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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一杯摩卡

  他不需要真相,他隻要她給的答案。


  相知時如此,相愛後亦然。如今必須分開,他卻還是這樣。


  程慕兮內心的愧疚翻天覆地地湧來,眼眶一熱險些掉下淚來。但幸好她有多年混跡演藝圈不動聲色的精妙演技和為人經驗,硬是端住了自己。


  真心,從來都是最善於傷人與騙人的利刃。唯一的不妥之處在於,用真心傷人和騙人的同時,往往會同一地反彈給自己。


  其實她從認識他之前就知道了。如果他不是薛荔和她父親所生養的薛家優秀得當做榮譽與驕傲的兒子,從一開始,程慕兮根本就不會有意地去注意和接近他。


  她從一開始要的,就是通過毀了他來報複薛荔,報複薛家。


  隻是沒想到一步開始後,步步深陷,竟也動了真心。複仇計劃依然,不過是她也成了傻瓜,自作自受地願意和他一起受這割心般的煎熬與折磨罷了。


  她若是要傷他傷得徹底,這時候應該坦然告訴他真相才是。可是偏偏,她沉吟須臾,終是狠不下這個能夠眼也不眨報複薛荔的蛇蠍之心。


  她想讓自己好受一點,也想讓他好受一點。


  但是編織了這麽一大場如夢如幻的謊言,她真的好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實在是不想再和他說謊了。


  不可避免地,程慕兮在這個問題的回應上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程慕兮忽然間在霞光槐木特製玻璃的反光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孟演的臉。


  雲淡風輕,漠然相對,眸光卻是熠熠然,似是在堅定地警告與勸誡她什麽。


  她知道孟演想要告訴她的是什麽。


  猶疑片刻之後,程慕兮咬了咬牙,終究是給出了更為殘酷狠心的那個是真相的答案:“木蕭哥哥,你相信麽——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說,一直都有這個意識。”


  她清媚的臉雲淡風輕,似是在說些什麽無關緊要而非紮人心窩的事情。


  她的語氣很堅定,目光卻不敢直對著他說話,冰冷的目光未曾看他,而是空落落地落在薛木蕭放在桌上的那雙漂亮的手上。


  他的手不僅形狀很好看,而且手掌溫熱而寬厚。隻是可惜,她再也享受不到了。順帶著他做的飯菜、他彈的鋼琴、他係的鞋帶……所有所有曾經這一雙好看的手能給她帶來的一切溫暖與福利,都不會再有了。


  “從一開始認識你開始,我就是故意的。因為我要報複。雖然我知道這很偏激,是我用錯了方法。但這種事情,一旦開始踏上了,便很難再有回頭路了。”


  “我已經騙過你很多次、很多事了。這一次,我不想再騙你了。”她嬌柔清媚的笑,拂去明麗奕奕的表麵,透露出內裏無力與蒼白來,諷刺而冷然。


  “我們之間,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木蕭哥哥,我不後悔。”


  我不後悔接近你,不後悔報複薛家,更不後悔曾與你相愛攜手的那段既甜蜜美好又煎熬糾結的矛盾時光。


  兄妹是上天給的前提條件,而不是她的選擇。比起薛木蕭同父異母的妹妹程宜笑,她更想做他生命裏濃墨重彩留下印記的女人程慕兮。


  她話出口的刹那,他便是心神劇顫。


  理智上早該知道的可能,情感上也能夠通過對程慕兮的了解推斷分析出些什麽。可是薛木蕭好累,經營薛家產業多年,算計了這麽多了,這時候麵對著她的事情,他不想再算了。


  他隻是想要她的答案。而她,也如他所願地爽快地給出了答案。


  他信她的真心。但他為她這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覺得不值與心疼。他想罵她傻,想指責她的費盡心機何苦,勸她趕緊結束這一切後放下好好地生活。


  可萬千心緒、無數感想,到嘴邊隻剩下一句憐惜與維護意味很濃的嗔罵:“……胡鬧。”


  程慕兮的睫羽顫了顫,一時竟沒忍住,“啪”地掉落了一顆脫眶而出的眼淚。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有些難堪地側過頭去,微仰著頭閉了閉眼睛。清澈的瞳仁躲在披散下來頭發的縫隙裏,淚光被強製性隱匿。


