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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舊夢還春(7)

  見石驚風一臉吃癟,鬼豔臉上展露出了些許噫噓快哉的得逞笑意,這才心滿意足地收聲放過了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兩位同事弟弟,言歸正傳道:“但是驚風的思路確實是對的。目前而言,最能將這一切已知與未知的前因後果給串聯起來的關鍵,是靳蒙。”


  “無論是靳家,還是巫界大浩劫,抑或是如今失蹤的藺澄和作亂的惡靈,都與靳蒙確有聯係。我近日通過打探、回憶和驗證之後得到的信息,也與靳蒙有著直接的關係。”


  微微正色卻依然帶著笑意的鬼豔,像是浩瀚幽冥裏一團安靜而盡興地燃燒著的火,隻妖冶靈動的一團,你卻能夠在她身上同時看到連綿的火海與冷寂的夜色。


  “靳家出身的孩子,取名時會遵循巫界的一個潛在的傳統,那便是講究名字的通靈性。因此,靳家往往會選擇與植物相關的字眼作為名字。這和燕家名字裏約定俗成地帶有與鳥相關的字眼的家族習慣,本質上是同理的。”


  “因為通常而言,女子心思更加柔軟,情感更加細膩,修行更具天賦與靈性,所以靳家的女子取名比男子要更加講究。我記得——當然,更是靳家族譜記得,靳家自家出生的女子,無論是嫡係的,還是旁係的,名字裏都會帶草。與男子較為寬泛與抽象的取名規則不同,女子取名的這一規則是平陵靳家早期便確定下來,後來還明文寫入族譜記載了的。”


  “例如,靳蒙的母親,當年的靳家嫡四姑娘,靳若。還有靳若的旁係三表姐靳芳,五表妹靳萍,表侄女靳蕁。在此之前,平陵靳家較為出名的女性長輩們,諸如靳蕙、靳蘭、靳菲——無一不遵循著這一女子取名的既定規則。”


  “我一口氣把現存的平陵靳家族譜名錄全部翻了一遍,一眼望去過去,女丁的名字基本全部帶有草字頭,否則便是和花草樹木有關的,橫豎離不開‘植本’這一核心。”


  平陵靳家的確定曆史少說也有上萬年,其更是巫界曾經輝煌多年的名門大家,單是現存的族譜名錄所含人口便是一個不可小覷的數目。


  而他們向來懶得動彈這些事情的鬼豔大人,居然親自把平陵靳家現存的族譜名錄都給翻了一遍……感動之餘,石驚風更多的是感到目瞪口呆。


  鬼豔大人敬業較真至此,除了惡靈事件確實性質特殊之外,他不由得懷疑,其中還暗藏著更深一層的隱情。但眼前的當務之急,顯然並不應該是深究她難得如此較真地親自上陣辦公背後是否另有隱情。


  石驚風聞言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道:“靳芸的名字,也帶了草。”靳若的轉世,偏偏依然生在了靳家,偏偏名字裏依然帶有草字,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不是巧合,就是你想的那樣。”鬼豔幽幽道,“十萬餘年前的巫界大浩劫,隻是使靳家受到了重創,但是並沒有摧毀靳家。直到巫雲鹹將巫界遷址、與人間分隔開來的若幹年後,平陵靳家方才盛極而衰,漸漸凋零,而後悄然無息地銷聲匿跡——這其中顯然另有玄機。”


  “玄機之一在於,當今人間現有的靳家,正是當年巫界平陵靳家的後人。”


  “但他們隻是原本族門之內不甚突出的旁係的一支,因為在早年間即與靳家主流思想不相符,故而後來便‘叛出’了靳家。”


  “這一支整體的靈力天賦都不強,但在做人方麵都很是聰明。當年作主決定的掌權者屬實清醒,他判斷,他們一支的靳家旁係人口相較於巫界的修行生涯,更適合人間的煙火生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他們一支已經果敢大膽地脫離平陵靳家之後,更加膽大包天地直接向巫界現任的巫神巫雲鹹申請,繼而又脫離了巫界,在人間開枝散葉,一直至今。”


  “因為他們是直接向巫雲鹹申請的,而當時的靳家主流又實際視他們這一支為不忠於家族的‘背叛者’,巫雲鹹出於對他們的保護,在巫界記載中動了手腳。”


  “——顯而易見,老莊在這件事上也是幫了忙的,否則,陰界、人間和巫界的記錄不會完全對得上,我們也不會隻覺得不對,直到現在才獲得關於靳家於此的確切信息。”


  說到這裏,鬼豔便不由得又覺得有些牙癢癢,恨不得即刻得以抽空回身,再去和那做了壞事的坑貨損友打上個三天三夜。


  石驚風眸色漸深,連帶著聲線也低沉寒涼:“如此說來,惡靈靳家……當真是故意得不能再故意了。”


  他不會像尋白羽那般情緒外露地對惡靈靳家的做法恨得咬牙切齒,但即便是看多了兀自為惡的象息靈知生命,他仍是對其保持著最初的不喜與不齒態度。


  “他們想要一石二鳥,借助蓄謀已久的惡靈事件,順帶‘清理門戶’,報複當年沒有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營、甚至不惜脫離靳家的‘叛徒’們。”


  繼鬼豔之後,楚潤也幽幽地笑了開來,在她溫潤如玉的絕美容顏裏,默默地透出一絲萬古不化的霸道涼薄,無聲之中漫不經心地嘲弄著那些不自量力、不擇手段的邪惡與陰晦。


  正所謂——天道昭昭,報應不爽。世事均衡,因果輪回。縱使他們化為惡靈,抱著沒有往生輪回的‘破罐子破摔’的決心為惡又如何?上頭那些個人物,可是一個更比一個精明厲害的,更毋論說明冥之中自然運動著的一眾天道法則了,還真能沒有辦法對付這麽一波惡心作死的小小惡靈麽。


