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太平瑣事（8）
肖同學：“同樣是時光流逝，一年又一年，與千年又千年，有什麽區別嗎？意義何在？”
“也沒什麽區別吧——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自然也有各自的輪回。年歲短的，有其‘小’輪回；年歲長的，有其‘大’輪回。生老病死的，有其生死輪回；不老不死的，有其因果輪回。”
“橫豎皆在天道輪回的明冥管控之中，算不上有什麽大差別。”楚老師聞言還思忖了片刻，結果卻仍是答得雲淡風輕，“至於意義……如若一定要說一個的話，自然是意在生生不息了。”
楚潤作為神祗，和身為凡人的肖允說這些，難免顯得太過輕飄飄了。
然，容楚神祗師承巽漈大人，素來從心自在為上，顧不得這些虛無的顧忌。更何況，這話題是肖允自己提出來的。她答得問心無愧，至於肖允聽了具體作何感想，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楚潤這話說得粗略，若是要細究起來，還是有些疏漏差錯的——上界之中，輪回之大小實則與當事者的壽命或是事件的曆時無關。
若無特別標注，通說內容中，“大輪回”是因果輪回的代稱，“小輪回”則是生死輪回的代稱。因果輪回較之於生死輪回之大，不在年歲長久，而在於因果涉及管控的範圍更廣。
比如，陰陽尊神這類為天地所化的非人類，便是不老不死的，不受生死輪回的管控，而直接歸於因果輪回的明冥約束之下。
這也正是基本由神、仙、精、靈構成的天靈之界分由四司之中與因果輪回最為緊密相關的緣司管轄的根本原因。
但話糙理不糙。
楚潤本就沒打算給肖允科普太細致的上界不成文規則，故隻需大致意思傳達到了即可。能一句話解決的，楚大小姐便不會樂意特地為此細細闡述解釋上一大段話來。
“天衍生息，歸於輪回。”楚潤始終都噙著一抹溫柔似水的微笑，目光平和地注視著他，半點不耐也不顯。隻是她的神色與語意之中，皆染著幾分顯然是有所指示的意味深長。
言及於此，她頓了頓，眸色漸漸深沉幽邃，逐字逐句咬字吐息愈發的平緩與冷靜，似是有意提醒地向他強調道：“生死，皆在人心。”
肖允聞言即是一個愣怔，而後會意了過來，斯文儒雅的俊臉上徐徐漾開了一抹既喜悅又苦澀的笑意：“……果然，這麽快被你發現了啊。”
“這又有什麽難的——你向來待人接物疏離而有分寸，旁人雜事你都不會放在心上，自然困擾不了你。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能讓你這麽個人孜孜不倦地困頓其中的，不單單就藺澄這一樁嘛。”
肖允臉色微黯，卻是坦率地承認了：“楚姑娘高見，確是如此。在你們這些洞察世事的神仙人物麵前，肖某這等凡夫俗子，怕也隻有被看了個通透的份了。”
“很多事情——都不是看透了就能夠有好結果的。”楚潤斂眸，幽幽涼涼地不以為然道，“我位列神祗之位不假，洞察世事卻未必盡然，故而肖公子這一句‘神仙人物’的歎服，我怕是受不起。”
“好在我由於壽命較長，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還是有的，應該姑且可以為你解惑一二。”
楚姐抬腕看了眼表：“還有什麽想問的抓緊問，能答的我都不會騙你。快到約定的時候了——即便是之前有日程，我也不喜歡遲到。”
肖允一直都很慶幸楚潤是個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的爽快人，所以他才能夠得以做一個孜孜不倦、刨根究底的好奇“學生”。
反正，他是越來越不會和楚老師客氣了。
“你說‘天衍生息，歸於輪回’，這話我確也看到過類似意思的。隻是，這世上，是否存在著——看似不存在但卻其實始終存在的生息呢？”
