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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兩種咖啡

  程慕兮給薛木蕭點的是他常喝的雙份意式濃縮,隻不過這一次,她沒故意地給他加奶加糖,或是自作主張地換成別的品種。


  她已經失去了這般為所欲為的資格。在不久之前,由她親自終結。


  薛木蕭很早就從薛荔手中接過了薛家的產業,所以常年忙碌穿梭於各種應酬、會議與交易,雙份意式濃縮對他來說是喝咖啡提神警醒的必要。他從來都沒有時間,更沒有興趣去嚐試別的更像是飲料享受的品種——在擁有程慕兮之前。


  而顯然,在今天失去程慕兮之後,他也不再會有這個時間和興趣了。


  薛木蕭盡管一如既往地由著程慕兮點單,但還是不受控製地在看著她點單的時候,短暫地恍惚失神。


  他表麵依舊是溫柔耐心的紳士模樣,內心卻早已是驚濤駭浪,翻騰而起,洶湧澎湃,似有驚天動地的磅礴之勢,卻又隻能夠在不動聲色裏暗自瘋狂喧囂著,然後被沉默鬱然地自我平息。


  或許本來從始至終,便是他一個人的波濤洶湧而已。


  薛木蕭無言垂眸,有些諷刺地彎了彎唇角。


  可抬眸望見眼前的女人,最多隻有一聲歎息,憐愛與縱容之情皆欲罷不能地流露,隻能任她招搖作為,是好是壞,都無怨無悔地全盤接受。


  如今,便是他如實坦然接受他所願意擁抱與愛慕的女人,任性作為留給他的結果的時候了。


  程慕兮點完了單,看著結賬頁麵上點的單品,也有幾分恍惚。


  其實她忽然有些後悔。她不該把有些她所存在過的印記,留在離薛木蕭習慣性的生活太接近與顯著的地方的。這對於本就無辜的薛木蕭太過殘忍。


  雖然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心懷善意的好人。


  她至今還猶然記得,她第一次偷偷換掉薛木蕭的咖啡時的情景。


  他對她冒犯的自作主張,分明是生氣不悅的。


  但出於自身良好的素養,他並沒有出口責備與刁難於她,甚至還為了不讓她顯得太過難堪,誤會他有意給她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女星臉色,極為紳士地把咖啡優雅自得地喝完了。


  ——哪怕對於他來說,那咖啡甜膩過分、宛若糖水,味道微妙奇怪得很。


  她把他當時的眉頭微蹙、目光深沉都細致地看在眼裏,也把他後續不動聲色、平和儒雅的姿態清晰地印在眼裏。


  當時她心頭便不由得歎了句:薛荔半生能養出薛木蕭這麽一個兒子,當真是好福氣。


  隻可惜,她和大姐頭都是女孩子。自家母親大人體會不到這種擁有一個成熟穩重、儒雅帥氣的兒子是怎樣的幸福感了的。


  但願,姐姐能給媽媽領回去一個宛如這樣好兒子一般的好女婿吧。不知不覺間,程慕兮的思路跑偏了。


  相遇時的自己與別離時的自己,內心無端升騰而起的慨歎竟在這個瞬間形成了一致,達成了一種令人失神的跨越時空的共鳴。


  程慕兮忽然如同那一日那般抬起眸來,碰巧對上薛木蕭看過來的雙眸。


  他在看她。準確地說,在爸爸的後事處理完畢後,薛木蕭的目光一直沉著而克製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一直都知道,可是沒有膽子當著姚含睇的麵回頭深深地對上。


  她怕薛木蕭尚還因為薛家大少爺的沉穩端得住,自己反而會克製不住。


  程慕兮濃密的眼睫如同停憩花間蝴蝶的翅尖,微微地顫了顫,隨之而來的,是她清澈雙眸裏層層淺淺的波紋漾開——她似是有話要說。


  但實際上先開口的是薛木蕭。


  他用程慕兮最著迷的那種溫和平靜而又無聲縱容的磁性嗓音,紳士道:“我來買吧。”無論是作為男朋友,還是作為大哥,他都不該讓程慕兮來買單。


  他還真的每時每刻都喜歡搶在她前麵付錢。


  程慕兮聞言,下意識地愣了愣,而後揚起了一抹明媚而清麗的笑容,如同拂去一切陰霾與積雲的驕陽。


  “還是我來吧。”她一如既往地拒絕了他,硬是要把這付錢的權利攥在自己的手裏,而且每一次都能夠找到不同極具有說服力的理由。


  從“不管怎麽說我也還是個流量不錯、可以靠臉吃飯的小明星,這點請薛先生喝咖啡的錢還是有的”,到“誰說女人一定要男人請客的?我就不”,到“可是木蕭哥哥我就是想用自己的錢請你,這樣才比較有成就感”,到“你說你是不是嫌棄我賺得比你少?薛木蕭,你信不信就算你不上班,我現在的薪酬也能包養你?!哼”……


  到今天——“薛木蕭和程慕兮第一次一起喝咖啡就是程慕兮請的。這次是最後一次了,還是我請吧。也算是有始有終,好聚好散了。”


