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恰當理由
晚上的時候,程慕兮接到了孟演的電話。
兩人本是朋友,出道以來又常常有合作,最近的一次即是顧遇之導演的電視劇《謊言》。
《謊言》殺青後,程慕兮很快又進入了沈崢的《圍城》劇組,孟演也有自己的行程安排。巧的是,他接檔所要拍攝的下一部電視劇就在沈崢《圍城》劇組的隔壁。今天他進組,所以就想順帶過來探探程慕兮的班。
不想他夜宵都點好了過來,一問,發現程慕兮家裏有事,請假回去了。
孟演有幾分疑惑,又有幾分擔心,所以就打電話來問問。
“阿演?你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程慕兮接到孟演電話的時候,正坐在自家房頂上看星星。這是她從小到大最喜歡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做的事情之一。
虞之山本就在少人的郊區,深山區域更是幽深僻靜。夜深時分,月朗星稀,璀璨而明亮。萬籟俱寂,有蟲低鳴,氤氳霧氣,鬱鬱森林,靜寂安寧得不像話。
仿佛此山之中隻有她一人。她所有的悲傷與難過都能夠被大山無聲地包容與慰藉。清風穿葉,泠泠作響,既是為她,也不為她。
她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和自己對話,和大山對話,和星河明月對話,把自己裏裏外外都平息整理了個幹淨。
“聽說你家裏出了事,和沈導請假回家了。我心裏有些擔心不下,所以打個電話來慰問慰問你。”話筒那邊傳來孟演溫柔而低沉的聲音,似是帶著蠱惑人心、撫平一切的能力,“怎麽樣,我們的兮兮公主殿下還好嗎?”
程慕兮聽了,不由得淺笑出聲:“嗬。”
她的好朋友,孟公子啊……
收回仰著頭遙望星空的目光,程慕兮低垂下眉眼,呢喃一般地回答道:“不好。孟公子,公主殿下現在很不好。”語氣竟有幾分委屈巴巴的撒嬌意味。
對麵短暫地靜了靜,而後,孟演的嗓音幽遠而縹緲地再度響起,低沉而鬼魅,清清淺淺地猶如夜風山嵐拂過虞之山一般掠過耳畔,帶來氤氳的酥麻,在這萬籟俱寂裏越發顯得迷人悅耳得不像話。
他說:“會好起來的。”
“嗯。我知道。”程慕兮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難過歸難過,但程慕兮不會容許自己被這些徹底地擊垮。她會比任何人都堅定而頑強地活著,活得精彩紛呈,活得惹人豔羨,活得比那些隻能夠對別人的人生加以指點自己卻毫無作為的人們都好。
她在屋頂上坐了這麽久,其實想了很多——關於她媽媽,關於她父母之間的愛情故事,關於她父母與薛家之間的愛恨恩怨。
如今,作為關鍵部分的她爸爸死了,那麽這些不能夠因此就一筆帶過,而是該完全地算算清楚了。她認為,隻要大家都想清楚了,就能夠從這二十年來的恩恩怨怨裏共同走出來了。
可是,總有些事情,她覺得她知道,但卻無法理解和明白。
“阿演,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人們為什麽都要活得那麽委屈?薛荔也好,姚窕也好,還有我媽媽也是。我就在想,人生本來就已經很艱難了,她們又何苦再自己困住自己呢?”
“委屈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呢?成全自己、成全自己在乎的人、成全所謂的驕傲、親情與愛情嗎?”
“可所謂的愛情,所謂的親情,所謂的驕傲,又都是些什麽呢?”