“反之，這世上又是否存在——看似存在但卻其實並不存在的生息呢？”
楚潤微垂的睫羽輕顫了顫，陷入了須臾的沉默。肖允隻當她是沉吟思索具體該如何回答他，也沒多想，隻安靜耐心地等待著。
此刻眼下隻有他們二人獨處，故而也隻有楚潤自己知道，她在肖允這番話語甫一出口的時候，第一時間油然想到的，是她自己。
精神容器，命中死期——許是直覺作祟，自從意識到自己的劫數怕是將近之後，她對與此相關的信息便極其敏感。
“精神容器的死亡，就是你將是這世上任何一人，但這世上任何一人，都不再會是你。”
師傅當年答她的那麽明白，不正是肖允此時所提到的，既存在又不存在的情形麽？
她，師傅，惺惺相惜良久的精神容器與蜉蝣，甚至陰陽——乃至於其他天地衍化而生的神靈非人，他們的生死與尋常人類、非人類等不同，其實大都概莫如此。當然，他們彼此有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區別僅是在於對“存在”的認定。
畢竟——“天衍生息，歸於輪回”；“世事均衡，有始有終”。
從小輪回看，看到的是死亡往生；從大輪回看，便是隻有狀態情形的變化了。故而，有“生死，皆在人心”一說，不過是“各眼看各花”萬花筒理論的又一種情景體現罷了。
許是肖允坐等賜教的目光太過誠摯，楚大小姐輕歎了口氣，沒沉吟太久便又開口答了他：“你這話有歧義——你說的這兩個，既可以是同一個問題，也可以是不同的問題，得取決於你具體想要問的情形究竟是什麽。”
“我知你自藺澄之事後，對非人類事務的鑽研較之以往更甚。你今日突然想到問我這個，可是近日裏有什麽相關的發現麽？”
楚潤玉石月華般溫涼通透的目光倏地向他望了過去，肖允竟是刹那間被她抬眸望過來的清淺目光給懾住了——天可憐見的，究竟是哪位尊神抑或是哪般造化塑造出了楚潤這麽一位神仙人物啊，落於人間當真是極易要了人性命。
神通不及業力，理智不禁美色。人啊，果然都是膚淺愛美的視覺動物。
等肖允全然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早已經沿著楚潤姑娘的話茬，乖巧順從地把自己近日裏的一應事由、發現與思量全都一五一十地說與人家聽了。
當真是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在與楚大小姐認識熟悉之前，肖大公子從未想過自己居然也會有不敵美色無聲攻勢的一天。
後知後覺的肖大公子猶在暗自悔恨，聽了他的話默默沉吟思索著的楚大小姐卻是有所決定。她秀眉微蹙，決斷道：“此事還須從長計議。我回去後便會與同事們著手查證與布置，你也可與藺逐他們知會一聲，改日我們再一同商議，現在先靜觀其變，切莫打草驚蛇。”
“我也是這個意思——此番事關重大，環環相扣，連總府那邊我們都得先瞞著，不已處的力量恐怕難免會有所不及，故而我特意事先與你報備，好請陰界聯盟暗中相助。”
嗬，暗中相助……
隻怕到時候，得都鬧到明麵上來了。
楚潤勾了勾唇角，春風和煦地應道：“不已處與我等誌同道合，都是應該的。”
……
這些都不過是戴細水、陰陽與楚潤等人聚會這天遇見的小變故罷了。
要是真論起來，全不已處來參加聚會的內部成員，最倒黴的還屬無辜的石驚風大叔——錯過了處內同事們大大小小的八卦不說，還被那不仗義的大兄弟給出賣了，使他緊隨戴細水之後被眾人揪住了小尾巴，於是乎便是他欲哭無淚地被鬧了好一通。
總的來說，這一天，特別專案處小夥伴們既厚道又體貼的好大哥石驚風同誌，為戴細水同誌轉移八卦靶心做出了重要貢獻，同時也為楚大小姐聚會前“私會”肖大公子這一事實提供了充分且必要的、直接被按下不提的妥善途徑。
