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他的月亮
然而,這還不夠。
心頭的冷意連帶著二十年前卷土重來的不甘心,逼得戚明月變本加厲地以牙還牙道:“阿篁——你知道,薛荔為什麽注定會輸給程慕予嗎?”
“就是因為,你們都對她太好了,把她給寵壞了。薛大小姐肆無忌憚慣了,自以為知道什麽叫做喜歡,其實不過都是以愛為名的傷害罷了。”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像她一樣不懂得愛卻又手握權力的人了。”
“你也知道,是她以姚夫強的前程做要挾要他和她在一起的,是她不擇手段有了姚窕強行挽留姚夫強的,是她不惜以滅族為籌碼與姚夫強‘和平分手’的。既然如此,又怎麽能怪人家不喜歡她?”
“現在,也是她故技重施,不管不顧地想要借機殺害程慕兮的。被人就此抓住了痛腳,也是她活該。”她緩緩起身,站直了身子垂眸俯瞰他,通紅的眼眶裏盛滿了傷人的輕蔑。
“不日特別專案處查上門來,我倒是挺好奇,你們還要怎樣護著她。”
家庭不僅僅包含了愛情,它是一個更複雜的天平。原來一個家的維係,與愛不愛並沒有必然的因果關係。單純的感情最為炙熱感人,卻也是最靠不住的。利益權貴對於擁有的人來說最為廉價,卻永遠是最牢靠的倚仗。
她用了二十年,才完全理解了父親同她說過的那些話。
他說,在她與薛篁的這段婚姻裏,唯一令他不夠滿意的,便是她將薛篁看得太過重要了。因為深愛他,所以張牙舞爪,所以失了分寸。
愛意洶湧裏,薛篁讓她變得不像是她了。可諷刺的是,愛意冷卻之後,他卻如同一麵最誠實的鏡子,讓她照清楚了自己真實的模樣。
她敬重她的父親,卻也為他而不止一次地感到沉重和沮喪。二十年間,她以為她早已走出了戚宇的影子,如今恍然間驚覺,竟是她也活成了父親的模樣。魔咒一般的,她幾乎控製不住地傾瀉出如同父親那般的戾氣。
戚明月的神情漸漸安寂了下來。她聽到耳邊那個熟悉的聲音誘惑力十足地和她重複著那段魔咒一般的台詞:毀了它——隻要掐滅了此生唯一例外的火光,戚明月,你便會是戚家和薛家之上獨一無二的王。
誰也忤逆不了你。誰也無法背叛和逃離你。一切都會是你的。隻有你有選擇的權利。沒有人有資格不選擇你。
毀了它。
她注視著薛篁,眼中隻他一個,光芒卻一點一點地暗淡,最後化為虛無的平息。她終於還是屈從了那個聲音。
她熄滅了她眼中唯一例外的火光。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懂得愛卻又手握權力的人了。
現在,她也是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受不了她陌生而冰涼的目光,薛篁霍地站了起來。於是,情勢被逆轉了。戚明月再盛氣淩人,在薛篁麵前還是顯得嬌小。
但是,這並未使得她在氣勢上遜人一籌:“我想要做的,很早以前,就都告訴你了。薛篁,或許你會後悔。可自從你確定選擇的那個人是我開始,你便已經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成功了,那麽戚家、薛家和你,都是我的。”她眼睫輕顫,眼波溫柔地抬眸看他,輕輕說道,“若是我敗了……薛篁,看在我們好歹夫妻一場的份上,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獄去吧。”
無論如何,你都擺脫不了我的。
蝴蝶曆經千辛萬苦終於飛過了冰原,降落在春暖花開的人間,卻不想,就此為人間帶來了來自冰原的千年不化的霜雪。
薛篁瞳孔地震似的一陣震顫,胸口有些艱難地起伏了幾下。戚明月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原本的預料之外,使得他忽然間竟覺得喘不上氣來:“明月!”
