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如鯁在喉
孟演的走開,對於肖允和藺逐而言是一個信號,對在另一處靜觀其變的諶北亦然。他們都對程慕兮有一定的把握,但對魘公子孟演有所保留。
諶北前不久雖然招惹上了是非,但顯然錢勢未退,是安然無恙還是一朝覆滅尚未可知,因而周圍看客們的態度舉止相對以往都保守了很多。更勿論說諶大少爺花名在外許久,是個收不住心的,即便身側佳人相伴,也從來不曾阻擋他再覓良人。諶北會對程慕兮產生興趣,在諸位看客眼裏沒有任何不對。
程慕兮這朵花,青春貌美,嬌豔欲滴,如今在演藝娛樂圈裏又是風頭正盛,站穩腳跟且有一番自己穩固地位的。若是當真有能力折下來,無論從哪一方麵來看,都是莫大的殊榮。
隻是傳說程慕兮後台不小,得罪不起,他們不是很清楚詳情,所以不敢輕舉妄動。諶北身處地位特殊,知道得比他們都多一些不奇怪,更何況他為人狂傲不羈慣了,比他們更膽大包天也是素來如此的事實。
說實話,從一開始程慕兮有出席類似的富貴圈子社交活動的時候,他們便覺得這兩人早晚會有所關聯。今天才看到諶大少爺昂首闊步地、徑直向程慕兮走去,倒是比預想的推遲了好久,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被延誤的看好戲的心理。
從目前兩人各自的狀況來看,在男女感情經營裏都是手段高明的主兒,很清楚自己在一段人際關係裏想要獲得什麽,並且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來真實地拿到手。如果說這兩個人真的看對眼了或是針對上了,那麽絕對是一場棋逢對手的好戲,不看實在對不起如此天賜良機。
“程小姐。”雙方過招,當然是從有禮貌的寒暄開始。
諶北婚後,整個人由內而外地發生了一種微妙的改變,叫人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和以前有所不同了。他依然放浪不羈,但又似乎無形之中溫柔深邃了好多,原本的陰鬱狠厲散了,更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壞。
程慕兮轉頭看見走到她身邊的諶北,坦然而明麗地微笑,回應道:“諶先生。”
諶北意有所指地抬眸望向孟演追隨林豔身影消失的地方,指尖輕點酒杯,含笑幽幽道:“程小姐今夜赴宴,沒有帶男伴?”
明知故問。
程慕兮目光純淨的雙眸暗了暗,同樣意有所指地若有若無地瞟了諶北身側的武魅一眼,不甘示弱地含笑反擊道:“我聽聞,諶先生前不久新婚,但似乎不是今夜身側的這一位。”
諶北眸色一凜。他勾了勾唇,開口冷冷地說上幾句,身側的武魅便千嬌百媚地笑了笑,如同他們是在談及多麽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不以為意地就把話題給拂了過去:“姐姐她有事,實在來不了,便隻能派我跟著了。”
付茄蘿是自殺,被諶北接了回去,因為特殊原因,連遺體都沒有下葬。本來她便是坐鎮幕後統管一切的大boss,因而她去世的消息沒走露,旁人自是不清楚的。
而武魅表麵上是諶北養著的身嬌體軟的小情人,實際上是他功夫了得的貼身保鏢,圈外的那些小兵小將們看不出來,圈內和上麵精明算計的老狐狸們卻是一目了然。若真是浪蕩恣意的花心少爺,那還不得至少一天一個,每次基本上貼身帶著的就這一個,算什麽花心大蘿卜?不過是裝著演給外人看的絕妙戲碼罷了,信以為真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在這個問題上,武魅的反應很快,回答機敏而巧妙,確是諶北也沒想到的。雖說早前在外麵時武魅也是一點都不傻白甜,但近來感覺還是和以往都很不一樣了——如果一定要找到一個前後發生明顯變化的分界點的話,應該是茄蘿出事的前後。
諶北側過臉,垂眸看著武魅嬌嫩嫵媚的圓臉上,一雙單純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不知何時,那兩顆黑葡萄似的水眸裏泛起了熟悉的霧氣,溫柔而幽遠,分明溫暖且帶著笑意,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不可觸及。
像極了那個時常垂眸淺笑間便將旁人和他都算計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女人。
她把武魅當作親妹妹似的護著這麽多年,終是在她心裏種下了她的種子。在她離開的不久後,原來連最沉靜不下來的武魅,也能夠長成溫柔端莊的付茄蘿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茄蘿走後,武魅她第一次鮮明地感受到了自己肩頭的分量。茄蘿對於她而言很重要,她的囑托,她不能夠讓她失望。所以武魅長大了,變強了,也變得更加成熟了。
或許是因為茄蘿走後,是他變得太過不穩定和軟弱。他不但變弱了,還變得愈發沒出息了,沒出息到隻是垂眸看武魅一眼,都能夠風馬牛不相及地聯想到她。誰叫她是一路帶著武魅成長磨礪的姐姐。
諶北嘴角的笑意加深,深黑色的雙眸裏與無盡的哀傷融為一體,無聲地沉沒,落入不知深處的海底。
“那真是可惜了。”對於武魅的說法,程慕兮沒有深究,信以為真地接受。
