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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夜闌臥聽(1)【歡度端午小肥章】

  被月忘憂錯愕不已地喚出名字的男人傾瀉開自掌心淌出的白光,將那危險而又鮮活的業火製住之後,方才緩緩轉身向她道:“沒事吧?”


  確認無虞的,是越平明的模樣,卻不知為何,月忘憂覺得他側眸看過來的眼神似曾相識,陌生而又熟悉——平靜,深邃,讓人想要深究卻怎麽也看不破,但無法否認的是他滿眼的真摯和關切。


  她說不上來有哪裏不對勁,但又在直覺上敏銳地有所察覺:眼前的人,不是越平明。並且,他們以前,很有可能認識。


  “好久不見。”月忘憂還未曾分明心頭複雜的情緒,便聽到厲邪在她之前回答了“越平明”,神色平靜,語氣裏甚至還帶著幾分自然的熟稔和隱晦的深意,“……之前沒特地想過,結果就今天這樣再見麵了。”


  “是啊……當年別過的時候,我也沒想到過,會這樣子再遇見。”“越平明”回過頭去,微笑著回答了厲邪,那深藏不露的含笑表情與同厲邪相差無幾的熟稔語氣更是大大方方地印證了月忘憂的直覺所感。


  他用絲毫不含遺憾的語氣微笑輕歎道:“世事無常,當是如此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總結,甚至還帶著些許歲月靜好的意味蘊含其中,沒有寸縷的悲歎或是抱怨的情緒。


  即便他先前不曾動手,聽他此時風輕雲淡的這般從容語氣,月忘憂也能夠知道,這實則不是越平明的男人,是個資曆頗深的厲害角色了——她在塵司府從事這些年,也見過不少厲害角色,自然深知越是活得久的老妖怪們,越是心態沉穩淡定得厲害。


  “向無辜人員動手,厲邪,這可不像你。”


  不但如此,“越平明”還膽敢輕嘲鬼王厲邪,月忘憂的眼底的驚詫之色更甚,她凝視著佇立在她身前護著她的背影,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這詭異的觸動感來自於何處。


  厲邪視線越過“越平明”的身形遮擋,悠悠地瞥了他身後靜默不語、陷入沉思的月忘憂一眼,不以為然地挑眉反駁,言語間的輕嘲之意較“越平明”方才的那般更勝一籌:“你確定,她真的是‘無辜人員’?”


  月忘憂神情一頓,不由自主地抬眸,毫不膽怯地對上了厲邪平和而深邃的眼眸,像是兩個黑黢黢的時空通道安安靜靜地出現在那裏,通向她所不記得乃至於不曾經曆的遠方——或是過去,或是未來,前途未卜,深不可測。


  她恍若在瞬間感知到了明冥的指引。


  或許……這即是她迄今為止距離不為人知的自己最接近的一次了。


  現在她站在這裏,厲邪就仿佛她的過去和未來,當然地包括曾經別人替她做出的那個抉擇,以及她知道全部後會自己做出的那個抉擇。而他們之間,隻隔了一個“越平明”的背影,好像她隻要穿過他的背影,便能夠抵達那個真實而被隔絕的另一半自己。


  厲邪就在那裏,不動聲色地望著她,仿佛上天給她出的選擇題始終在那裏,無論她記得抑或是不記得,她終究是要做出那個必要的抉擇。這是天意,她躲不開,曾經替她做出選擇的人,如今擋在她身前的人,都幫不了她。


  他看著她,亦猶如天道無悲無喜地俯視著她一樣,無聲地問她:月忘憂,你真的不好奇自己的過去嗎?曾經你半途而廢的路就在那裏,你真的不要去看一看嗎?你是真的放下了,還是不敢親自去麵對和做出選擇?

  恍然間,月忘憂耳畔又回響起師傅曾經問過她的話:“那你覺得,撇開生老病死,求不得和愛別離哪個更苦呢?”


