊還是努力保持著自己積極向上的工作態度以及充沛飽滿的精神狀態。
是真狼人,就不能輕易向故意搞事情的惡勢力低頭認輸!——至少,也要在確定真幹不過之後再認慫。
但認真敬業並不妨礙石隊為此感到頭疼,畢竟能查不等於好查,十萬餘年的跨度本就已經夠麻煩的了,更毋論說……還是被上界的坑神大佬們精心處理過的。更有甚者,根據目前情況來看,他的頂頭上司(平生監總管鄭晗)、上司的上司(凡世監總監莊陵)以及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真·上界大佬)不出意料都是幫凶。
石隊他可真的太難了。
石隊一臉複雜地望向神情算是悠然自得的鬼豔,眼底隱隱地透出幾分期許,意有所指地委婉道:“六道衍於世間,最重要的莫過於姓名字號。”
“即便我們現在知道了‘靳蒙’這個名字原來是寒禪給他和靳若的寶貝女兒——也就是那個人取的,但這名字終究沒有落到那個人的頭上,我們依然不能夠確定那個人究竟是誰。”石驚風抬起手虛指了指案上堆疊著的他們近日歸納出來的文檔材料,不無遺憾與沮喪地輕歎了口氣,“哪怕……現存的曆史記載裏其實保存了部分被故意混淆模糊於他人名下的真相。”
簡單粗暴些的類比解釋的說法是:要查生死簿,自是得先從姓名查起。
姓名,是六道衍於世間存在的所落之處,是一個人身份的基本寄托。無名氏,本身也是一種“姓名”。而真正無名無姓的人,是無法被曆史記載及追溯的,這也正是姓名字號等“特定稱呼”產生與流傳的意義所在。
現在他們隻是知道有那個人存在,但那個人的具體姓名與事跡皆是不明,卻要調取出一份寄托於身份姓名的文檔記錄——這就讓他石某人很為難了。
所以……
鬼豔大人您老都和疑似幫凶的莊老打了一架了,那一定是騙……啊不對,打……也不是,就、知情了不少重要訊息,對吧?
那麽,為了方便我這個認真敬業的好同事——兼菜雞弟弟,能夠充分地完成眼下至關重要的信息調取工作,您老能為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我友情提供下那個人的姓名字號嗎?
鬼豔理所當然地讀懂了石驚風的話外音,卻很過分地隻是悠悠地抬眸,意味深長地睨了他一眼,而後隻笑意盈盈地喝了一盞酒,終是什麽都沒有說。
石驚風:???
他感覺他又被他們鬼豔大人很沒有同事愛地針對了,但是他沒有證據,並且,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許是被石驚風默默無語、頗為期待地注視得“久”了些,豔姐不由得心生了幾分不快,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涼涼道:“那個人不好查,程惜也不好查嗎?藺逐也不好查嗎?靳蒙也不好查嗎?”
吐氣如蘭,幽幽道來,邊說還邊給自己斟著酒,自始至終不曾看他一眼,像是在自顧自地說著某位不知名人士的風涼話,且說得再明目張膽不過。
石驚風:……
好吧,他是真的又被針對了。
豔姐您確實是對的,是小弟我又錯了。調查平生資料是他區區平生監副總管的職責,當然無須勞駕貴為鬼火之神的您老大材小用地額外操心這等分外的事情。
“確定與確定有關,確定與不確定有關,不確定與不確定也有關——確定的種種與不確定的種種之間,實際上存在著某種既定羈絆與聯係的閉環。這麽看,事情不是很有趣嗎?”社會她豔姐氣定神閑地搖晃著她手中握著的酒盞,嘴角揚得漫不經心,眼底漫溢出興致盎然。
不可言說的那個人,失而複得的來去鑒,隕落失蹤的大巫神,避之不理的隱巫神……鬼生,就是要充滿未知,那才有趣嘛。
尋白羽&石驚風:……
尋白羽:我不是很明白您在說些什麽。
石驚風:我不是很想明白您老究竟在說些什麽。
楚潤和陰陽心照不宣地看向了對方。
楚大小姐驚為天人地微微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陰陽眉眼深沉而幽邃地注視著她,神色柔和地向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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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七雜八小劇場***
石驚風:姐,有名字嗎?
鬼豔:沒有呢,親。
石驚風:您能再想想嗎?球球您了。
鬼豔:真的想不起來呢~嘻嘻。
石驚風:……那要不,您老再去和莊老打一架試試?
鬼豔:再打多少架都沒用——你要是實在不甘心的話,可以自己去和莊陵打一架呢。
石驚風:……QAQ我打不過。
鬼豔: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我姐姐也沒辦法呢,弟弟。
石驚風:…………姐。
鬼豔::)我不想和菜雞廢話,滾。
石驚風:好咧。(默默滾蛋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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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國慶節&中秋節啦,預祝大家雙節快樂~~~(雖然但是,沒有加更,後期囤稿要是夠的話,或許能過個聖誕節、元旦節啥的……d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