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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一朝看破

  姚含睇和薑盛終究沒有進薛家的門。


  他們就在薛家的門口,靠著一麵牆壁,完成了所有的交談與簽字。


  姚窕在母親的讚同示意下,懵懵懂懂地在遺產繼承協議書上麵簽了字。姚含睇和他們說明天火化的安排時間的時候,她仍是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而薛荔始終以一種詭異的平靜置身事外,隻是安靜而祥和地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們,具體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和姿態,來接受他們的父親的死訊的。


  因此,全程基本上都是薛木蕭在和姚含睇與薑盛兩人交談。


  姚含睇與薑盛辦完事情後很快便離開了薛家,各忙各的去了。


  隻是他們走了之後,薛家的氣氛不可避免地變了。原本一家人其樂融融共度生日的氛圍杳然無蹤,偌大的房子陷入了一種可怕的靜寂中。


  姚窕再也揚不起笑臉厚著臉皮各種哄薛荔高興了。相較之下,薛荔的神情態度要平靜安然得多。


  但薛木蕭知道,母親心裏比他和姚窕都要難受。


  愛恨雙生,怨恨有多深厚,愛戀便有多濃重。雖然他未曾親身經曆,無法感同身受,但是他懂得這個道理,也把這些年來母親的痛苦與悲傷都分明地看在眼裏。


  姚窕找了一個極其別扭的借口,跑回了房間當鴕鳥去了。


  薛荔也不拆穿她,任由她去了。本來,她就喜歡清靜。雖然姚窕在身邊陪她是好,但是一路嘰嘰喳喳地熱鬧下來,年紀大了難免有幾分精力不濟。現如今這丫頭跑開了,倒叫她偷得了幾分清閑。


  薛木蕭一時猜不透母親的情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自覺地略過了這個話題,隻當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柔聲對薛荔道:“媽,我做飯去了。您還有什麽想吃的,現在告訴我可還來得及。”


  “媽要吃的不是早告訴你了嗎?有那些就夠了。媽呀,別的也不饞。”薛荔溫和地笑了笑,看向薛木蕭的眼裏充滿幸福與安寧,似是完全沒有受剛才所發生的事情的影響,“木蕭,又要辛苦你下廚了。”


  薛木蕭既是敬愛母親的大孝子,又是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即使是他自己本來工作就很忙碌,但還是一有時間就會往家裏跑。這一點,姚含睇和姚窕亦然。


  隻不過薛木蕭作為大哥,往往承擔的要更多一些。比如說,隻要薛木蕭在家,便不會讓母親和妹妹下廚。


  薛荔一開始也心疼,後來習慣了,便也不攔著他的一片心意了。有薛木蕭回來特地給她做的家常便飯,可謂是頓頓都香,她吃在嘴裏,喜在心裏。


  哪怕是今天此時此刻的狀況下,亦然。


  薛荔看得出來薛木蕭對自己暗暗的關心與擔憂,她又怎麽舍得讓孩子們忙碌之餘還要這般替她操心。心頭萬般苦澀悲涼,有意忽視便也罷了,也不覺得有些什麽。


  人生在世,誰不是披著個充實快樂的皮囊活著的呢。好歸好,不好歸不好,終是要自己一個人獨嚐的。別人都不能分擔領會,又何必讓他們多加知曉。結果落得個親者痛、仇者快的下場,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薛荔是從薛家長出來的女子,自小便懂得這些。所以這麽多年來,即便是姚夫強要與她離婚的那段最為痛苦心寒的歲月裏,她都始終把她那層雍容華貴、高高在上的畫皮披得好好的。


  而姚窕,從進房間關門上鎖時起,眼淚就失了控地啪塔啪塔地往下掉。她把自己整個人都甩到了床上,狠狠地埋進被子裏,肆意地哭了個昏天黑地。


  她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麽哭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隻是生平第一次覺得整個胸腔都在震蕩著,鈍鈍地生疼。就好像是心髒那裏有一座沉寂許久的火山,終於在此時此刻爆發出來,噴射出無數灼熱滾燙的岩漿,把她的心髒、兩肺、以至於整個胸腔都給燙傷了,實在是悶疼得厲害。


  她也不明白,明明她那麽地討厭她的父親——可是當她親耳聽到他去世的消息的時候,居然會這麽地難過。


  明明,當年在得知父親為了在外麵的情人要與母親離婚,不惜賭上錦繡前程也要和薛家斷絕關係的時候,她恨得想要和他徹底斷絕父女關係。


  她甚至不惜口出狂言,說是寧願他死了,也不願有他這樣一個令她寒心和作嘔的父親生生地拋棄了他們,幸福而安然地和另外一個女人組建起的家庭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如今姚夫強真的死了,她卻難受得渾身都疼,眼淚止都止不住,完全失了控製。


  姚窕伏在被子裏,狠狠地哭了一通。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想,隻是覺得渾身都鈍痛得厲害,除了本能地哭根本做不了別的。直到她把力氣都用完了,哭不動了,才在小聲抽噎著的時候,有了心思轉動自己的腦子。


  也是在今天,她終於有勇氣對自己說了實話。


  她其實一點也都不討厭她的父親。她隻是,同樣作為女兒,對姚含睇嫉妒得發狂而已。


  要是姚含睇沒有那麽優秀就好了。這樣,她就能夠有足夠的理由去埋怨,去憎恨,去嘲諷。可是,偏偏她沒有。


  不僅姚含睇沒有,連那個把她父親生生地給勾走了所有魂魄的程慕予都優秀得不像話。說起來也沒什麽確鑿的依據,可姚窕就是清晰地這麽覺得。


  明明看上去,程慕予連和薛荔比較的資格都沒有——一個是高貴的薛家大小姐,一個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郊野村婦。