  這個問題,她當時沒能夠回答。她依稀記得,那時她是想回答“愛別離”的。但因為被香煙給嗆住了,所以沒能夠說出口。而如今……


  如今,月忘憂深深地望了成璧一眼,又聯想到了先前自行了斷、撒手人寰的綾羅,唇角不由自主地嚐到了一絲難言的苦澀。


  或許……那時的她確是錯了的。


  對於人類凡心而言,求不得比愛別離更苦。因為愛別離的傷害終究大多是旁人或是其他外界因素給的,而求不得,往往是那人親手造成的。


  綾羅與胥鎬依然相愛,可她千方百計,到底是求不得那個昔日一半心房住著她另一半心房住著道義的鎬哥回來了。


  成璧和黃明濤依然相愛,但她就算化為厲鬼惡靈報複人間千百遍,也求不得曾經一貧如洗、隻有彼此的恩愛時光了。


  而她……


  她求不得以往被隱姓埋名了的歲月和那段歲月裏她曾擁有過的所有,也注定求不得那個本該由她自己做下的抉擇了。


  “至少,與你所謀之事無關。”那人知道瞞不了她,所以也沒有可以瞞她,就這麽直白地回答了厲邪。


  月忘憂為他的冷靜直白怔了一怔,微微上前一步,剛想說上兩句什麽,下一秒就被那人抓住了手一拉,一腳踏進了一扇不知何時開在前方夜色裏的穿梭門。


  厲邪就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越平明”將月忘憂拉入穿梭門帶走了,神情間沒有絲毫的意外與不平,全然是意料之中的模樣。


  成璧卻是下意識地追上前去,被那突然出現稍後又迅速消失的穿梭門拂了個滿麵。控製不住地後退了兩步,她知自己已然追趕不上月忘憂了,並且顯然自己不是那人的對手,便隻好就此止步,回首甚是不得其解地望向了厲邪,顫聲道:“王上……?”


  “你請求我幫你實現的願望,是得留人間。現在,你不是留下了嗎?”厲邪眼帶笑意地回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答她道。


  成璧敏銳地意識到厲邪他應該是察覺了什麽,本就虛弱的身形不自然地僵了一僵,戰戰兢兢道:“是……成璧多謝王上。不知王上下來……有何打算?是否有需要成璧之處?”


  厲邪沒有接受她李代桃僵的獻祭,卻又能夠親自跨越無淵地獄現身人間,這是她之前沒有想到,甚至於想都不敢想的。如此,現在成璧對於厲邪,更加不僅僅是基於傳說與信仰的敬畏與景仰了。


  “我沒有什麽需要你為我去做的,隻需要你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好了。”厲邪輕輕抬了抬手,輕而易舉地退去了“越平明”暫時製住業火的白光,將那放了出去的業火和青芒給收了回來,言行舉止間無不透露著溫和與矜貴。


  可成璧聽了,卻變得更加戰栗不已了。


  她輕咽了口,努力平複自己七上八下的緊張心緒,畢恭畢敬地向厲邪作了個揖,垂首斂眉地鄭重答道:“王上盡管問——但凡是能夠回答的,成璧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厲邪輕輕地笑了笑,短暫但明確地應了聲“好”。


  他當然聽得出來,成璧所言“能夠回答的”一句,不是她有膽子故意妄為地在他麵前耍心機,而是她有心向他小心翼翼地透露苦衷:有些信息,不是她不願告知,實在是她不能夠言明。


  厲邪如此允諾,成璧便是信了。她不由得暗自鬆了口氣,洗耳恭聽厲邪下來的問話。


  然而,她還是錯判了。


  厲邪這一句“好”,應的並非是她言語背後暗示的難言之隱,而是她明麵上言明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誰讓你請我來的?”既厲且邪的無上邪尊惡命陰戾鬼王依舊溫文爾雅、涵養極好甚至於頗為平易近人地微笑著,再溫和平靜不過的話語卻還是打了成璧一個措手不及。


  成璧一身紅衣本就在夜色裏顯得分外單薄,聞言過後更是搖搖欲墜地顫抖了起來。她顯然是駭然到了極點,滿眼皆是乞求地望著厲邪,囁嚅顫抖著的嘴唇更是直白地體現出她內心的掙紮與恐慌。