戚明月不理他,自顧自轉身離開,卻在繞過茶幾的時候身形一歪,猝不及防地被絆了一下,前傾的身子來不及扶住什麽,便狠狠地往茶幾上一磕,連帶著掀翻了原本茶幾上放置著的所有東西滾落。
“嘩啦——”一聲,天價的茶壺、成套的杯子、插著她最喜歡的牡丹花的琉璃花瓶,全都應聲而倒,頃刻間碎成了一地狼藉。戚明月倒在頗有淩亂美感的一地狼藉裏,雙眸緊閉,再沒了聲音。
唯有落在她身上的牡丹花瓣宛若含著熱淚,奄奄一息地替他們祭奠著這一段可悲可笑的愛情結局。
薛篁急急忙忙地上前一步伸手,卻還是失手沒能把要摔倒的戚明月扶住。
一時之間,眼前的場景都似乎變成了慢動作,難以置信的震驚淹沒了他,竟使得一向穩得住的薛篁維持著伸手扶她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媽!”
“大姑娘!”
薛篁表麵平靜實則恍惚地轉過頭去,看到大門被猛地從外麵推開,戚明月的親信心急如焚地衝了過來;而在被敞開的門口,正巧踱步回家的薛杜神情僵滯,麵上血色盡無,也不知道站在那裏聽了多久。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在下一刻,控製不住自己地顫抖起來。
“薛杜。”見他不知所措,薛篁下意識地蠕動嘴唇,低聲叫了他一聲,似乎想要開口安慰他什麽。
但令薛篁始料不及的是,薛杜被他叫了名字之後,反而更加神情大駭。他向薛篁走去,沒走幾步便見薛杜驚慌失措地連連後退,然後竟索性轉過了身,狼狽不堪地落荒而逃。
薛篁大步追至門口,眼睜睜地看著薛杜狼狽逃竄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約莫是向薛家本家去了。他站在門前的台階上,沒有繼續抬步去追薛杜。
片刻之間,他猜到了薛杜要去做什麽,也明白了戚明月想要做的事。他了解他們,就如同他了解自己一樣。所以,他沒有阻攔。
夜風拂麵而來,許是心頭激蕩的情緒過於反複,竟物極必反地被這一陣夜風給吞噬了個幹淨。駐步門前的那一刻,薛篁竟感到自己心如止水。
他的身後,是戚明月親信焦灼不已地呼喚著戚明月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放到沙發上的聲音,緊急呼叫私人醫生的聲音,穿過一地狼藉二次引發的泠泠碎裂的聲音……
這些聲音簇擁著他,咫尺距離卻又恍如隔世。不知何時起,他和她之間,已然是隔著人海茫茫,碰不得、到不了的距離了。
薛篁抬起頭,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時升起了,月色皎潔,孤高卻又溫柔。
而地麵上曾經屬於他的月亮,早已悄然落下,再也不會為他而升起了。
天上的月亮普照人間,卻又不屬於人間,是任何人都無法觸及的所在。
地上的月亮隻照耀過他一個,隻是時至今日,如水的月色化作了徹骨的冰涼。曾幾何時繞指柔的皎潔月光,此刻凝成了削鐵如泥的利刃,冷冷地插在了他的心上。
半日未過,央京人類的上位者圈子內又炸開了一道晴空霹靂。
戚明月和薛篁這一對模範夫妻在家中疑似因為小姑子薛荔暗中謀殺程家母女爆發衝突,夫妻感情破裂。戚明月由於過度傷心,悲憤欲絕,竟身體承受不住精神壓力當場昏迷不醒。
戚家前任掌權家主戚宇知情後,親自上門薛家本家問責薛老爺子,要為寶貝女兒和薛荔所為討要個負責任的說法。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據說在現場爭執狼藉的遺骸裏,發現了某種能夠用以致命的毒素藥物。該毒素疑似薛荔試圖用以謀害程慕兮的同款,為薛家內部所有。
這毒素究竟是誰給誰下的,不得而知。但是值得慶幸的是,這兩夫妻和程慕兮一樣,都是被上天庇護的命大之人。夫妻二人光顧著彼此爭執,連熱茶都沒顧得上喝個幾口。