程慕兮失了神似的,低聲兀自喃喃著自己心頭的疑問。
孟演也沒有打斷,安靜而耐心地聆聽著。
“今天,我姐姐來探我的班。”她的嘴角微揚,開始了回憶,又重新陷入了白天剛得知姚含睇要來看她的歡喜心情裏,“我和她已經好久沒有單獨好好聚過了。正好我今天的戲結束得早,所以我就特別開心,打算和姐姐出去慢慢悠悠地吃一頓大餐,然後再去哪裏玩一玩。”
“可是還沒等到我和姐姐商量具體去哪裏玩的時候,姐姐她和我說,爸爸他去世了。”程慕兮聲音裏的失落與難過,孟演縱使看不見,也聽得分明。
“然後我們吃完飯就沒有出去玩,而是直接回家了。我也因此和沈導請了假,因為想要親自送爸爸最後一程。”
程慕兮的聲音越來越低。
她彎曲起膝蓋雙手抱住,把身子蜷縮成一個安全的姿勢,把臉半埋進了膝蓋間。漂亮的眼睛裏麵寫滿了脆弱與落寞。整個人像是一個精致易碎的水晶娃娃,仿佛夜風稍微寒冷或是猛烈一些,她就會被凍壞或是吹落摔碎。
“爸爸他們一直都把我保護得很好,別人都不知道我爸爸是這麽厲害的人。我以前怕麻煩,也不想讓別人知道。爸爸和姐姐自然都是由著我的。”
“可是這次,我覺得無所謂了。”
“阿演,我想以姚夫強的女兒——程宜笑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爸爸的葬禮上。我願意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爸爸是這麽厲害的人了。”
“你說,現在會不會太晚了?爸爸他,還是會高興的吧?”
“你爸爸他這麽疼愛你,無論你做什麽,他都會尊重和支持你的。”
孟演的話語總是使人覺得可信篤定,像是月夜靜寂裏潺潺拉響的大提琴,低沉、醇厚、優雅而安寧。
“你始終都是他的寶貝,是他的驕傲。你做任何為他的事情,他都會高興,不會存在太晚的問題,也不會因為死亡而停息。”
“要是……我做錯了呢?”可能是屋頂上太冷了,程慕兮吸了吸鼻子,嗓音有些沙啞,說出口的話也顯得幹澀,“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爸爸很想和我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大眾的鏡頭裏。可是為了保護我,為了尊重我個人的意願,他從來都沒有提起過,甚至還再三叮囑,要我小心,別被他這個當爸爸的給連累了。”
“可是現在,我連被他連累的資格都沒有了。”
“宜笑,你相信我。”這一次開口,孟演叫的是程慕兮的本命,而非是片場平日裏習慣稱呼的“慕兮”。
孟演是多麽懂人的可怕朋友啊——他總是能夠清楚地分辨出,什麽時候她想做程慕兮,什麽時候她想做程宜笑。
程慕兮曾經笑著吐槽過,孟演比她自己還要懂她。話語既是自嘲,又是慶幸。
“即便是你做錯了,姚叔叔也不會生你的氣的。因為他愛你。”
“愛從來都是偏心而任性的。你隻是,在享受你被愛的權利而已。這不能夠算是一種過錯。”
“那你覺得,什麽是愛呢?”程慕兮有些諷刺地勾了勾唇角,漂亮的雙眸裏卻是悲涼的迷惘,“阿演,你還沒回答我一開始問你的那些問題呢。”
“愛、親情、愛情、驕傲,究竟是如何定義的?它們又在何種情況下,能夠真正地實現它們本應該實現的意義呢?”
對麵的孟演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兩相無言,隻有簌簌的風聲與低低的蟲鳴,沿著電話的波段幽然地傳遞著。
說實話,程慕兮的問題,孟演自己也給不了她答案。所以,他隻能告訴她:“宜笑,凡事皆無法輕言定論。你若是不曾經曆,便無法言說。”
“我不是你,不能經曆你的人生,更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其實你也不用太執著於要想明白。因為愛本來就是不講道理的。倘若它是講講道理就能夠結算清楚的,那便已然不是愛的本身了。”
雖然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旁觀者就能夠悉數勘破。眼下的情況便是,此時此刻正困住程慕兮的,亦是困著孟演的。
所以,他連自己的經曆觀點都答不出來,隻能選擇略過。
“那好吧。那我就先不走死胡同了。”程慕兮乖巧地呢喃道。
她低下頭,緩緩攤開了自己的手掌,隻見掌紋交錯,錯綜複雜。
“阿演,媽媽曾和我說過,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你覺得她回來後,會覺得我爸爸的死亡是命中注定嗎?”