  “兮兮,你別哭。”薛木蕭喉頭輕滾,精明深邃的目光有些落寞,“我沒怪你。”他努力克製住自己抬起手替她溫柔地拂去淚珠的欲望,隻能用意誌力把自己定在原處,這般措辭生硬地安慰她道。


  兮兮,你別哭了。現在的我,已經不能抱著你哄你,抬起你的臉為你吻去淚珠了。你這樣子,會讓無能為力的我很難過,很難過。


  程慕兮依舊別著頭,沒有看他,也沒有回話。


  沒有人說話了的場麵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恰好,服務員把他們所點的咖啡給端了過來。


  雙份意式濃縮,摩卡。


  沒有焦糖瑪奇朵,更沒有卡布奇諾。


  人最擅長的通過自欺欺人的把戲來保護自己的方式,便是避而不談,假裝忘記。


  有一些傷痕,似乎不去提起,便能夠不去在意,不去為之喉頭發緊,更不會為此心力交瘁、疼到窒息。而一切疼痛的原罪,似乎全在人開口的那句主動提起。


  提起的第一句,就好像一根細長的戳破謊言的銀針,輕輕地挑起傷痕表麵脆弱充血的皮肉,以細細密密、撕扯尖銳的疼痛來提醒著傷口的主人彼此清醒。


  好讓他們更加印象清明地銘記,這裏有一個按一按便疼得要命的傷口。


  薛木蕭點頭謝過服務員,把溫熱的摩卡和端出來的草莓白巧克力蛋糕輕輕地往程慕兮那邊推了一推。


  其實在服務員把東西端上來的時候,薛木蕭便有示意。霞光槐木的服務員職業素養很好,自然是按照指示做好了的。薛木蕭這個舉動,不過是紳士地提醒一下程慕兮,讓她盡快地回過神來。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了,堅守著紳士而禮貌、溫柔而疏離的表象立場,努力著小心翼翼、“名正言順”地對她好——既放肆,又克製。


  咖啡要趁熱喝,尤其是摩卡。這句話,還是程慕兮自己之前說的。


  溫熱甜滑的摩卡,濃鬱的熱巧克力香氣中和了醇厚咖啡中酸澀的部分,宛若天作。如果再配上一塊甜而不膩的蛋糕,簡直就是最棒下午茶搭配之一。


  雖然摩卡並不是她咖啡菜單裏常點和愛點的選項,但她在一次下午茶約會裏偶然隨口說出的這些稱讚摩卡的話,他卻清晰而分明地記得。


  看來她真的是心情很不好,不然不會怎麽想感受到巧克力可可的香氣。


  程慕兮有些愣怔,但當她神色如常地轉過頭來看到麵前方才隨意點單選擇購買的摩卡和草莓白巧克力蛋糕的時候,又當即了然了過來。


  薛木蕭真的是心細如發、體貼周到於無聲的那種好男人。明明是她無意識的舉動,但他卻始終看得透徹而分明。


  他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了解她,也比她預想中的還要真心待她好。可有的時候,又是因為太過於真心計較,所以會放大看重一些完全沒有必要的細節,比如說之前她誇摩卡的那些話。


