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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來者猶可追(5)

  近日來的惡靈事件鬧了又鬧,來回諸般忙碌的可不單是陰界聯盟的列位同仁。常言道,陰陽相生,此言非虛。真要論單案處理的糟心程度,塵司可要比命司還要慘上許多。


  惡靈鬧事,大多還是通過恐嚇與利用尋常人類,從而攝取與壯大惡念的力量。說白了就是:活人之事的數量與頻率遠大於死人之事的——這也就難怪陽界集團的諸位大佬們這段時間忙得比陰界聯盟的陰陽他們還要沒影兒了。


  塵司府下屬的八苦居,最近便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煩。


  孟月常雖是陰陽兩界都有行走的,但就目前的上界四司體製而言,她終究是命司府下屬的神靈,此次又是低調負任入凡,塵司府下屬及轄內之事,孟月常並沒有承擔相關責任的義務與必要。


  隻是孟月常不在,便越發苦了她家那獨立自強的好徒兒月忘憂了,一時事務陡增且無人指點,卻又偏偏獨自肩負著八苦居中不小的部分職責。


  塵司府轄的是塵俗情智。八苦居作為其下屬,轄的乃是塵俗情智之中的人生苦厄,所謂“八”苦者,實則是約數上的泛稱。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同為塵司府下屬的七情閣,轄的乃是塵俗情智之中的種種情愫,其“七”情者,亦與八苦居之“八”苦同理。


  鬼節前後原本隻應當是命司府下屬的陰界聯盟繁忙的時候,未曾想他們塵司府下屬的陽界集團,今年居然在此期間忙過了陰界聯盟的同仁們——惡靈漫世之後,人心惶惶,不僅有不少的情智心緒背離了本應按照的發展軌跡,甚至還有一些,連具體原因皆未見分曉,便被驟然剝奪不見,銷聲匿跡。


  好在月忘憂並未像石驚風等人那樣,還費心經營著另外一重掩人耳目的人類身份,小茶樓的老板,平日裏做個甩手掌櫃也沒什麽,倒是能夠不受人類身份限製地處理八苦居轄下所出現的種種變故。


  夜色掩匿下,有一個披散著亂糟糟的長發、身穿一身紮眼的豔紅色的女人,形容狼狽,宛若失了神的遊魂一般,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當她恰好走到路燈照耀範圍內的時候,便在溫暖明黃色的燈光下映出顏色慘白、嘴唇血紅的下半張臉,上麵壓抑著頭發落下的陰翳,叫人看不清她的眉眼,隻能夠憑借她搖搖欲墜的身形、破碎呢喃的聲線和腳下那雙尖銳危險的紅色漆皮高跟鞋判斷出她是個女人。


  再多,便沒人好奇心發作地盯緊了細看了。


  雖說央京市內平時一直都很安全,但對方是個看上去就遭受了巨大打擊的女人,甚至還帶著幾分讓人瘮得慌的怨毒與陰冷,大晚上的,不被她嚇到便算好的,若她出了什麽事,還把他們給賴上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近來民間私下裏“鬼敲門”的傳說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盡管這麽晚還在外麵活動的,大多是大膽勇敢、身強體壯的中青年人,他們或有所倚仗,或信奉科學,本身倒並不是很怵這等神神鬼鬼的軼聞詭事。可如今親身碰上了疑似的,他們依然會下意識地避諱開。


  畢竟……世事無常,生活美好。人嘛,出門在外當然要機靈地保護好自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說了,那個傳說中,慘死的厲鬼不就是一身紅的麽……最近一直在傳的“鬼敲門”事件裏的“惡鬼”,會不會就是剛才那個女人啊?!

  這麽一想,原本對那走路像是喝醉了酒的奇怪女人產生一定好奇心的過路人,便是再也不敢多想,趕緊抖擻精神,加快速度,飛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那女子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反複喃喃著什麽話。


  路過但卻暫未能夠即刻離開的路人,便聽得她喃喃反複的聲音越來越大,語速也越來越快,竟如同啼血詛咒一般,一聲更比一聲淒厲怨毒,讓人聽了止不住地毛骨悚然,從耳蝸一直僵硬得森冷到腳底。


  有人聽後,直接被駭得定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隻有耳朵不受控製地盤旋回放著來自於那個女人的淒厲怨毒之語,一重又一重地加深了他心底的驚恐和絕望。


  還有膽子比較大些的,便側耳聽清了那女子口中念念有詞反複的內容,竟是一句頗為有名的俗語,隻是被那女子扼喉啼血似的神神叨叨地念出口,顯得詭異得很。


  “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那行屍走肉般前進著的紅衣女子忽然間停下了腳步,囁嚅著血色的豔紅唇瓣,幽幽仰起臉來,露出淩亂散發陰翳遮擋住了的上半張臉,雙眼爆紅,像是下一刻就會淌下血來。


  察覺到她這般模樣的路人當即心底一寒,似是多看她一眼,那止不住漫溢出來的痛苦、憤恨與絕望就會傳染給他們,竟是出於保命本能地各自極力默默遁走。


  他們一邊不敢回頭地拔腿狂奔撤離此處,一邊還能在沉悶的夜風中不可避免地聽到她歇斯底裏的重吼:“黃明濤……你竟然這般負我……你竟敢負我?!”


