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往者不可諫(2)
不是夢,更不是虛妄的假象,是他真切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可如今的練宴卻再也沒有了當初幻想類似如今情形時的美好心境。她繃緊了神經,暗中用牙齒咬著舌頭,怕自己情急之下說錯話、做錯事。
然後,她聽到麵前俊美如斯的男人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屑地輕輕一笑,向她道:“荒火至陽,可克夢魘。我們倆就算兵戎相見對上了,該有所顧忌的人也是我才對——練宴,你跑什麽?”
“我……我不是因為顧忌你要跑。”練宴呼吸一窒,硬著頭皮“大大方方”地迎上了孟演的視線,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向他解釋道,“此處的惡靈除了被你我消滅的,還有動作迅捷逃脫生天的。它們定然還有藏身之處,我在有些惡靈身上暗中下了追引咒……所以才……想趁還沒被道行高深的人發現消除之前,追過去看看。”
“它們現在剛逃了不久,我尚還能夠輕鬆追擊。但若是一股腦又鑽進哪個結界時空裏,我就不好再找了。”
練宴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有理有據,信服力很高,所以語氣越發自然了起來,帶著一股子孟演所熟悉的、很有她練某人風格的理直氣壯。
孟演默默聆聽著,雙眸專注而深沉地凝視著她,一語不發,沒說他信,又不像是不信她的樣子,好像僅僅是看著她,光看著她在這裏便是全部了。
練宴沐浴在孟演前所未見的、溫柔沉默的目光注視下,沒來由地心一軟,一個把持不住就被魘公子的美色給耽誤了,渾然不經腦子地脫口而出道:“你……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話一出口,練宴便反應了過來,追悔莫及得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練宴你腦子壞了嗎?!不是應該說“公務為重,我們不如就此別過”的嗎?!腹稿都打好了,你這都能說錯?!
你這些年來見過的帥哥美男還少嗎?!怎麽就被孟演他盯著看了會兒就失了智,連話都能夠說反?!是老鳳凰不夠華麗無雙,還是丹羽鳴不夠妖孽,抑或是封重哥哥不夠王霸之氣?!他們鳳凰一族皆容貌昳麗,怎麽她現在在美色麵前就這麽點出息?!
——事實證明,她不是在美色麵前沒有出息,而僅僅是在喜歡的魘公子麵前沒有出息而已。
孟演沒著急回答她,而是依舊默默地望著她,看著她為他心軟說出那句有違初衷的邀約,再看著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麽,滿眼的後悔和自責,幾欲淹沒她望向他時止不住的滿眼歡喜。
他細細咀嚼著她的表情,也細細品味著自己對此的反應。然後他發現,明明他什麽都沒想,卻還是不由得為此隱隱地感到失落和難過。
……或許,這就是喜歡。
他喜歡她高興,喜歡她喜歡他,喜歡和她在一處。
孟演漸漸舒展開了眉眼,像是陰雲重疊的天空慢慢瀉落了天光,陰詭與妖異的神色隨之煙消雲散,隻留下了令人動容的溫柔魅惑,沉默繾綣。
“練宴,窮寇莫追。”他開口,對她說的卻似乎是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練宴愣了一愣,覺得他是在找理由不讓她走,挑了挑眉,明顯有些不高興道:“這才剛開始,這群惡靈不至於窮途末路,怕是不符合你口中所謂的‘窮寇’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去追的了。
練宴雖然自稱“離經叛道”,但她和族內那群同樣“離經叛道”、忒不靠譜的鳳凰們一樣,在公務方麵都是堅持負責的好幹部。孟演再重要,即便她能夠為之放棄位份與聲名,也不會為之拋卻自己的使命。
孟演若是為了攔截她而阻撓了她完成任務,那她就算是再喜歡他,也還是要炸毛的。更何況,她現在已然決意不會再與他有更進一步的了解與交往了。
她僅僅糾結了一秒,下一秒便身形一閃,試圖繞過孟演翩然離去。
同為上界轄內的非人類,她就不信,孟演會通過傷她來強留住她——隻要孟演不忍傷她及時收手,那麽她便有的是脫身的機會。
畢竟,孟演所說不假。荒火至陽,可克夢魘。因而即便黑夜更偏向於孟演的主場,但生而為最不缺荒火的鳳凰,且又貴為駐守人間的棲梧山凰君,練宴並不是很怕他。
練宴的本意自然是不與孟演多加糾纏,盡善盡美地盡快完成使命。然而,事實總是事與願違。
這一次,孟演直接伸手抓住了她。
以幫助程宜笑的複仇之事為典型,孟演已經做了不少令她難以理解的事情了。他當然有他的理由,隻是不願意對她說罷了。
以前練宴想著:沒關係,他們倆關係還沒確定下來之前,孟演確實沒有向她告知說明的義務。等他們確定戀愛關係了,她就有足夠的身份去問他了。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他們做非人類的,平生最不差的就是時間了。
可現在,她不等了,自然也犯不著去理解他。沒有必要耐心等待,更無須刻意遷就。於是,練宴直接轉過頭去,橫眉冷聲地質問他道:“孟演,你什麽意思?”