  她哪裏是真的有心這麽喜歡摩卡,要倘若真的如此,她應該每次喝咖啡必點才是。可是事實是,所有的咖啡品種裏,她摩卡喝得真的相對是次數最少的。


  她那次其實本意是拐彎抹角地調戲他,隻不過這個傻瓜沒有聽出來。她也沒有拆穿的意思,隻是暗自默默地偷笑。


  摩卡再香甜,哪有你甜啊。都這麽忙了,還特意跑過來陪我。之所以點摩卡,不過是因為當時覺得實在太幸福太甜蜜了,就恃寵而驕、矯揉造作地想要更甜一點罷了。


  程慕兮垂眸望著眼前溫熱的摩卡,回憶起當時的情境,嘴角不由得揚起了一抹淺淡而醉人的笑意。可她清澈明媚的眸子,卻因為低垂的姿態而有了不為人見的淺淡陰影。


  至於現在……大概是覺得心頭實在是苦悶難過,想要自欺欺人地借摩卡的香甜來中和去一些吧。


  霞光槐木從來不差錢,所以東西都做得很精心。


  不僅每一款咖啡、每一款蛋糕能夠擁有自己專屬風格的器皿,甚至連不同的顧客都能夠擁有不一樣的私人化體驗。


  眼前這兩杯咖啡,用的便是不同的杯子裝的。不是一樣風格,但內容又遙相呼應,有種高級情侶裝暗戳戳地秀的感覺。


  意式濃縮是拿一個主色調為高冷的黑色的標準大小陶瓷杯裝的。這其實是一個磨砂質地、拚接色塊的杯子,但大片黑色中混跡的極為深沉的藏青色和墨紫色不仔細看都很難被看出來。


  而摩卡的杯子則是一個以標準大小白色陶瓷杯為基礎的、有抽象搞怪塗鴉做裝扮的馬克杯。隨心所欲、天馬星空的黑色線條,勾畫出一個又一個神奇而有趣的腦洞,讓人不明作者的確切用意,但就是覺得生動有趣。其中唯一凸顯於黑白兩色運用的其他顏色,便是一顆小小的紅心。


  程慕兮端起摩卡喝了一口,溫熱絲滑的口感在舌尖漫開,熱可可治愈的香氣與甜度漸漸舒緩了她隱隱抽痛得有些麻痹的神經。


  她似乎心境在這一刹那放鬆與安寧了很多,也終於能夠收拾清楚自己的情緒抬眸泰然地與他對視。


  “原本想著能拖多久是多久的。”她的眼底浸潤著矛盾而統一的冷冽與溫暖,“但沒想到爸爸在這個時候出了事。”便真的到了不得不挑破的時候。


  倘若再接著走下去的話,她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這大概就是一報還一報——天意如此吧。”


  他對此無話可說,因為說什麽都顯得不合時宜,並且毫無用處。


  因此,薛木蕭隻能極不情願地頓了一頓,而後幹巴巴地驢頭不對馬嘴地回應她說:“所以你更加要好好照顧自己。”沒有了爸爸,沒有了我,你更加要好好的。


  他這話說得分寸極佳,甚至比起同父異母、紳士儒雅的大哥,更像是一個關係一般、禮貌疏離的朋友,這般好聲好氣地安慰開導她。


  仿佛他們之間沒有什麽情分,但他還是堅守著這份素養,才如此開口溫柔。


  ——這般溫柔克製得令她沉溺,又這般禮貌疏離得令她心酸。


  “謝謝,我會的。”程慕兮微微地哽了一哽,黯然在心頭迅速劃過,麵前的美人卻是一副同樣極為配合演出的巧笑倩兮的明媚而禮貌的模樣。


  曾經,他們是彼此最親昵的愛人,無論對別人如何偽裝演戲,都為彼此留白了最純粹真摯的部分。而如今,他們成為了彼此最虛偽與禮貌的親人。


  她像一個乖巧懂事的妹妹一般,柔聲應著自家大哥的囑托。


  他像一個長兄如父的哥哥一般,不鹹不淡而又貼心合格地照顧著他親愛的剛剛痛失最為疼愛自己的父親的幺妹。


  他如今在她麵前的大哥姿態,比在姚窕和姚含睇麵前都要更甚。


  更深沉穩重,更體貼周到,更無聲溫柔——仿佛一邊極力克製著自己對分寸底線的把握,兩方思緒糾結爭鬥;一邊企圖用實際來警告他們彼此,從此以後好好做讓父母安心的兄妹。


  薛木蕭披上多年便很難拿下的不動聲色的畫皮,這次便真的是徹徹底底、嚴絲合縫地長上了。


  原本還留有著的、僅能夠由程慕兮看見的那一副誠然麵孔,如今也被這不動聲色的麵具全數占去,完全長成了他的神態模樣。


  程慕兮便端著摩卡站在原處,巧笑倩兮地親眼目送著她所深愛的薛木蕭那般寵溺甜蜜的樣子,就這麽煙消雲散般地在眉眼深沉裏漸漸暗淡毀滅。


  輕叉一口草莓白巧克力蛋糕,甜而不膩的美妙口感極大地愉悅了味蕾,再抿一口摩卡,香醇而醉人。相互協調,完美融合。


  舌尖百般愉悅,似是能夠就此掩去心頭的落寞與苦澀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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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嗚嗚嗚木蕭哥哥真的是很甜了……(所以我為什麽要虐他?!咳。情節設定就是這樣的,真寫的時候還真有些心疼他……但這並不能夠改變我這個疑似後媽的親媽要虐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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