曾經的她,是全然不信這些的。可是如今,有些事情,或許她不得不去相信了。程慕兮垂眸緊緊地盯著自己錯綜複雜、糾纏坎坷的掌紋,內心升騰起隱隱的擔憂與不安。
她之前的人生,終究是過得太過安穩自在了,以至於她對於有些事情太過失了防備。如今驀地就要麵對了,方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不足。
其實這個關於命中注定的問題,她自己早已有了答案。所以也隻是呢喃似的與孟演說說,並不在意是否能夠從他那裏得到回答。
因為現在的她信了。她相信命中注定,在劫難逃。既然無能為力,盡力便好,太過執著於結果,不過是同薛荔那般,既委屈了自己,又自傷很深。
孟演也懂得她的意思,所以對這個問題也沒有多執著,隻是低低地淺笑了聲,淡淡道了句:“或許吧。”這個話題這麽提了一提後,就算是過去了。
程慕兮放下了手,鬆開了抱著的腿,舒展開了蜷縮著的身子。抬眼看著隨著夜色越來越濃重,越發璀璨耀眼、幽靜美麗的星空,嘴角漸漸揚起一抹絕美的弧度,深邃的眼瞳裏,也似乎有如斯的星河潺潺而無聲地流淌運行著。
“阿演。”她的聲音有些涼,像是沁潤著夜露的風,“明天,我就要見到木蕭哥哥了呢。”
薛木蕭,她親愛的同父異母的大哥。她可是老早就知道他了,可是他因為她受到各方保護的原因,還不知道爸爸有她這麽個最為寵溺與疼愛的小女兒存在呢。
嘻嘻,想想木蕭哥哥看到她時的表情,就覺得有些期待呢。
而且姚窕也會在。要是她知道了,氣不過回去直接把她的存在告訴了薛荔女士,那就更有意思了。真的很想親眼看看,薛荔女士知道她是爸爸和媽媽最寵愛的小女兒這個真相時候的神情。
是不是嫉妒憤恨得,連她那薛家閨秀的高貴傲慢的姿態都維持不了了呢?
“那不是很好嘛。”對麵的孟演也低低地笑了聲,聲音溫柔而淡然,“你之前不就很想見他,隻是苦於沒有足夠好的理由嗎?”
明明是尋常閑聊的語氣,卻不知為何在這靜寂夜色裏,也被沾染得分外的涼。
“現在,終於有一個妥帖又恰當的理由送上門來了。宜笑,你可要把握好機會。”畢竟,這是你所有報複行動裏最重的一擊。“臨陣退縮,可從來不是你的作風。”
輕輕淺淺的一句話,便輕描淡寫而過了明天一天將要發生的滔天巨浪。
“我不會的。”程慕兮堅定而決絕地允諾道,“阿演,從開始邁出第一步起,我就沒有再想過要回頭,也不可能再回頭了。”
“無論如何,我都會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的。我說過的,阿演,我會比這場宿怨裏的所有人都要堅強。”
孟演當然知道,明天即將發生的所有,不過是報複計劃發展的必然而已。他雖然隻是個推波助瀾的局外人,但走向趨勢都是看得分明的。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天性聰穎的非人類,更何況,他還是天生懂透了人性的夢魘之精。
他溫文爾雅地笑了笑,堅定而肯定地應道:“我知道。宜笑,我相信你。”
“孟演,謝謝你。”許久之後,程慕兮淺笑著,低聲由衷地歎了一句。
比起親昵熟稔的“阿演”,一聲姓名的全稱更顯得感激與莊重。
“你不用謝我。”孟演溫和地笑了笑,謙虛地推辭道。
“如你所說的‘隻有人自己才能夠真的為難自己’一樣,隻有人自己才能夠真的救贖自己,別人都愛莫能助。”
“你已然足夠堅強,完全是靠自己走到今時今日且屹立不倒的,又何必來謝我這個局外人。”
“程宜笑也好,程慕兮也好,都是你,也都是我的好朋友,也都要好好的。無論如何,你心裏清明安定便好。”
“我的好朋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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魘公子絕對心機boy沒跑了~而且還是極其能夠蠱惑人心的帥哥的那種……(怪不得出道能這麽紅。)
我們兮兮公主就這麽和他交心了……唉,兮兮呀,你怎麽光問愛情、親情和驕傲呢?你應該順帶把友情也給問一問啊。雖然你可能覺得至少這一點你是懂的,但問問無妨嘛~
以後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呀!!!我還是親媽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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