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一線生機
“對於程慕予的案子,上麵怎麽說?”肖允漫不經心地搖晃了下手中的紅酒杯,雖然依舊眉眼含笑,語氣溫和,卻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藺逐當然看得出來自家好友心情不好,至於緣由為何眼下不言而喻。他默了默,還是沒有製止他往杯子裏倒酒的動作,垂眸平聲回答道:“暫時羈押,最終處置待定。”
“嗬。”聞言,肖大公子眉眼微動,唇邊拂過了一聲短促而諷然的輕笑,“看來,確是被程慕予料準了。”
“本就是涉及非人類力量的案件,真相不好為人所周知。近來又被程宜笑的八卦新聞給扯了出來,整個人間鬧得沸沸揚揚——這個處置結果,不好給啊。”
更何況,其中相關的、如今諱莫如深的前塵往事裏,也不知道牽扯著人間多少明裏暗裏的勢力關係的手筆。
所以,藺逐和肖允也沒有逞能,直接以初來乍到、難以定奪的由頭把案件給報了上去,尋求上級意見確定處置,也好借此探一探央京總府各方勢力的口風。
——畢竟這也怪不得他們,情況確實尷尬,不是他們能夠獨斷並且承擔得起後果的。按照特別專案處的規章製度,查到魘公子這個級別的非人類,必然是須要請示上級指示的。
意料之中的,總府對此的態度很謹慎,他們一時也無法從中窺探出什麽。
魘公子的事情不能公之於眾。若是堂而皇之地坦白程慕予是殺害姚夫強的凶手,抑或是一口咬定堅持說姚夫強是因為自身情況導致的意外猝死,都會導致公眾對他們的調查結果存疑,懷疑是權謀算計的結果。
進退兩難,百口莫辯,當是描述當前情形再合適不過的詞匯了。
如此看來,始於程宜笑的輿論風波的出現,當真是太蹊蹺了——簡直就像是為了推動事情發展到如斯局麵而特意掀起的一般。
那麽,暗中籌謀掀起這場風波的人究竟是誰?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是程慕予嗎?為了自保以及保護自己的女兒?
不。程慕予雖然聰明,但肖允直覺上便確定她其實是個很被動的人。她不會利用自己的聰明和天賦主動地去謀劃什麽,除非有人懇求或是情非得已。
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名母親,她珍視著寶貝女兒們的一切。即便她想要保全無辜的孩子們,也不會拿程宜笑的名譽做籌碼。哪怕她清楚程宜笑的聰慧和堅強,她業舍不得讓自己美好的小公主承受這些流言蜚語的侮辱。
是企圖置包括諶北在內的、當年半妖事件遺孤之於死地的“他們”嗎?
也不像。顯而易見,當前的局麵是個誰也不好處置的僵局,“他們”若是想要借刀殺人、斬草除根,完全不應該這樣安排。
難不成,是……小澄嗎?
肖允眼前不由得浮現藺澄絕望而淒厲的笑臉,心頭一揪,靈魂深處抽搐似的傳來陣陣絞痛,幾乎使他錯亂了呼吸的頻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腦海裏情不自禁飄出來的猜測給踢了出去。
——不是因為情感上的不允許和不願意相信,而是因為理智上在親眼見證過藺澄的怨恨和不甘之後,明白她既然能夠孤注一擲也要試著取走諶北的性命,倘若真的對程家母女出手,便不可能如此留有餘地。
那麽……會是誰呢?
當年半妖事件裏幸存的、藏身暗處的諶古或是戚星辰的同伴?總府中對此知情但不能夠明麵上插手的權貴勢力?甚至……是非人類界力量的暗中推動?
又可能,兼而有之?
為的是……保住程家母女,並且‘放長線釣大魚’?
肖允的腦海裏飛速地飄過無數猜測,眉頭漸漸蹙起。不知不覺間,溫文爾雅的標誌性神情詭異地壓抑起來,透露出絲絲不算隱秘的煩躁。
藺逐意識到他神態上的變化,知道他自那日見過小澄之後,越是追查思索便越是心緒不寧。這是一種情感和理性上的掙紮與矛盾,又或許亦是一種直覺上隱隱約約卻頗為準確的不安與預感。
對此,藺逐對肖允懷有十分的理解。盡管因為自身性格原因,他比肖允更能穩得住些。他不會安慰,也無言可以勸解,隻能垂眸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無言舉杯,輕輕地碰了碰肖允的杯壁。
肖允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幽遠。
兩人相視一笑,此時無聲勝有聲地幹了一杯。
他們二位的履曆於人世大多數尋常人類而言,都是再優異順遂不過的了。
可誰又能夠想到,偽藺大少爺兼真寧家大少,以及肖家公子,一路繁花似錦走來,滿身功名讚譽背後,漸漸隻剩下這深夜兩人無言對酌的尺寸溫情了呢。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至少,這一程注定漫長和艱辛的路途,他們還有彼此可以相依相伴。
雖然央京總府和暗中潛伏的非人類力量目前看來仍強不可及,但是他們還有特別專案處可以依靠。若是能夠齊心協力,竭盡可能,或許會有一線觸及真相、揭開一切的生機可求。
夜幕陷落,城市燈火的氤氳迷離裏,央京市內再度飄起了絲絲縷縷的夜雨,讓漸漸回暖的空氣越發的潮濕溫熱。塵埃與各種雜念一同隨著濕潤的水汽,借著夜色的掩匿隨風鋪麵而來,教人越發的心煩意亂。
