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生死門禁
“因為力量差異懸殊,我們無法改變第二道‘門禁’的標準,也不能夠強製內部打破這第二道‘門禁’,這兩種辦法都會使我們陷入更麻煩的境地。但是,我們其實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我們可以改變自己。”
“隻要不符合仙蘿簪和命火蘇醒的條件,藺澄便無法順利奪取;隻要聯係發生變化,第二道‘門禁’後的區分便會發生相應的變化——我們無法打破門禁,但是我們可以打破作為判斷和執行基礎的聯係。”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還有第三種‘門禁’的標準——生,死。”諶北走了兩步,靠近了眼前的諶古的畫像,而後幽幽地轉過身來。一簇幽幽的火焰懸浮在他的頭頂,在他英俊的臉龐上落下交錯的光影,或明或暗,諱莫如深。
“你們在老槐樹下遇到的我母親,並未開口與你們交談,很有可能是因為她隻是一個受人控製的影像——有人,約莫是我母親在人間辦事的同事,借著她的殘影,向我們轉達了必要的東西。其性質類似於提線木偶,因此無法言語,隻能行為表達。”
“而我在這裏曾看到的,是曆史的重現,是某一個記憶片段的再演。因此,其中的人物與情節本身就是‘活的’,言語表達沒有任何限製,我無法參與,隻能‘看電影’。”
“不能開口的殘影,在其所置身的時空裏是‘死’的;能夠言語的殘影,在其所置身的時空裏是‘生’的。生與死,是我母親想暗示告知我們的,第三道‘門禁’的標準。”
“——也是阻止藺澄企圖的有效途徑所在。”
“死寂的時空裏,力量與生息都在不停地流逝,從而使得重重掩護之下的本質暴露。隻有活物才能夠喚醒活物——唯我之生息,方能夠喚醒仙蘿簪與遺留命火之生息。”
“換而言之,隻有我活著,仙蘿簪和遺留命火才能夠完全蘇醒——所以,藺澄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延遲了對我動手,一直等到了現在。”
“仙蘿簪與遺留命火融為孩子們的命火,我的命火仍在我身上。此兩者,皆是藺澄千方百計所圖謀的,並且若要奪取,必須按照固定的先後順序。”
“所謂諶家的後路,便是要打破這固定的順序。”
尹火默默地閉了閉眼睛。
兩根線繩開始工作,一是因為他們在這裏待的時間越來越長,孩子們的接受程度和抵抗能力在逐漸變差,所以不得不借助線繩的力量來維持消耗從而不對其本身造成不利的影響,二是因為……正如諶北所猜測的那般,原本潤物細無聲地融入兩個孩子生命的來自於戚女士的仙蘿簪和命火,正在“蘇醒”。
這是一場生與死的抉擇命題。尹火作為在場最不諶家的非諶家人,卻要為諶家做出決定諶家未來方向的二選一的生死抉擇。
諶北在引導她做出他所希望的抉擇,而這個抉擇他日她再見茄蘿,怕是會被記恨得關係破裂。畢竟,茄蘿和戚女士更在意的是諶北。她們前呼後應、百般配合留下的諶家的後路,第一選擇無疑是保全諶北的。
這兩個孩子雖然可愛,但她作為一個本質冷漠的人,並非對他們下不了手。隻是她心中仍有猶疑與徘徊,不知道究竟舍誰保誰才是上天有意安排的正解。
這是一局上天給出的生死門。一邊是全身而退、圓滿了結,一邊是以殺止殺、毀滅了結。橫豎都是了結,所謂的正解和誤答都在她麵前,懸殊之差就區別在一念之間。