  ——說白了,還是方才委婉表述過的那句言下之意:她知道,但她不能說。


  但厲邪不可能就這麽放過她,他甚至表現得對成璧絕望乞求的模樣視若無睹,繼續他眉眼帶笑的禮貌問話——隻不過,他換了一種詢問確認的形式。


  他閑庭散步似的,悠悠幾步走到了成璧身邊。成璧見狀,直接又“噗通”一聲地給他跪下了,整個人止不住地劇烈顫抖著,不敢兩眼直視厲邪回答他,卻又更加不敢避開目光的交集不看他。


  厲邪卻仍是對她惶恐至極的反應置若罔聞,意有所指地低頭垂眸看了眼腳下,語氣淡淡地詢問成璧道:“是她嗎?”


  成璧誠惶誠恐地仰望著厲邪,既沒有開口承認,也沒有開口否認,依然是她知道答案,卻無法回答他。但厲邪不是傻子,她眼底愈深的驚恐訝異與黯然沉默在此時就等同於默認——無法回答,有的時候其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這一點,厲邪自然看得穿,成璧也再清楚不過。所以,她沒有開口回答,卻又給了厲邪答案。由此可見,成璧確實聰明,也確實對他心懷敬意。


  可惜,終是未曾看穿,也終是情非得已。


  厲邪默默無言地輕掃了眼他與成璧的腳下,那裏各有一團人形受到路燈光明照耀而映於地麵的影子。


  他也沒在意成璧的沉默或是不敬,繼而不鹹不淡地向她解釋道:“成璧,月忘憂是塵司之人,對於命司轄內的事情沒有那麽了解,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我好歹做了那麽多年的鬼王,對於有關陰冥之界的事情,我至少比她要了解很多。”


  “惡靈與厲鬼這兩者,雖然很多情況下會被混在一起使用,但你我都應該很清楚——他們之間是有明確區別的。”


  成璧聞言,完全僵滯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了。


  “你要報複這一世裏負了你的人,哪怕不要此後輪回往生的權利,也要化為厲鬼報複他。這是你的選擇,你也確實擁有選擇的權利,所以無論你是否尊我為‘王上’,我都不會阻攔於你。”


  厲邪終於斂去了那雲霧般飄渺淡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麵無表情地垂眸看著成璧,眼裏翻湧著成璧看不懂、看不透、更不敢去深究的風雲變幻。


  “但你若是要借此機會成為惡靈,那麽,就別怪我分明受了你獻於‘王上’的禮結果卻沒有幫你——你也知道,我是鬼王。”厲邪很難不對成璧諸般委婉表述的話語感到了厭倦,所以便很直截了當地選擇了揭穿。


  他用一種表麵平靜淡漠實則冷酷了然的目光俯瞰著她,似乎很是不屑於她的卑微和愚蠢,又似乎僅僅是在幹脆簡明地告知她道:“鬼王隻會護著座下的小鬼,不會保全忠心的惡靈。”


  鬼,是沒有影子的。哪怕,擁有足夠力量的鬼凝為人形,也是沒有影子的。那些屬於鬼族的、肉眼可見的“影子”,基本都是術法造成的。隻不過因為施術者的實力不同,故而有的極為容易被看穿,有的則很難被發現罷了。


  其中唯一的不算例外的例外,那便是鬼上身。但那時擁有影子的是被附身者,而不是沒有實魄的鬼族。


  因此,即便是像鬼豔這等級別的鬼族,有些時候為了裝人更加方便自然,也會更傾向於穿個人類的“殼”——陰界聯盟為了在各界辦公方便,有專門的“造殼”渠道,並不會傷害真正意義上轉生為人的人類,而不是憑借自己高深的修為來施展一個凝聚人形實體且附帶人影的術法。


  但惡靈卻是未必。


  象息靈知生命六道之中,人類生前身後的具體所屬是不同的,活著的時候,他們擁有生者的資格,在生死簿所載的命數之中,那便是最為具化的“命”級。若他們死了,便不具備生者的資格,至多屬於“知”級。


  但無論他們生死,他們都屬於“靈”級。


  鬼之所以為鬼,首要前提即是他們並非生者;而惡靈之所以為惡靈,其充分且必要條件是“惡”與“靈”。不管是生者還是死者,都是靈級,隻要他們被足夠的惡念吞噬,就能夠轉化為惡靈。