可有人的心,在此溫暖纏綿的雨夜裏,冰冷而決絕地漸漸下沉。
“所以,你們特別專案處一定要這麽作息不定嗎?你好歹是個女孩子,藺大警官就這麽不近人情?要是以後身體因此受影響了,他藺逐能還我們薄家一個健康無虞的二少奶奶嗎?”薄雲起對於戴細水最近的浮動式加班作息很是不滿。
自從接到戴細水開始,他便一直在她耳邊比她媽還囉嗦地抱怨批評著她和她的領導藺逐的不是。
一路下來,張口閉口,囉囉嗦嗦,沒完沒了,薄二少爺指責訓斥她和藺逐起來毫無顧忌,完全沒有外人的矜持和覺悟。
戴細水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沉聲不耐地警告他道:“薄雲起,這是我的工作,你無權幹預,也必須尊重。”
“還有,我說過很多遍了,我不需要你屈尊降貴地來接送我上下班。你若是來了,我便給你麵子;你若是不來,我求之不得——你不要得寸進尺。”
“特別專案處本來就是緊急合並組建起來的機關組織,處理的都是非同尋常的要緊事。凡事開頭難是定律,更何況碰巧最近大大小小的案子不算少,我有時閑有時忙是這行的必然——這我在特別專案組工作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並且也樂意,由不得你說三道四。”
“近來送上來的幾個案子雖說在級別分劃裏不算大案重案,也尚還不能夠斷定是否後續會歸屬於我們的管轄範疇,但都是人命關天的案子,職責所在,不容置喙。為保萬全,我有義務跟進。”
“你不是內部人員,出於流程內的保密義務,我不便和你多說。但你終究是薄家的兒子,應當知道輕重,更應該比我清楚‘身在其位,當謀其政’的使命才是。”
見戴大小姐真的是累壞了,還算是具有紳士品格的薄雲起也不好意思和她嗆聲。更何況,他責怪她的重點並非在此。
於是,情商報表且在短時間內就摸清楚了自家未婚妻脾性的薄二少爺很識時務地認了慫,當即放軟了態度,以退為進,委屈巴巴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有說要幹預你的工作嗎……”
“我分明是充分尊重你的工作,隻是看你最近作息實在不規律,好心提醒你要注意照顧好自己好嘛!”薄二少爺傲嬌地別過頭,氣鼓鼓地故意不去看身邊坐著的不識好歹的女人。
他自小受寵,要是真生戴細水的氣了,大不了一走了之,何必來看她的冷臉?
就算他確實有些逗弄她的惡趣味,喜歡看戴大法醫變臉,也沒壞心眼到在她為了工作加班到這個時候,還特地開車等在辦公室外麵,一直等到她加班出來,送她回家然後在路上順帶踩她尾巴找罵吧?!
對於自己好心當作驢肝肺的遭遇,薄二少爺很是不平。
由於現下情景尷尬,因此兩位當事人沒有一位意識到薄二少爺方才的語氣似乎有些酸;而現在的語氣,又似乎有些傲嬌別扭得過頭了。
但這不代表身為旁觀者的狐齋蘭看不出來。狐族生來的細膩與狡黠,使得狐齋蘭在第一時間敏感地捕捉到了空氣裏隱藏的不尋常的氣氛。
真正壞心眼的靈狐小姐姐故作不知,隻暗地裏偷偷地笑了笑戴大小姐未來有的是桃色故事泛濫了。
戴細水橫了他一眼,原本想沒好氣地反駁回去的。
可話到嘴邊,想到薄二少爺也是為表關心,不過是因為欠缺經驗且自身性格原因,別別扭扭地用錯了方式,但就用心而言,在他們這種關係設定裏,已然是再周到體貼不過的夥伴了——若是責怪,著實有些傷人。
到底是不知道要做多久“未婚夫妻”乃至於“夫妻”的合作夥伴,彼此尊重和適當關照是必要的,她不該作此反應。
結果,理性和衝動的再三博弈之中,還是戴大小姐的理性和骨子裏的柔軟戰勝了她時常情不自禁的伶牙俐齒。戴細水默了一默,最後隻憋出了一句妥協的“我有分寸”。
兩人皆未爭鋒相對,反而對彼此退讓三分,戰火方才燃起火花便被自動撲滅。空氣沉默著僵了僵,一時之間雙方竟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於是,這兩位矜貴傲嬌的主兒,默契一致地慫了——戴細水隻作自己累壞了的樣子,歪頭靠在座位上閉眼小憩。薄雲起登時爬杆而下,體貼她休息地專注於開夜車了。
詭異的氛圍終於在薄雲起將她送到家門口得到了終止。
公寓門口,戴細水和薄雲起麵麵相覷。
薄二少爺作為男人,身先士卒地打破詭異的沉默,率先開口道了晚安:“你……早點休息。我明天老時間來接你。”
戴大小姐也沒再為難,充分體現了其吃軟不吃硬本性地順勢而下應道:“嗯……辛苦你了。你也早點休息。”
“如果情況有變的話,我會提前通知你的——那時你就不必特地跑一趟了。伯母若是問起來,你交給我來應對就好了。”
“……好。你注意分寸。”
“……嗯。”
狐齋蘭:嘖。
細雨霏霏裏,戴細水站在窗前的窗簾後,目送著薄雲起的身影上了車。很快,車燈劃過夜色,消失在視野的邊緣地帶。
她低聲歎了口氣,壓抑下心頭詭異而又不安的感覺,莫名覺得頭隱隱地又疼了幾分。
“罷了。”先不管他了。
戴細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熄滅了燈,心說道:“齋蘭,該你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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