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一箭多雕
命火漸弱，諶茄蘭和付成生息之下原本蟄伏深藏著的、源於戚星辰的“後手”漸漸掩藏不住，緩緩地在這空闊的非人類世界裏暴露出本來的麵目。
如同命局棋盤旁的一盞茶水被有意為之而又猝不及防地打翻，溫涼的茶水溢出，漫過這焦灼而井然的棋盤命格，將以往二十多年來環環相扣、步步驚心的棋路算計溯洄遊之，在陰陽淡漠涼薄的眼底，描摹得分分明明。
承載著未知靈力、遺世獨立的仙蘿簪，戚星辰生前藏匿起來的那一團護佑諶家的命火——果然就是這兩個孩子。
仙蘿簪生於巫界，生來便是通靈之物，因而以之為生命一部分的諶茄蘭是個天生純粹的鬼見者。而付成的生命裏融有戚星辰留下的那一團命火，雖然戚星辰內裏是巫族北氏低調而優秀的巫女，但是畢竟轉生為人，命火承載靈力有限，因此付成雖然是個鬼見者，但是並不完全，能力相較於得天獨厚的諶茄蘭有所欠缺。
藺澄也好，“他們”也好，不惜觸發天地鬼火陣這樣暴露實力和消耗靈力的禁術陣法，也要步步緊逼，為的就是取走它們。簡而言之，就是要這兩個孩子的命。毀其生息，方能取其根本。
而按照戚星辰的意思，這兩個孩子作為諶家的未來，是日後了結昔日舊怨的關鍵。諶北和孩子，其中隻要保住一邊，諶家便不會斷後，更不會就此覆滅。
隻是作為她算計布局的接班人，付茄蘿在諶家的兩處未來的單項選擇題裏，有著明顯私人的情感偏向。這種偏向雖然戚星辰作為生身母親也是有的，但是相較之下，付茄蘿的安排設計更加的決絕——這一場抉擇裏，她篤定要保的，是諶北。如此，這兩個孩子便成了次要，生死未定。
為了諶北，付茄蘿不僅賭上了眼看著長大的兩個乖巧的孩子，還賭上了她所信任著的、一直感念協助著她的姐妹尹火。付茄蘿這個女人，心是真的狠啊……比起昔日的戚二姑娘戚星辰，付小姐的手段和狠心，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地往歸，來去可鑒。明光所至，萬關莫當。開！”事不宜遲，藺逐將周身靈力聚於一手，與受感召待命的來去鑒遙相呼應，急於破開這飛著鬼蠻、礙手礙腳、阻撓視線的灰色煙霧。
藺逐雖然是個半路出家的，但耐不住基因感人，再加上來去鑒這麽一件上了年歲、閱曆豐富的霸道神器的協助，隨著藺逐深沉有力的一聲暴嗬，一道明光如言而至，沿著藺逐手指與來去鑒連接對應的靈力力量，劃出了一道白花花、明晃晃的破口，又像是一把鋒利雪亮的光刃，倏然間自主地揮了出去，一下子擊退了擋在藺逐他們身前的渾濁灰霧。
無數飛竄著過來抵擋這光刃的鬼蠻，都被這熾亮的光刃瞬間切割成輕飄飄的紙屑似的碎片，徒勞無功地被光刃揮舞擴散間掀起的風刃所拋甩開來，隨著那隻能四處逃竄的灰色煙霧節節敗退，向兩邊濃塵滾滾地凋零散退。
藺逐緊跟在那勢如破竹飛出去的光刃之後，終於看清了麵前鬼火陣中的情形。
尹火身上的傷口比之前更多了。那傷口不大，是那種小小的、細細的劃痕，看上去並不致命，像是被流竄的鬼火火舌或是火舌之下掀起的風卷起來的石子沙礫之類的“無辜”的小東西劃傷所致。
這可能是因為主布陣者不在，藺澄個人靈力有限，鬼火陣法本身又傷不到尹火，所以隻能夠操控些細小的雜物來傷害尹火——一開始，陰陽透過那渾濁不堪的灰色煙霧，看到尹火為一葉風卷殘葉所傷時，是這麽想的。
但是轉念，她便換了念頭，思慮得更加深了。
陰陽直覺上斷定那主布陣者仍在此處冷眼旁觀，並且尚還有其他的圖謀未曾施行。在此前提下，他們仍采取了如此的攻勢對待尹火，既顯得急不可耐地要殺人，又顯得頗有閑情逸致地要玩一把貓抓老鼠的遊戲——看似兩相矛盾，細想之下，卻是心思深沉。
一來，鬼火陣——尤其是天地鬼火陣和時空鬼火陣這種強大到被列為禁術的鬼火陣法，最危險的不是陣法，也不是鬼火跳躍流竄的火舌，而是鬼火陣中無處不在、強勢逼人的陰冥鬼氣。也就是說，在所有被困鬼火陣的靈息裏，具有陽氣的人類和妖魔之類屬於陽界的非人類受到的損傷和影響是最大的。
藺澄觸發天地鬼火陣的目的，就是在於取諶茄蘭和付成的性命，然後獲得戚星辰留下來的兩個後手，幫助自己修行術法，順帶搏一個名正言順“活”在人世間的資格。
二來，用落葉、石子、沙礫這些廣場上本來就有的細小東西來對付尹火，很可能不是藺澄情急之下看到有物可取順手所為的小小的掙紮手段，而是主布陣者有心指點或是操縱的專門針對尹火的戰略。
尹火是鬼豔大人的徒弟，即使隻是個人類，實力也不容小覷。眼下如此被動，是因為還帶著兩個累贅，因此手段狠辣如尹火，在此情況之下大多也隻能采取防禦手段。
而尹火的生息靈力無疑強於諶茄蘭和付成太多。諶茄蘭和付成被這天地鬼火陣逼到絕路、生息泯滅的時候，尹火頂多是虛弱上幾分，但是絕對是好好地活著的。此時此刻，她沒有了防禦的必要，大可以在他們出手奪走所想要的東西的時候悍然出手，可能爆發的實力和造成的後果不好預計，因此他們為了穩妥起見，在減弱兩個孩子的生命力的同時，加速尹火生息與靈力的耗費和消散——這一道道細小而瑣碎的小傷痕，正是他們為加重尹火靈息血氣的外散以及消耗後續對抗攻擊力量而設計故意劃開的破口。