  也就是說,如果是以生者的人類身份轉化為惡靈的,是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影子的。而死後以亡鬼身份轉化為惡靈的,便基本隻能夠通過術法來保留人影。


  同樣的,使用李代桃僵此類“穿衣服”似的的特殊方法的除外。


  不過較之於鬼族,惡靈因其更為廣泛的六道級別從屬,在此方麵也擁有了更為廣泛的可能性。那就是:成為惡靈前的身份與其屬性並不對其化為惡靈之後的屬性能力具有絕對決定性的作用。


  換而言之,惡靈是可以轉性的。當它轉屬或偏於“陽”性的時候,也是能夠擁有真正的影子的——但這就如同人類跨級修成純鬼的情況一樣,屬於極少數的特例了。通常情況下,都會遵循惡靈轉化前其本身的種族與屬性,從而決定它是否會擁有真正的影子。


  厲邪修為與資曆皆遠高於成璧,甚至還高於差遣成璧的幕後之人,能夠將她一眼看穿當然不是難事。隻是月忘憂實力與資曆在此皆有所不足,所以被蒙騙了過去,未曾能夠看破罷了。


  成璧的情況當然不是那極少數的特例。她之所以擁有真實的人影,是因為她是以活著的人類的身份化為惡靈的。她本該是要死亡成為亡鬼的,但卻因為暴漲的惡念擁有了成為惡靈的可能,而這種成為惡靈的可能延緩了她命數中既定死亡的實際發生。至於她先前流下的血淚,倒是於惡靈於厲鬼皆是同理。


  現在成璧雖然流了血淚,但還未來得及利用自己暴漲的力量真的做出什麽傷害破壞之事,所以嚴格意義上分析的話,她尚還處在尷尬的過渡階段。


  倘若她方才真的殺了過路的人類或是傷了月忘憂,那麽她才算是真正完全地化為了惡靈——但她沒有。因此,她還卡在活著的人類、死去的厲鬼與生者化為的惡靈三者之間。


  厲邪這麽和她說,便是要她自己選一條路。


  事已至此,她自然是不可能再成為活著的人類了,血淚既流,按照明冥之中早有定理的天道秩序,往後的生生世世也是沒有資格輪回往生為人類生活的了。


  成璧目前眼前能走的,是再明確不過的、剩下的那兩條路:做惡靈,或是做厲鬼。她需要自己做出一個選擇。


  而厲邪的意思更是清楚不過的了。


  他說了,無論成璧是否尊他為王上,他都隻會護著座下的小鬼,而不會去保全忠心的惡靈。


  言下之意,所指之事,昭然若揭。雖然說出來很多人都不會去相信,但至少厲邪自己清楚,他原本——便是為了這個來的。


  成璧若非今朝有幸親身經曆得見,她永生永世都不會知曉和相信:傳說中的無上邪尊惡命陰戾鬼王……竟會是這般的人物。


  她保持著仰視著厲邪的姿勢,良久都沒有從厲邪的話裏緩過來。


  就仿佛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似的,直到身體支撐不住了,成璧方才難以置信地大口喘起氣來,眸光破碎地恍惚問道:“請王上恕罪。成璧……成璧……有些不明白王上的言下之意……”


  她其實哪裏是讀不出來,隻是實在是不敢去相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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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題取自陸遊所著“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一句詩,但涵義與原著中不同。陸遊原句中“夜闌臥聽”的主體是作者本人,而這裏“夜闌臥聽”的主體是夜闌本身。


  大概意思就是:那些隱沒在舊夜裏發生的事情,除了當事人自己,便唯有化身為舊夜深幕的蒼天知曉了。夜闌臥聽人間風雨,卻是無悲無喜,無聲無息。但你要知道,它始終都在看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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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端午節啦~~~今年因為有閏四月的緣故,誰曾想,本人在大概兩三個月前就開始吃粽子了……當然,出於對傳統佳節的儀式感,我明天還是會吃粽子233333~因為恰逢端午,內容又是連貫的,這一章就理所當然的肥一點好了~~~祝大家端午假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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