而諶北依舊貫徹著他絕對領導的狂妄作風,用殘酷而冷靜的話語,命令似的步步緊逼:“尹火。取走我的命火,停止仙蘿簪和遺留命火的蘇醒,然後強製打破這個交錯形成的第三時空,啟動第三道‘門禁’,帶孩子們走。”
“你們的戰場在生者的未來,而此處在於死者的過去——這是我的戰場。天道輪回,有始有終。此局,唯有我能夠解。”
諶北所言非虛,因此尹火無法從同一角度立論來駁倒他。她比較在意的是,諶北如何能夠這般堅信不疑。
“諶北,你覺得——我該如何打破這個交錯形成的第三時空?”尹火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落在諶北臉色明明滅滅的光影,勾唇笑道。
“因為這片死寂。”他答得理所當然,仿佛完全出自直覺,但又分析得有理有據,無時無刻不在透露著他三十多年生涯裏最為詭異與可怕的冷漠和鎮靜。
“狂市地區魚龍混雜,妖魔鬼怪皆有參與,陰陽交雜。諶古要想與其同歸於盡,封鎖它進入這一另行時空的若是想要將它平定得穩穩當當,獲得如此安寧死寂,從一種能夠高效實現的常用方式的角度分析推測——無疑是用真火。而且,不能夠是單純的鬼火或是荒火,而必須是能夠兼容陰陽的真火。”
“而當時情景之下,諶古唯一能夠就地取材獲得與利用的真火,唯有命火。命火兩團燃於雙肩之上,隨生者來去,受限於人的概率較低,是一件再趁手不過的利器。”
“二十多年前,諶古和他同樣滯留在這裏的同夥們,就是通過引爆自己的命火,連綿擴張成一片命火的爆破,才將此間充斥著黑暗與力量的狂市地區勢不可擋地夷為平地的。”
“二十多年後,藺澄也是通過巫術,才能夠在此間無聲無息地點起這一簇簇連綿翩躚的燈火,一邊宛若具有生命地活生生地跳躍著,一邊如同毫不存在一般死寂於查探者的耳目。”
“古今呼應的類似手法,無不指向了我肩頭的那兩團命火。我是個命硬不過的人,且父母基因優良,母親又據說是巫界來的厲害人物,命火的力量應當是頗為強盛的——將整個狂市地區夷為平地自然是不能,但若是單單打破以這一條走廊為範圍構建而起的交錯而成的第三時空平台,約莫是綽綽有餘的。”
“如若實在是不夠,那就再勞煩尹火大人多耗費些靈力,順帶利用下藺澄留在這走廊兩側的兩路燈火,施展個厲害的巫鬼之術,將此困境強製地突破了吧。”
“那你覺得,破此時空後,我們又該往哪處走?”
“從何處來,到何處去。”諶北漫不經心地微笑解答道,一向詭譎危險的英俊臉龐上,升騰起一種叫人陌生的超凡脫俗與仙風道骨的飄渺氣場。
他捉摸得到尹火斟酌再三的地方,因而為了說服她,繼而給出了更加明確與有力的回答:“來處是生門,去處是死門。”
“引你我來的,是戚星辰;引你我去的,是諶古。來去生死,正解誤答——二十年前的布局裏,先人便都幫我們想好了。線索諸多,隻需細心體悟發覺而已。”
尹火默了默,翩然回眸,恰好對上戚星辰含笑的眼眸,眼波蕩漾,溫婉如水,似是在跨越時空向她微笑。而另一邊,是神態浪蕩恣意的諶古,太師椅和手串,帶著幾分沉穩的危險感,又矛盾地增加了幾分輕佻與浮華。
這一條時空交錯形成的長廊,是畫中人墳塋群落。每一扇畫像,都是一扇連接過去與未來的門。或者說——長廊本身,便是一扇承接二十年前與二十年後半妖事件恩怨是非、因果報應的任意門。
戚星辰是生門,諶古是死門。
果然是天道輪回,因果循環,極為符合上天玩弄世人的那一套安排。所謂“造化弄人”,眼下最好的展現方式,不就是一向對親生父親無法理解、不敢苟同的諶北,最終還是走上了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路嗎?