  隻此一句,字字泣血,教人聞之耳膜一嗡,連帶著心頭都恍若突然遭受了沉悶的一記重擊。分明心髒安然無恙地跳動工作著,沒有絲毫實質的絞痛,他們卻覺得仿佛心被莫名地挖空了一塊,自己差點便要吐出血來,疼得無法呼吸了。


  ……這究竟是什麽鬼啊啊啊啊啊!這個女人的話怎麽情緒感染能力那麽強?!臥槽她不會突然暴起,把這附近像他們一樣的無辜路人都給弄死吧???

  這他媽又是哪個不要臉又不要命的王八蛋負心漢造下的孽債啊?還不趕緊自覺點,跑到債主姑奶奶那裏去送死!!!別連累他們這些無辜的路人啊啊啊啊啊……姑奶奶可千萬別追來!他們素昧平生,可真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啊!

  臥槽啊啊啊啊啊!老天爺!救命!他們還沒活夠本呢/(ㄒoㄒ)/~~

  附近不論跑沒跑的、怕不怕死的路人,在性命可能危在旦夕的關頭,居然默契一致地在心底發出了如此這般的跳脫祈求與咆哮吐槽。


  然而,一直到他們出於人類的求生本能、用畢生最快的撤退速度撤離了那紅衣女子的目標可鎖定攻擊視野範圍的時候,他們都沒見她有任何暴起傷人的跡象,不由得在紛紛確認自己境遇安全之後,為自己大難不死長舒了一口氣。


  果然,老祖宗誠不欺我。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姑奶奶誒,您老要真想殺人報複,且尋那竟敢負您的王八羔子去吧!我們作為路過有幸吃瓜知情的正義群眾,是完全站在您老這一邊,萬分支持您去對無情無義的負心漢進行痛徹心扉的打擊報複的!


  有些一顆心提了許久、總算得以放下來了的路人,皆不由自主地這樣想到。


  他們不曾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是,那紅衣女鬼並沒有暴起傷人的原因——遠不僅僅是他們兀自在私下裏僥幸不已的“傷害路人本就不是紅衣女子的所為目的”這等理由。


  更何況,在她駐步原地的時候,她的目的便已經實現了。她當然不必再費多餘的力氣,通過殺傷無辜過路人類來作為實現她本質目的的途徑了。


  “你是誰?為何要阻我?”紅衣女鬼因為肢體僵硬,卡頓似的慢慢轉過了她與臉色一般慘敗的纖細脖頸,近乎實質化為血水的豔紅雙眸鬼氣森森地死死盯向某個方位,由於方才歇斯底裏的一聲怒吼沙啞了的嗓子砂紙一般的粗糲,透露出一股子深仇大怨的血氣森冷來。


  她極為緩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陰森森的冷笑,滿是殺意與戾氣地開口嘲諷道:“難道——你也是黃明濤負我的幫凶嗎?”


  被紅衣女鬼用無差別對待的死亡紅眼緊緊注視的地方,是一叢高度剛好過人的灌木樹叢。


  灌木樹叢朝外向她的地方,是即便時值深夜也有央京繁華燈火敞亮照耀的某某市民公園人行寬道;灌木樹叢朝內她按理說應該憑借單純的雙眼視力看不到的地方,是隱沒在夜色陰影與人類氣息混雜裏的某某市民公園隔離林帶。


  在紅衣女鬼漸漸低沉與越發紅豔的淒厲目光注視下,一襲白衣的月忘憂憑空穿過那灌木樹叢的陰翳,如披一身不染塵俗的世外白雪,從容不迫地出現她麵前。眉眼凜冽,麵容孤傲,明明行走在無邊夜色之中,卻自帶一身瑩瑩皎皎的清淺光華,宛若自那月華中來、隻是隨興寵幸降臨人間的天界女仙。


  一襲白衣與一身血紅,在安靜深邃的夜色背景下,形成了鮮明而強烈的對比。更遑論月忘憂那尊貴出身自小便賦予她的那般自信大方的行事作風,她愈是這般不鹹不淡、漠然端莊、出塵優雅,便愈是襯得那紅衣女鬼狼狽不堪、可悲可笑、歇斯底裏。


  如此對比,不可謂不慘烈。月忘憂性子本就清冷孤高,又在最懂紅塵的塵司府下屬工作了頗有一段時日,對此自然是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反應,渾然不將此放在心上。


  相較之下,不論紅衣女鬼招惹月忘憂插手的根本目的是何,此時此刻出於女人愛美的天性敏銳覺察到自己與月忘憂之間仿佛擁有著天塹鴻溝一般差距的紅衣女鬼,充血的豔紅雙眸間已然升騰起絲絲縷縷的名為嫉恨怨毒的殺氣。


  憑什麽?!紅衣女鬼控製不住自己地在心中憤憤不平道。


  憑什麽她就交付全部卻不被珍惜,甚至慘遭背叛和毀滅?憑什麽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卻能夠這般淡定從容、冰清玉潔?同樣是死了,憑什麽她被這無常無道、無情無義的上蒼天意貶進了塵埃裏,從此便一直被困在痛苦無涯的地獄裏,不得掙脫;眼前這個女人卻能夠獨善其身,對她可悲的一生冷眼旁觀、漫不經心、渾不在意?!她是在用自己的高貴來鄙夷她的卑微嗎?!

  她恨恨地望向月忘憂,自森然赤紅的雙眸中墮下兩行殷紅滾燙的血淚來——如此,竟也算是她淒厲怨毒的目光,終是在此時被得以實質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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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貪嗔癡妒,人心多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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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塵微燙,而真心易冷。”


  ——摘自《紅塵微燙》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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