——當然,這些都是外部傳言浮於表麵的、比較含蓄的說法。
事實上,這毒素是否下在茶裏,戚明月和薛篁爭執時到底有沒有喝茶,戚明月是否僅僅是因為口頭爭執氣急暈倒……如此種種,不少圈內人明裏暗裏都各執一詞,津津樂道得有如自己當時人在現場一般。
和薛荔派人謀殺程慕兮的消息一樣,很快,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故事,便被心思各異的圈內人悄悄地傳播了出去,在更大的範圍內激起了更為洶湧澎湃的又一重驚天巨浪。
據說,當晚沒過多久,藺姩便帶著藺逐,行蹤低調而又行事鄭重地親臨了薛家本家,以特別專案處的身份,詢問事情原委。因為有戚宇在場對抗薛老爺子,因此特別專案處甚至能夠得以不顧薛老爺子的冷臉,單獨詢問了薛家最受矚目的幾位當家人和繼承人。
為保行事周密與薛家顏麵,藺姩和藺逐二人皆親曆親為,一一詢問,故而在薛家待了很久。即便如此,因為事關重大,當夜便趕回了特別專案處,召集內部同事,加班加點地寫明了報告、上報了情況、申報請求上級批複。
而此刻的央景園內,因為薛荔謀殺未遂而被特別專案處隔離保護的程宜笑渾然置身事外地追著最近大火的一部青春偶像甜劇,抱著奶茶笑得眉眼彎彎,如同她那張清麗明淨的容顏一般青春明媚。
央景園地段好,作為央京最好的住所地,位於寸土寸金之地,交通方便,安保強大。程宜笑本是富貴之後,自己又是當代最火的女藝人,收入自然不菲,先前為了生活便利和落腳舒適,也在央景園給自己買了套不大不小、正正好好、適合居住的房子。
如今被薛荔暗害不成,為了居住和安保的便捷舒適,以及不讓她親愛的大姐頭兼她現在僅存的唯一親人姚含睇擔心,程宜笑和特別專案處打了商量,對工作和家庭兩邊,都以工作兼私事需要為由,把這段時間生活的居所定在了央景園,也為特別專案處提供了不小的工作效率上的便利。
所以說啊,人生在世,有錢真的很重要。
負責程宜笑安全的總隊長石驚風大叔默默地值班監督著程宜笑家附近的動靜,由衷地在心裏慨歎道。
還有就是,薛荔要是知道程宜笑有預知未來這個非人的天賦,她或許派人暗害程宜笑的時候會更謹慎顧慮些——誰知道,程宜笑會不會正好在她或是她的手下身上,看到她計劃要殺她的未來呢?
正所謂,天意弄人嘛。他們上界的人大多一個比一個腹黑,可不就是沿襲了天道命數一貫的操作風格嘛……
※※※※※※※※※※※※※※※※※※※※
日常求收藏、求評論、求收藏專欄~~~
薛篁和戚明月漸行漸遠的悲劇,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家庭的影響。他們的家庭不是一般的家庭,所以在塑造他們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對他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響,也正是這種影響,潛移默化中引領著他們彼此越走越遠。
愛情是有保鮮期的,它需要保養。他們都太過精明,太過聰明地相愛本身對愛來說就是一種消磨和損害。這也是人總是更容易被蠢萌的愛情給甜到的原因。
不知道有沒有被看出來,我有時候對於一些細節設計有種莫名的強迫症。有些情景章節內的細節都是有寓意的。像這種類型的就忍不住一語雙關或是反諷。之前有很多章的標題就是反話。
比如,上一章名為“亡羊補牢”,文內人物的說法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但我用在標題上的意思就是,明晃晃的“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還有就是這一章的青春偶像甜劇啊哈哈哈哈哈~具體原因如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