為此付出的代價是：整個特別專案處外加一個沈崢都知道他“失戀”一陣子之後，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這個女朋友究竟是誰，陰界聯盟的同仁自然心知肚明——可無奈他石某人偏偏是個暗樁，所以在八卦吃瓜的時候，同為暗樁的陰陽大人與作為明樁的楚潤大小姐壓根就沒念及相交多年的陰界聯盟同事情誼，好說歹說地也沒幫著讓推波助瀾、起哄搞他的安小吻等人就此放過他。
更有甚者，他們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從他那嘴不牢靠的大兄弟那裏得知了他聚會散場後要去接女朋友的消息，一聽接人的地方同饕餮閣很是接近，便得寸進尺地提出了一起過去的要求，說是要順帶見見“嫂子”。
……八字還沒一撇呢，見什麽嫂子！（更何況他們其實根本沒真的在一起！）
石驚風大叔一口氣埂在胸口，臉色發青，險些被氣死。
隻見好好的一個痞帥的糙漢帥哥，臉上氤氳變化著由有苦難言、百口莫辯、轉而升級成為惱羞成怒的薄紅，變臉似的教人目不暇接，可謂是歎為觀止。
和原來的同事“和平分手”，然後漸漸和鬼豔接觸，再“墜入愛河”，從而方便日後他們工作配合——這些都是陰界聯盟內部的決定，目的在於提升人類身份的真實性、加強工作配合的便利性以及增大下屬“暗樁”布置的複雜度和隱秘度（畢竟關係越複雜越難理清）。
既然是人類身份下的“關係”，當事人自然是特別專案處的石驚風警官和鬼才設計師林豔大姐頭了。
那麽問題就又來了……今天鬼豔她出來，是為了以人類的形式，和她的好徒兒、乖小弟們一起快樂聚會一番的。正是因為他們采取了人類的形式，石驚風又在外麵，便想著順帶接送一下，這便也算是留下了他們倆實打實的“交往證據”。
可是……他沒想到會鬧這一出啊！
鬼知道鬼豔那家夥今天披的哪一身人皮過來的！
要是林豔的“皮”，就不能保證不會被同行的沈大導演認出來，到底練宴那小丫頭走之前，可沒少拿著林豔的身份去對孟家的那位小魘王圍追堵截啊！同在一個演藝娛樂圈的，要說沈崢真沒聽聞風聲，那簡直就是騙人。
石大叔他心裏可清明著呢，像沈崢、藺逐這樣富貴人家的後代，即便是堅持自己的理想發展，暫不接手幹預家族產業的經營，也是百般消息靈通的——低調不代表不可高調，不言語不代表人家不得知啊。
……可要是其他的“皮”，那就更加麻煩了！他都說他是去接女朋友的了……到那邊去之後，該介紹哪個是他女朋友？之後“林豔”又該咋處理？！
光是想想，石驚風就覺得頭大不已。
——偏偏楚大小姐這個再知情不過的（楚潤作為上界駐人間總代表，非人類各界的重大活動與變動都是會上報給她的，陰界聯盟內部為了明暗配合、萬無一失，人員調動和設定關係變化也都會提前告知），還在那裏給他搗糨糊！！！
好在鬧到後來，他再三強調“剛確定下來，不想把人家嚇跑了”；而藺逐、陰陽和沈崢也實在看他可憐，出口相助於他；楚大小姐也終於良心極其後知後覺地發現了……
總之結果就是，好不容易求來的劫後餘生。
石驚風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由衷發誓：他本人此後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被揪著搞八卦的慘痛事跡，並且在去接鬼豔的路上，極具人氣地一個人不爽了很久，最後還是拿出了手機，白牙森森地拉黑了今天某位坑他太深的大兄弟，才算是解了些許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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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瑣事”小卷結束啦~下來要步步接近枉死城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