也許這就是親生骨肉的血脈聯係。又或者說,這是一場他們父子之間跨越或是遲到了二十多年放能夠實現與建立的靈魂的共鳴。
尹火與諶北對視,在他眼裏看到了黑黢黢的火——兩個黑黢黢的滿是黑暗的溶洞,裏麵盛滿了披著黑色外衣的赤誠而熱烈的火,尖銳、冰冷而又決絕。
她沉默著,卻向諶北抬起了手。懵懵懂懂地被尹火按到身後躲著的兩個孩子,看見他們的火姨執著那柄雙刃,在頭頂那簇幽暗搖曳的火焰下,纖纖玉指白得透亮,手指翻飛,盈盈光澤舞成了如夢似幻的月暈夜霧一般。
那是一套繁複流暢、既有實體又有虛體的漂亮術法,其中有著那個奶奶演示教給他們的、他們兩個試著學習了轉告給火姨的法訣。
雙刃寒光一凜,尹火一手扣向執著雙刃的手掌,完成了這個複雜的術法手勢。與此同時,雙刃幽幽的光澤猛地暴漲,從中間瞬間向雙刃的兩邊爆破開來,化作看不見的颶風,兩個方向上一吹到底,霸道地掩滅了左右各兩路的翩躚燈火。
然後,那兩股颶風似是撞到了那第三時空堅不可摧的兩端的走廊大門上,被“嘭”的一聲反彈了回來,以燎原之勢從走廊的兩端開始燃燒,同時疾速地向尹火與諶北所駐步的地方囂張地逼近。
明亮而洶湧的火焰在黑暗中無聲地喧囂,與那漫無邊際的黑暗猙獰地拉扯與廝打。火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至整個空間,完全吞沒了原本翩躚連綿、幽暗死寂的兩路燈火,燒退了兩邊懸掛於牆上的幅幅畫像,漸漸地燒出了一個又一個流淌著火焰的黑黢黢的溶洞——
最後,那霸道野蠻的、勢如破竹的、似是能夠吞沒一切的火焰,終於爬到了這時空走廊裏僅有的生者活物——諶北等人的身上。
在火苗試探著、靠近著、匍匐著、最終成功在諶北的兩個箭頭燃燒怒放、開起兩束無聲無息裏劈裏啪啦、絢爛奪目的另類煙花的時候,尹火神色一緊,立刻伸手把兩個孩子摟過來抱在了懷裏。
而同樣在電光火石之間,諶北感到有一股絕頂清晰、令人戰栗的冷靜與力量從雙肩肩頭向全身上下、由內而外地貫通起來,條件反射一般地,他霍然抬手,狠狠地把尹火連帶著懷裏的兩個孩子給推了出去……
孩子們猝然驚詫地睜大了眼睛,但卻在還來不及抓住父親此番終於觸碰得他們的手指、甚至還來不及記住這一個刹那間短暫的觸碰裏父親在他們的指尖最後留下的溫度的時候,被一股凶狠的蠻力用力地推了出去。
此前一直不動如山、應對處理得遊刃有餘的火姨卻又似突然間失了靈似的,不但沒站穩腳跟,還慣性一般地往後倒,硬是拖著猝不及防且沒有多大力氣的他們,在麵前身披著火焰的男人驚為天人地綻開生平最寬厚溫柔的笑容的那一秒,在他被徹底淹沒消失在與此同時完全爆破開來的燃燒命火的那一秒,落入了身後戚星辰畫像燒退後被生生地燒出來的那個黑黢黢的洞口。
——一如對麵諶古的畫像被燒出來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般。
兩相對望,那場景想來就如同此時此刻起永恒地烙印在付成與諶茄蘭生命腦海與靈魂記憶裏的、他們父親與他們訣別時的、那一雙眼睛。
而在他們眼前再度被黑暗吞噬、抹去所有如夢似幻、真實鮮活的時空長廊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影像前的那一刻,他們分明地看到諶北也因用力過猛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跌入了對麵那個黑黢黢的洞口,很快便被消弭在漫無邊際、亙古長夜般的黑暗與寂寞裏了。
不見蹤影,不可捉摸,安寧而死寂,仿佛從未存在與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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