  對麵的女人麵龐清麗精致如舊,甜美嬌俏的聲音,把這一切都說得雲淡風輕。


  仿佛這些始末因果真的如她所說那般,平淡無奇、不足一提,清風一吹便了無蹤跡。


  她的話雖然輕,但意思很深,回味很重,甚至可以說是一刀斃命。


  確實,這是薛木蕭和程慕兮之間最後一杯咖啡了。從此以後,便隻有兄妹二字,談不得絲毫愛慕眷戀。


  可笑的是,他還想再喝一杯她點的有甜味的咖啡。


  以前,程慕兮最喜歡點的便是卡布奇諾和焦糖瑪奇朵。


  它們都是有三重風味的咖啡,都有著美好的名字與動人的寓意,都在意式濃縮的基礎上融入了絲滑細膩的奶香與甜蜜。


  卡布奇諾的寓意是我愛你。


  而焦糖瑪奇朵則是甜蜜的印記。


  和她在一起,喝慣了甜蜜香醇的東西,似是沉溺於那種靜靜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笑便心飄飄然,隻覺歲月靜好、心滿意足的夢幻幸福感。


  如今驀地再回去,對上一杯濃烈警醒、溫度正好卻內裏薄涼的雙份意式濃縮,當真覺得難受得緊。


  所謂“潤物細無聲”約莫即是如此這般的影響。


  原先也不覺得什麽的,如今一朝失去,方才驚覺習慣與貪戀的可怕之處。


  他原本想借此開口反駁的,可話在舌尖滾了一圈,終究還是咽了下去。如今說這些,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他又何苦在此多為難她一分?

  不如和以往一樣,由著她對便是了。


  薛木蕭滯了片刻,便謙和溫柔地淺淺一笑,放棄了堅持付錢或是換咖啡的念頭,簡短地道了聲“好”。


  程慕兮很快地回過神來後,便確認了訂單,爽快地掃碼付了錢。


  咖啡一會兒衝調好了,自然會有員工送過來,再加上這裏的員工都非常人,素養極高,在這裏談凡俗世事,反倒向來是最為安全隱蔽的。因為程慕兮比較熟悉,所以也更放得開來。


  她付完錢,便把點單的平板放回了原處,笑意冉冉地調整了下坐姿,正麵迎上薛木蕭的目光。一深一淺的兩對瞳仁,無聲而深深地凝視著彼此,隻在彼此眼中看到清明的自己一人的影子。


  “現在知道,為什麽我一點都不期待見父母了嗎?”程慕兮當真是有一副變幻莫測的好皮囊,簡直就像是一隻善於撥弄人心的小狐狸精。


  她靈動嬌俏也好,清麗柔媚也好,明媚張揚也好,精髓全在一雙清澈美麗的狐狸眼,完整飽滿到近乎完美的弧度,勾勒出一對可妖可仙可精靈的靈氣雙眸。


  此刻,她的眼尾輕輕勾起,帶著氤氳淺淡的笑意,嬌嫩的唇微微彎起,光憑這天然表情自帶的神色與氣質,將這一張出席父親火葬喪禮的素顏麵孔給全然撐了起來,瞬間變得既溫柔又狡黠。


  “雖然說我確實會因為見家長而緊張,但木蕭哥哥,這從來都不是我最擔憂的那個重點。我到底是當初執意要當明星的,像我這種人大多自戀,就算再緊張,對自己還是會很有信心的。”


  “所以,我其實一點也不擔心薛女士會因為我是個明星而不喜歡我,也不怕她和薛家為此刁鑽看不起我。我長得漂亮,有錢有顏有能力,況且要的隻是你的喜歡。”


  “我在演藝圈的輿論巔峰混了這麽久,早就看透了。別人的意見向來與我無關。我唯有放在心上的,不過是你的顧慮而已。”


  而你,在知道我是誰之後,就算再喜歡我,也一定會和我斷了的。因此,我一直回避著見家長的問題,盡力拖延著你與我的家人交集的時間,努力積攢出更多能夠留在你身邊的日子。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苟延殘喘著,從時間和命運那裏,偷來這分分秒秒相愛相戀、名正言順地擁有著你的寸縷光陰。


  後麵的話太難堪,她也沒有資格這般矯情地吐露,因而程慕兮沒有說出口。可是她知道,薛木蕭了解她,她說到這裏,他便會懂了。


  果然,對麵的薛木蕭寂了一寂。而後他什麽也沒有說,而是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左胸腔內的心髒仿佛有一根神經牽著那般,尖銳而猛烈地抽搐疼痛著。


  而程慕兮的下一句,是更令他心疼的祈求原諒。


  “木蕭哥哥,對不起。”程慕兮咬了咬下唇,還是把這句別扭而顫抖的道歉說出了口,話出口之後,兩人的心頭與鼻頭都抑製不住地一酸,“是我有意騙了你。但這件事情,全是我自作主張,我姐姐和媽媽都並不知情,你別怪她們。”要怪就怪我吧。因為我確實就是一個蛇蠍心腸、道貌岸然的壞女人。


  可是他是寧願自己疼死也不舍得要她難過的傻瓜啊,又怎麽會舍得讓她這個傻瓜這般自怨自艾呢?他若是真的能指責、怪罪、怨恨於她,那便不是他了。


  情出自願,苦痛也甘。


  “兮兮。”這是他最後一次這麽喊她了。薛木蕭閉了閉眼睛,而後才艱難而緩慢地開了口,語氣是對她始終如一的溫柔包容,“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是一開始就知道,還是後來偶然知道的?騙我也好,告訴我真相也好,給我一個答案。好讓我清楚,你可能為此曾受過多久的掙紮與煎熬。


  以前的我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那就也讓我煎熬幾分,算是補償抵上你先前的那些時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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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對的兩個,都是相愛矯情的傻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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