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惺惺相惜
是夢，眼前再栩栩如生不過地漸漸浮現出久別重逢的容顏，由虛化實，恍如昨日地從那條空曠而又神奇的走道向她徐徐走來。
江未臉上隨即展露了一抹釋然的笑容，悠悠向來人道：“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呢。”語氣熟稔，完全不似外界所傳的那般，對來人水火不容，忿恨交加。
來人儼然是程宜笑。
“差點來不及，但好歹也算是趕上了。”與在旁人麵前不同，程宜笑待江未有如孟演，不但言行舉止間皆透露著熟悉與親近，而且不加掩飾地顯露著本性。
如此知交，有些方麵的待遇竟是連姚含睇和程慕予也趕不上的。至親至愛之人，往往也容易因為距離過近而失了分寸，多了盲點，也多了顧忌。
程宜笑有些痞氣地笑了笑，神態全然不似在外的人設做派，澄澈如水的雙眸一邊肆無忌憚地仔細端詳著江未，一邊用調戲似的不正經語調悠悠道：“好久不見。說句矯情的——江未，這兩年，我還挺想你的。”
程宜笑和江未都是嘴硬心軟的主，所以往日在外人眼裏交情極差，隻有她們自己才清楚，她們直麵彼此之時宛若照鏡子的那般悸動和共鳴。
人麵相映，容姿雖然不同，卻包裹著同樣韌度的靈魂。跨越了兩年的距離，總算是剝落了她們相對時的偽裝，露出了內裏溫軟關切的真心來。
江未看出來了，程宜笑確實是想她了。
也是，演藝娛樂圈浮浮沉沉，最是複雜也最是無趣。程宜笑這樣的人，越是對此遊刃有餘，便越是對此深惡痛絕。
在這方麵，她們兩人也是空前一致的——同樣擁有著某種令人發指的天賦，同樣對自己的天賦有所厭惡。
說來可笑，她們雙方最大的逆鱗，便蟄伏在她們最傲人的天賦之中。也不知道算是老天爺的玩笑，還是所謂福禍相依的真理體現。
江未望著程宜笑眼中清晰如實地倒影著的自己，看見她清傲的臉龐上晴光映雪一般地浮現著歡喜的笑意，她無意掩飾，嘴上嘴還不鬆口，半嘲諷半揶揄地回程宜笑道：“所以，想我的究竟是程慕兮，還是程宜笑？”
“是你認識的我。”聞言，程宜笑淡淡一笑，目光卻是堅定不移，“程慕兮和程宜笑都是我，隻是不是大多數人認識的那個罷了。”
“你從一開始就認識了最可怕最真實的那個我了，所以便沒必要和那些人一樣，有意區別所謂的程慕兮和程宜笑了。”
“反正……都是天生虞精，是嗎？”江未挑了挑眉，兀自接了她下麵的話。
“對啊。”程宜笑微笑著點頭附和，理直氣壯道，“你都知道了，還裝模作樣地試探我幹嘛？”
一時無言，兩人沉默對峙著，神態自若卻目光清明而犀利。她們相視片刻，而後不約而同地輕笑出聲，流淌出輕鬆而了然的默契笑意。
“熬了這些年，總算是要熬出頭了。”程宜笑淺笑著，意有所指，也不確定是在說江未，還是在說她自己。
又或者，她說的是她們兩個。
程宜笑同樣也在細細打量著江未，那是她理想中胡雪顏的靈魂應有的眉眼：“接下來我有很多危險的事要做，保險起見，一時半會兒我們沒機會能像今天一樣麵對麵隨便聊聊了。”
“但是我不想再多等了。所以，特地提前來和你說聲：恭喜。”她笑得眉眼彎彎，是由衷地替江未感到高興，“江未——這一關過後，便再也沒有什麽能夠打敗你了。”
方才她第一眼看向江未時抬眸所觸及的，是不同以往的屬於江未的新的未來。
江未，將未，將為。劫難如數過去之後，便是她經曆變數後遇見的新的人生的開始。
程宜笑說的是衷心祝福的話，江未聽了卻蹙起了眉：“兩年前我就和你說過了，禍從口出。你倒好，還是一點都不忌口。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邪門似的。”
“你裝瘋賣傻、逢人便說我這人邪乎的時候，怎麽沒想到這個？”程宜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四兩撥千斤地把話給駁了回去。
兩年前的競爭角逐是真，不過並非你死我活。江未和程宜笑都是硬性子，生平最快意的便是棋逢對手，因而鬥起法來都沒收著，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們彼此欣賞，惺惺相惜。
對於當年的結果，她們有著心照不宣的遺憾——因為有姚夫強的暗中助力和尚美影業的不作為，她們競爭的結果並不公平，也不盡興。值得慶幸的是，等熬出頭了，她們便可以放開身手，搏一搏究竟鹿死誰手了。
程宜笑意識到有人要狐假虎威，趁亂對江未不利，所以不惜“心狠手辣”，借勢將江未“逼瘋”，把她“關”進了非疾精神病院——表麵上裝作蛇蠍心腸，渾然不理外界的非議和試探，實際上不過是副空架子，用來掩飾她保護江未的真正目的罷了。
非疾精神病院不是尋常場所，普通人住不進去。旁人看來，以為是程宜笑善用權勢，恰好借江未修養調理之名，行□□之實，外界還難以幹預插手，即便江未頗有根基，比起有強硬後台的程宜笑，也不得不認栽。從此，江大影後息影，她前進的路上少了一塊擱腳的大石頭，可謂是一勞永逸的好手段。
但是同理，外界各懷鬼胎的人也難以對江未下手了。隻是他們還在為程慕兮和江未的刀光劍影感到幸災樂禍，為不費吹灰之力便達到了將江未踩落的目的而沾沾自喜，沒過多久便將此事漸漸淡忘，並未察覺出什麽不對。