一時間,她清麗漂亮的臉上彌漫開來由衷的遺憾與惋惜,向諶北暗恨無緣地抱怨道:“我早年便聽聞尊夫人才貌俱佳,心生仰慕之情。隻是可惜我身份受限,尊夫人又喜低調,所以一直無緣相見。前不久聽說諶先生新婚,還想著今日總算能見到了……”
程慕兮很有技巧地頓了一頓,而後低聲輕歎地繼續道:“真的是太可惜了。”她又強調了一遍,眉眼間的難過與落寞那般真實。
還真是新生代演員裏難得的好演技。
程慕兮的話意味分明,且合乎情理。
原則上來說,諶北和付茄蘿上一個月才完婚,新婚燕爾,應該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工作繁忙和家庭事務困擾沒有蜜月之類的安排業內倒是可以理解,隻是這慈善夜宴終究不是尋常普通的活動,即便付茄蘿行事為人都低調避人慣了,但是作為諶家主母,以後少不了要在圈子裏更加頻繁熟悉走動的人,這麽大的一個大型集體活動說不來就不來,背後含義著實耐人尋味。
要麽是夫妻兩人並非是真心實意想結婚,背地裏另有算計,所以婚姻不過是個形式,兩人還是各幹各的,互不影響;要麽便是另有隱情,隻怕是諶太太剛新婚不久,便因為自家丈夫的前塵往事而被麻煩給困住了,一時分身乏術,連慈善夜宴這樣重要的活動都實在是抽不出身來。
無論是哪一種情形,付茄蘿這位諶太太當的,都很委屈。無論如何,從她沒有和諶北合體,以夫妻名義來一同參加上位者圈子裏一年中最為重要的大型集體活動慈善夜宴這一結果來說,她這位諶家主母實在是有失風光,還添了個被人議論的把柄。
程慕兮話裏有話,諶北自然聽得出來。她的意思很實際,可謂是正好踩在了諶北今晚心頭最柔軟、最酸澀的那一塊上,聽得他愈發的難過,如鯁在喉。
自從他母親去後,他以為他不會再有這般有苦說不出、無能為力改變更無力去辯解承認的難受經曆了。沒想到今天,他竟然有了機會,再度重溫這種哽咽有如窒息的感受。
“世間從未少過可惜之事。陰差陽錯,都是尋常而已。”但出乎程慕兮甚至諶北本人預料的,盡管他很難過,但是他很冷靜。如今諶北的放浪形骸裏,少了些許曖昧叢生的暖色,多了更多荒誕不經的冷意,像是映照著旖旎晚霞的冰霜,妖冶而瑰麗。
程慕兮微微怔了一怔,轉而淺笑倩兮地回答道:“但在陰差陽錯裏,還是有區別存在的不是嗎?或為天災,或為人禍。”
“諶先生,我個人認為,有時還是要把可惜之事和陰差陽錯放在心上的。‘都是尋常’固然不錯,但是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
“這世間總會有人,拚死拚活也無法接受某些尋常的陰差陽錯的。”
“諶先生若是總是這般心大,怕是不日就會有人因此特地來找你的麻煩。”
言笑晏晏裏,她似是在提醒著他什麽,不知是出於好意,還是另有居心。
“那是別人的事,與我無關。”隻見眼前麵容英俊、邪肆不羈的男人危險而帥氣地彎了嘴角,眼眸深深,在金碧輝煌的璀璨燈光下延展開來兩洞無盡的黑,漩渦似的,似是沉靜,似是瘋狂,“即便是有關,也不敢勞煩程小姐費心。”
“不過還是要感謝程小姐的友情提醒。”
“正所謂禮尚往來。程小姐,我也好心多嘴提醒你一句——”
此刻眼前的男人,似是放肆版的孟演,危險意味明晃晃地寫在身上,隻是他的聲音很冷,稍顯抑鬱,便讓人感到詭譎莫測、徹骨陰森。
“適可而止。”這四個字,他說得慢條斯理,咬文嚼字裏,卻是字字驚心。
程慕兮隻作疑惑不解地笑了笑,溫溫柔柔地問:“諶先生的意思是?”
聞言,諶北輕嗤了聲,也不解釋,隻繼續幽幽地警示道:“程小姐,做人呢——不能夠太貪心。”精妙控製的言語停頓,似是有意無意的一語雙關。
“你想做的事,會有人替你完成。所以,為了避免無妄之災,程小姐還是安分點得好。否則,有一場血光之災,注定會落到你的頭上,到那時,隻怕是力挽狂瀾也不能夠了。”
程慕兮默了默,似是細細地把諶北所說的話品味了一番。而後,她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清澈通透的眼波裏飄過迷蒙的江南煙雨,聲音很淡、很溫柔,像是那淅淅瀝瀝的綿綿細雨似的,清新而輕盈,隨風自在而無謂地交織飄落:“諶先生方才不是說了麽——陰差陽錯,都是尋常。”
“人生,本身就是一個注定不斷進行抉擇的過程。天道輪回,有因有果。若是能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到底,對錯是非也好,福禍恩怨也罷,那又何妨。”
諶北問得一語雙關,程慕兮答得亦然。
他們兩人站在合情合理的位置,禮貌而客觀地交換著彼此的意見,在旁人看客眼裏,跌破眼鏡地與周圍交流討論的業界同行、合作夥伴們相差無幾。
隻有此刻安安靜靜地陪立在諶北身側的武魅知道,事實並非如此。諶北和程慕兮正在探討著的,關乎一場縱橫二十餘年、橫跨兩界甚至以上的癡纏爭鬥、生死棋局。連站得離他們最近的她,也隻能大致明白事情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但是對他們談論和暗示的內容一頭霧水,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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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愛你是故作不知、自欺欺人,如今愛你是心知肚明、如鯁在喉。
付茄蘿必須火化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