三來，控製這種小東西需要的靈力修為要求不高，更有利於遮掩身份。他們分明躲在暗處冷眼旁觀，但是藏得嚴嚴實實、穩穩當當，讓人找不出來可以揪扯的馬腳。
四來，他們知道藺逐的身世，早有料到他會被風月巫祖封鎖時空所設下的第一道門禁給放進來。而藺逐恰巧是如今的來去鑒鑒主，他們對來去鑒這一上古神器有所忌憚，正好借此機會試探一二，好為以後正麵對上藺逐的情形有更精準的預測與算計。
而在他們發現——她這個身份不明、似乎非同一般的“人類”也不知為何能夠隨著藺逐進入第一道門禁之後，此法又多了第五個好處，探究“應陽”這個人的虛實底細。如果她確實如他們所料，是個有心潛伏在特別專案組的天靈之界的“間諜”的話，她為了救人，定然會不得不暴露自己實力驚人的事實，打亂原先預計通過潛伏暗中低調完成的任務計劃。
——當真可謂是一箭多雕。可見此法策劃之人何等的精於計算，城府深沉。
藺逐就算再天賦過人，也隻限於人類青年才俊的範疇裏。由他靈力作引的光刃之術，也僅僅能夠讓來去鑒發揮到散退眼前通向天地鬼火陣這一路的灰色煙霧而已。它打不開自成一處的天地鬼火陣，更無法破陣把尹火和兩個孩子都放出來。
兩邊被迫散開的灰色煙霧與鬼蠻大軍不要命似的掙紮逆著光刃的刀鋒向前，隱隱有卷土重來的趨勢。除了眼前這個流光溢彩的天地鬼火陣，四周一片死寂暗沉，宛若悄無一人，唯有此處殺機四伏。
陰陽緊跟著藺逐的步伐，藺逐緊跟著向前飛去的來去鑒，快步奔到了天地鬼火陣的邊緣，而後停了步——這天地鬼火陣自成一處，他們再往前不得了。
但是這靠近還是有好處的，既讓他們更遠離了那些蠢蠢欲動卷土重來的渾濁怪物一點，也讓肉眼凡胎的藺逐能夠更清楚地看到鬼火紛飛、動態眩目的鬼火陣裏的情形。與此同時，尚在陣中執著雙刃以守為主的尹火，也終於分明地看到了他們兩個姍姍來遲、並且如今看來毫無用處隻是一同前來受死的倒黴“援軍”。
“此陣為禁術之中的天地鬼火陣，非尋常人等可以布下，亦非尋常人等可以破開。藺逐，你們離遠些，莫要進來！”此刻的尹火專心於應對應接不暇的連綿攻擊，臉上早已沒有了畫上去一般的妖冶危險的笑意，而是一派冷然肅殺，甚至還隱隱透著森然寒涼的死氣——這既是她自己力量運營狀態改變的表現，也是她受此天地鬼火陣影響心緒和靈力的表現。
她雖然未正眼麵對藺逐和陰陽一眼，但是口中快速吐出的冷靜而清晰的話確是對他們說的：“此陣刻意改良過，針對的是我。我在陣中無法向外傳達消息通知我師傅——藺警官你們若是有法子，速速傳信！此陣高深，必由陰冥之神可破！”
而身為尹火口中的陰冥之神的陰陽，沉默著站在藺逐身後，目光虛晃地看向挨著天地鬼火陣燎人的火舌邊緣的來去鑒，透過它看向血色衣角翻飛的尹火，看見她亂中有序調度運轉的如血靈力，看見兩個生息漸漸虛弱的孩子周身各自圍繞著的隱隱瑩亮的深沉靈息，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之餘，不由自主地借著藺逐身影落在她身上的陰翳的遮擋，神色默然垂斂，幽幽地在心底哀然寂然地長歎了一口氣，不明所以。
尹火是何等聰明通透的人，經此一路，自然也是把來龍去脈都揣度得大致清楚了。如此情景下依然如斯鎮定自若，隻能夠說明——她早有所料，隻是仍然毅然奔赴、行至此路罷了。
付茄蘿也好，尹火也好，都是聰明且執著的癡人。對於她們如此的癡心，陰陽實在是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
隻是此局行及至此，即便是她現下有法子傳信給他們所知範圍內最有名有姓的陰冥之神楚潤，楚潤又是否能夠在第一道門禁後的另一重時空甩手離開，來助他們破陣呢。
更有甚者，如若楚潤來了，尚且因某種原因，比如說此處時空之詭異不熟而受製於人，無法破開這天地鬼火陣以及狂市地區遺址之上封鎖設立的重重時空門禁，那麽那時，她又該如何處理，盡可能低調地結束這一場“他們”幫助藺澄布下的精心設計的鬧劇呢？
明冥之中，早有答案。殊途同歸，得此命數。
陰陽分明地感覺到，此處之後，那更為廣闊的關聯著整個陰界聯盟命數的上界棋局，便是要完完全全地浮到他們麵前來了——這是他們的命局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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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一章起，我們陰陽尊神和容楚神祗要開始兩相呼應地颯（各種變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