  不過是他們大多忙得很或是懶得很,一個個要麽喜歡簡單粗暴地一步到位,不到迫不得已就懶得搭理,要麽就是喜歡走更加坑比的蜿蜒腹黑路線,徐徐圖之地慢刀淩遲外加殺人誅心罷了。


  “那麽……玄機之二呢?”尋白羽撇開了心頭暗暗的不爽,直覺靈敏地捕捉到了鬼豔言語之中的又一處重點。


  鬼豔再次實力演繹了她對於驚風弟弟和白羽弟弟偏心至極的差別待遇,一臉“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老姐的表情,很是配合尋白羽地緊接著回答他道:“玄機之二,在於‘靳蒙’。”


  “……?”尋白羽靈敏的直覺又卡了一卡,使得他又不禁流露出了一個十分弟弟的、茫然懵逼的表情。


  石驚風習以為常地忽略了鬼豔的“差別對待”,如今有更為重要的正事臨頭更是連反擊都如數省了。


  他的反應能力較之於白羽,仍舊堅守住了做哥哥的尊嚴。他頓了一頓,緩緩道:“你說的是——他的名字?”


  靳蒙的“蒙”,也是草字頭的,但眾所周知,他是平陵靳家的嫡大公子——是個再有目共睹、鮮明準確不過的男子。


  “Bingo。”石驚風的話音剛落,鬼豔緊隨其後地打了一個響指,肯定了他的答案,然後興致勃勃地切換了個更舒服些的坐姿,向眾人進行答案解析道,“與靳家女子明文確定的取名規則相對的,靳家男子的取名規則不但更加寬鬆廣泛,而且默認都是會避開女子適用的取名規則的。”


  “可唯獨靳蒙,是個例外。他的名字,適用了靳家女子的取名規則。”鬼豔伸指,意味深長地輕點了點麵前的桌麵。


  因為“蒙”字涵義相對中性,適用於取名時反而更偏向於男子的名字,所以先前尋白羽並未有多注意到靳蒙名字背後的種種由來緣故。現在被鬼豔這麽意味深長地一提點,頓時覺出不對味兒來了,誠然不解道:“——這又是為何?”


  “因為,這本來是一個取給女子的名字。”


  鬼豔淺笑不語,尋白羽的問題,由同樣含著笑意的楚大小姐一語道破了天機。


  楚潤從忙碌了大半夜的案前起身,款款踱步行至了窗邊,親身抬手推開了窗,夜雨池之上的清風倏然從她推開的窗戶縫隙以及她的發絲、指間、衣角穿過,帶進來了幾絲窗外的沁涼水汽。


  夜雨池,顧名思義,幾乎常年處於夜雨天氣。


  她抬眸望著窗外夜雨池之上的朦朧水汽與迷離夜色,瑩瑩明暗的眸光像是今夜落入池中的月華,幽遠而又縹緲地遙遙傾灑向了十萬餘年前的某段可能存在的過往記憶。


  容楚神祗本尊當得“溫潤如玉”這四個字的概括評價,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容貌、神色、性格、氣質,皆如同天下無雙的絕世美玉一般,還包括她溫涼清越的聲線,亦似是珠璣珠落玉盤,泠泠淙淙,扣人心弦。


  此時此刻,她目光望向不知盡頭的窗外某處,仿佛正在回溯著某個她曾親臨其境的故事,連嗓音都沾染上了幾分時間長河湍然流逝的氤氳潮氣:“‘蒙’字,不但遵循了平陵靳家女子名字帶草的既定規則,而且語義豐富通達,既可指草木茂盛,又可指蒙蒙細雨,還有迷茫、陰暗、雲氣、經受、繼承、謙辭等多重涵義或者用法。無論是從字形,還是詞義,抑或是內涵來看,都是完美符合靳家女子的取名規則的。”


  “甚至,我個人認為,這個名字取得極佳,不僅端然大氣,絲毫不顯嬌弱,還十分符合巫界取字通靈性的偏好,單一個‘蒙’字,便極具靈性——生死興衰,明滅往來,蒙昧通透,微小磅礴,天涯咫尺,都可以歸納在這一個‘蒙’字裏。”


  “毫無疑問,取這名字的人是實實在在地盡了心的。就我個人而言,其取名之精妙,當屬平陵靳家女子取名既定規則之下名副其實、毫無爭議的第一名。”


  “哪怕我不曾親眼見證取名者選定‘蒙’字時的過程,也不曾親耳聆聽他取名時的具體想法,在十萬餘年以後的今天,我在知悉靳家取名的傳統規則之後,細細品讀這個名字,依然能夠從這一個簡簡單單的‘蒙’字裏,感受到經久不衰的愛意、期許與祝願來。”


  楚潤徐徐道來的聲音像風,若雨,如玉,似水,飄然而輕柔,涼薄且慈悲。她的目光和聲音都溫柔地散落在迷蒙的夜色裏,空闊而又寂寥,儼然是一位不染塵世煙火、不得褻瀆賞玩的天界神祗。


  可又莫名的,顯露出幾分隱隱綽綽的讚歎與豔羨來。


  她輕聲卻篤定地陳述道:“他很愛很愛她,所以窮盡了畢生選詞的文學智慧,最終方才擇定了這一個精妙至極的‘蒙’字,來匹配於她。”


  “盡管天意弄人,這個用盡了他心思的好名字,最終並未如他所願地落到他想要給的那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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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那個現在史書上沒有了名字的人,原本應當是要叫做“靳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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