  可是姚窕有幸接觸過她幾次,隻覺得那個女人溫柔大方得不像話,更別說她本就容顏秀麗,就像是書裏走出來的美人似的。說話也是知書達理,端莊優雅,絲毫不差薛荔什麽。


  盡管她嘴巴上不服氣,看到程慕予都會頂嘴衝撞。但程慕予那個好脾氣偏偏從來都不會受她的氣,讓她覺得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把自己給氣著了。不僅如此,還讓她這個薛家出來的小公主,沒禮貌得像是個徒有其表的潑婦,麵上實在是難看尷尬得很。


  說到底,是她和媽媽太像了。


  短短幾麵,姚窕便感覺得出來,程慕予的溫柔是自然而然的、寬容而慈悲的。她幾次三番地找茬,給她難看,她也從未惱過,反而還會在她尷尬的時候好心救場,無論何時都留足了餘地和顏麵。


  這不能夠說是心機,而是一種生來便仁厚而包容的教養,叫人敬佩。


  她和媽媽,說到底都是死心眼的人。一旦把自己困進去了,便一頭深紮很難再出來了。以至於在她們的生命中,注定有不少高貴而傲慢的偏見與固執。


  說好聽點,是堅守原則;說難聽點,是冥頑不化。


  而姚含睇,性子根本上也像極了她的母親。


  盡管她們表麵上一個性格溫和,另一個脾氣霸道,但骨子裏都是那種看得開、忍得了的寬仁心思的人。


  姚含睇選擇做一名警察,且不說一個女孩子家家多次拒絕父親疼愛與保護性質的幹預與扶持、低調地從底層實打實做起本身就有多麽的不容易,在她穩紮穩打、步步高升的過程中,還極有涵養與技巧地越過了薛荔明裏暗裏給她下的絆子。


  姚窕知道,其實姚含睇心裏都清楚,隻是從未追究。即便姚含睇多麽看她母親薛荔不順眼,見麵時也是客客氣氣,開口閉口都是“薛女士”的敬語,聽不出有什麽措辭不當的表達。


  相比之下,她這個明裏暗裏都一直有母親與哥哥護著的小公主,真的弱得不堪一擊,實在是少了幾分顏色。


  所以也難怪,爸爸會愛屋及烏地偏愛姚含睇至此地步。


  是她姚窕自己技不如人,又怎能因此遷怒怨恨於隻是做好她自己的姚含睇呢?同理,薛荔於程慕予也是如此。


  可就算心裏都知道得分明,也隻會讓認識到不足的自己更加苦澀與難過而已。她還是抑製不住地小心眼,抑製不住地怨恨,抑製不住地去發脾氣擠兌。


  ——隻是因為心底無法撲滅的、時時刻刻都熊熊燃燒著與刺痛著她的嫉妒的火焰。


  二十年多年過來了。


  姚窕一邊斷斷續續地抽噎哽咽著,一邊胡亂地回憶與聯想。迷迷糊糊、朦朦朧朧間,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或許,這是她這輩子最懂得母親心情的時刻了。


  當這個想法不自覺地清晰而又鮮明地驀地出現在腦海裏的時候,姚窕下意識地愣了一愣。她恍恍惚惚間,確認與驗證了這句話的真實性與正確性。


  然後下一秒,她整個人都一個激靈,似是在渾渾噩噩、水深火熱裏被醍醐灌頂那般,忽然一下子清醒冷靜了過來。


  原本她竭力想要止住卻頻頻失敗的斷了線似的往下掉的眼淚,竟也刹那間停止了墜落。她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趴了一會兒,調整了下呼吸的頻率,心神疾速地平靜安寧了下來。


  也不知道她究竟哭了多久,但此時此刻的她平靜得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慢慢地坐了起來,沒事人似的拂去了臉上肆意交錯的淚痕。與方才痛哭流涕的姚窕,判若兩人。


  其可怕詭異程度,可以說與方才樓下冷眼旁觀、波瀾不驚的薛荔如出一轍。


  她以一種凝固的姿態端坐冥思了片刻,便安靜地起了身,收拾了床上的被褥東西,然後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把自己也收拾好了,像是徹底地從方才痛不欲生的掙紮博弈中走了出來。


  事實上,也可以說確實是這樣。


  不久,姚窕的房門被敲響了。


  薛木蕭溫柔低沉的聲音極其磁性與悅耳地穿過門板傳來:“窕窕,吃飯了。有你最喜歡的竹蟶,你要是不來,可就連殼都沒有了。”語氣寵溺,帶著濃濃的調笑意味,背後,是默不作聲的關愛、體貼與擔憂。


  姚窕就算再任性驕縱,也不是個傻子。當然懂得。又怎會讓她親愛的哥哥失望。更何況,今天還是他們最重要的媽媽的生日。


  姚窕恢複了甜美而嬌笑的聲線,輕盈地小跑過去,“啪嗒”一下子拉開了門,仰臉霸道而急促地應道:“來了!來了!我最小,最受寵,所以你們都不能夠和我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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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家母女唉……也不說她們了。


  真要說委屈,她們也沒有什麽好委屈的。從來沒有人能夠可以為難你,從來都隻有人自己為難自己而已。


  真的要說委屈的話,我們木蕭哥哥可要比她們還要委屈……


  摸摸木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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