非疾精神病院雖然也是個“表裏不一”的特別存在，但是和那些不正經的害人場所不同。它隻是看上去恐怖，實際上用人專業，待遇極好，其中臥虎藏龍。江未也是進來了才知道，這低調而聞名的非疾精神病院內，竟是別有洞天。
江未順勢假作精神低迷，再順理成章地步步淪陷，裝瘋賣傻，便是用實際行動應承了程宜笑的好意——即便當時江未麵臨著禍不單行的艱難處境而被搞得頭昏腦脹，但她依然了解和信任程宜笑的為人，關鍵時刻保持著自己頭腦的清醒。
於是，兩人不顯山不露水地在所有人麵前演出了一場事先沒有劇本的年度撕逼大戲，至今被圈內人回想起來，也仍然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圈內一大事件。誰曾想，這刀劍無眼的唇槍舌劍之下，竟還蟄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知己情誼。
江未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麵上對程宜笑橫眉冷對，沒什麽好臉色，私下裏安排後續計劃的時候，暗戳戳給她介紹了不少好資源。縱使有娛記挖到了這些消息，怕也是會當成假消息一笑而過。
圈內誰都知道，奠定江未商業價值地位基礎的，便是她手下獨一無二的那個做世界知名奢侈名表的超級大牌家的代言。
可誰又會相信，在江未情勢所迫之下為免連累忠實老友品牌的價值與其終止合作的時候，竟提出了推薦程慕兮擔任該品牌繼任代言人的建議。
還有程宜笑備受期待的新作《謊言》——
誰都知道，這是她與顧遇之眾望所歸的攜手合作，也是由他們雙方不約而同地致力促成的。
早在開拍之前，便有圈內人早早流傳出了顧遇之極為欣賞程慕兮，親自上門與其洽談合作事宜的消息。該消息在被官方確認之前，還被雙方的唯粉和黑粉一齊黑了好一段時間。官方確認之後，因為兩人初衷的外貌條件，又促生了一大批自產自銷、快樂嗑糖的顧兮CP粉。
少有人知的是，顧遇之欣賞程慕兮不假，但他最先想選定的女主角沈月，其實是江未——是江未將程宜笑推薦給了顧遇之，並且表示很期待他們的聯手合作。
顧遇之和江未有過多次的合作，是關係不錯的搭檔兼朋友。這是圈內人多多少少都有所知悉的，隻是他們並不清楚江未與顧遇之之間所擁有的更深層次的淵源，所以江未出事後，沒有人深究過顧遇之的態度，自然無從得知內裏的玄機。
江未和顧遇之的交情，比旁人認知裏的要深摯。不過“君子之交淡如水”，兩人又都是認真嚴肅的性子，平日裏各自忙碌少有聯係，所以難以教人勘察出來。
以及，江未被居心不良的記者們猶不死心地頻繁騷擾、跟拍和采訪的時候，也是故意裝作精神崩潰的樣子，歇斯底裏地控訴程慕兮，裝神弄鬼地恐嚇那些記者。而非疾精神病院為了清靜營業，也有意對江未的言行默默加以配合。
於是，江未神經兮兮地“危言聳聽”了一段時間後，膽子小的記者們從此便對陰氣森森的非疾精神病院和歇斯底裏的江未敬謝不敏了。剩下來不多的膽子大、性子橫的記者們，在察覺是真的無料可爆之後，便自然而然地對此失了興趣，不再糾纏了。
即便江未說的是事實，也被他們當作是瘋話一笑了之了。此後若是程宜笑再如同在她麵前一般百無禁忌地“言行不當”，也會被人不自覺地聯想到她之前“精神崩潰”時說出來的瘋話。
那麽，縱使有人直覺敏銳地捕捉到了程宜笑話中有話，也會下意識地覺得是記憶中她石破天驚的瘋人瘋語所致，往往便不會再對程宜笑另有玄機的話語刨根究底了。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這是江未對程宜笑的保護。
程宜笑從未與江未提及自己的身世和天賦能力，但是江未偏偏卻隱隱約約地猜到了。是江未她太過聰明，也是她們命中注定了有這麽一段惺惺相惜的緣份。
所以彼此心照不宣，各自懷揣著一份小小的、隱秘的歡喜。
……
“風水輪流轉。”江未神情認真地看著程宜笑，鄭重其事道，“兩年前分別的時候，你讓我保重。這一次，輪到我和你說了。”
“程慕兮，保重。”
“你要小心，暗處的人，和你的能力。”
程宜笑愣了愣，察覺了她話裏未盡的語音，淺淺笑道：“我知道了。”
她側頭，朝外麵望了望，白皙如雪的膚色漸漸透明，連帶著聲音也變得飄渺起來。緊接著，她的身形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她輕聲絮語道，語氣溫柔而親昵，“夢裏的對話就到此為止。江未，你該醒了。”
“其他的，等你我的事情都順利完結過後，我們現實中再見吧。”
“下一次再麵對麵的時候，我們可就真的是朋友了。”程宜笑俏皮地朝江未眨了眨眼睛。話音落地的同時，她煙霧一般地消散在江未的眼前。
江未聞言，不自覺地笑了，清傲的臉上拂過一陣溫暖而柔軟的春風。
“嗬。”
霎時間，春暖花開。
如程宜笑所言的那般，江未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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