“練宴,你誤會了。我剛說的‘窮寇’,是我。”孟演似是故意的,又答非所問地回她道。
好在他在真身為火凰的練宴真生氣到拿荒火噴他之前,從容不迫地說了緊要的原因:“我與惡靈算是同根而生,要追蹤感應它們,我比你容易得多。前兩日我暗中跟蹤部分惡靈去探查過,結果不算太好。你別貿然孤身一人跟去,萬一出事了就麻煩了。”
雖說練宴屬性上與惡靈相克,但在絕對的實力壓製麵前,屬性相克是可以改變的。練宴不僅是鳳凰,還是受命於上界的鳳凰,不但容易被列為惡靈勢力挑釁上界的攻擊目標,而且一旦出事帶來的麻煩也要更大些。
——孟演攔她,不是為了責問她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為了刁難阻礙她。他隻是,在聽到練宴要跟去後,下意識地擔心她而已。
見孟演答話態度誠懇,語氣柔和,原本就因刻意躲避有所心虛的練宴不由得氣勢弱了幾分,再也對他凶狠不起來了。
“咳……”練宴收回了意欲離去的動作,一手輕輕拂開孟演抓著她的手,神情頗有些尷尬地問道,“什麽叫……‘結果不算太好’?難道幕後有人修為極高,連你也對付不過……受傷了?!”
嗯,她隻是為了求證幕後人的實力而已,才不是對他餘情未了,忍不住地去關心他呢——練某凰在心底暗暗自欺欺人地為自己堂而皇之找借口道。
孟演看著她那口是心非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及時道:“我沒有受傷。”
雖然練宴已經盡量將自己對此關切不已、聞言隨之鬆了一口氣的情緒細節把控得幾乎微不可見了,但孟演還是感官靈敏地察覺了她表麵平靜的皮囊之下的些許心理變化。
說實在話,見她仍下意識地關心他,孟演心裏是再高興不過的。
但說起前兩日他單獨暗中探查所得的結果,便沒有那麽令人高興了。
孟演抬眸,眼眸深深地望著練宴,難得如此神情肅穆、嚴肅認真地向她道:“我之所以說結果不算太好,不是因為我不幸受傷了,而是因為——我跟到後來,無不例外地跟丟了。”
他知道人間是練宴的使命所在,也知道惡靈漫世,塵司府定然會下達指令至棲梧山,所以他盡可能地暗中調查和處理惡靈的事情,為的就是幫她減輕一些負擔。
更何況,連參加棲梧山的五月嘉會,他都沒能由此見到她問個清楚。如今知道了惡靈的消息,他深知練宴自有其使命感與責任感,便自然而然地有了可以借此機會遇見練宴的預判。
事實表明,他是對的。盡管見麵之後,他們尚還來不及顧及清算兒女情長,便不得不對眼前這探查所知的關於惡靈的糟糕情勢進行情報交流。
練宴聞言,原本嚴肅認真的臉龐直接陰沉了下來,眉頭不由自主地緊緊蹙起,臉上帶著三分震驚,三分思索與四分擔憂。
正如孟演所說,夢魘與惡靈算是同根而生,他追蹤感應惡靈應當是個中表現的佼佼者了。可連魘公子都能跟丟,這意味著什麽?!
——要麽是他運氣極差,每次追蹤的都是惡靈勢力中的大佬,大佬發現其跟蹤後甩了他或是有意給他傳遞了一些錯誤的信號;要麽就是他追蹤的雖是惡靈中的嘍囉,但是他每次的追蹤跡象都被惡靈勢力中的大佬給發現了,因此被有意隱瞞、誤導和利用了。
至於那惡靈勢力中的大佬究竟厲害到什麽程度……
“我懷疑,此番鬧事的惡靈勢力背後,有宗神級別的人物。”孟演絲毫沒有誇張,一臉正色地如實告知了練宴他的猜測,“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懷疑,並不確鑿——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惡靈勢力中,有祖師級別的人物,且應該還不止一個。”
單單是一位祖師級別的人物,就算個人再厲害,也忙不過來對付他們這麽多個實力不菲的非人類。
話說至此,練宴的臉色已經不能夠更難看了。
她了解孟演,他不僅實力雄厚,且魘品極佳。否則,她也不會這麽喜歡他。他既然這麽正式地告知她了,便不可能是在騙她。
以鳳凰一族為例,孟演口中所說的宗神級別的人物,得是老鳳凰鳳瑞那一級別的,也就是大致對應鳳凰一族的皇級上流;而祖師級別的人物,怕是得丹沉燼叔叔那一級別,大概對應的是鳳凰一族的帝級上流。
那麽,孟演確是真心勸解她莫要孤身前去探查的,並非出於私心——假如她跟過去,一個運氣不好,就遇到了個惡靈版本的老鳳凰,那她哪玩得過啊?!別說她一個人了,就算把畢方那家夥也帶去,怕是也不能夠啊。
“那你的意思是?”他既然執意攔她,告訴了她這些,想必還有後話。
孟演見她詢問他的意見,眼底浮起柔軟的歡喜,但他未曾對此有所言語,而是神色平靜地建議她道:“我的建議是:擒賊先擒王。你把具體情況如實上報,待陰陽兩界聯手解決了幕後主使,你再和畢方他們一一追蹤剿滅這些對你不具實力威脅的宵小惡靈好了。”
——沒有祖師級別乃至於宗神級別的幕後主使撐腰,便無人能夠幹預、誤導和利用他們,也不會有不便他們追引、可供惡靈藏身的結界時空的穩定存在。
到那時,惡靈再多,對於練宴而言,也不足一提,不過是多放幾團荒火,多飛幾個地方的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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