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落花流水
是有人曾經告訴過她什麽嗎?
“或許吧,我不是很清楚。”
說不定是某個有預示意義的夢裏,隻不過她醒來後轉眼就忘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腦海裏就是這麽確信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對於這種不可思議的安排,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其中的奧秘與敬畏吧。”
“我與諶北也好,我與你也好,說到底,都是冥冥中早已經注定好了的,難道不是嗎?”
這些話,付茄蘿說得很平和,甚至還噙著清淺的笑意,一如方才打招呼時那般。溫柔而明媚,猶如春風拂麵,又偏生巧妙地多帶了幾分醉意,頗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醉生夢死的意味。
“你既然知道冥冥注定,便知我無法改變命定之事。若我命數裏那道殺孽就是諶北,茄蘿,我無能為力。”狐齋蘭的神情倏而冷了下來,似是戴細水那般清傲疏離,言語間甚至還帶有幾分涼薄的警告。
“那是最壞的打算,我估摸著還不至於。”
“世間萬事都是守恒的。這輩子他欠下的業障,我姑且都幫他償還了。希望他此後,不會再被它們所迷惑與困頓。”
“我本來就做好了一敗塗地的準備,也不在乎人生一回最終贏得了些什麽。對於我這種很容易知足的人來說,曾經擁有已經足夠美好了。”
“更何況,所謂的輸贏,都是因人而異的。別人或許覺得我這輩子輸了個幹淨,但我卻覺得我得到了很多。我不後悔,甚至我很感激,上天指引著我走到了的,是他的身邊。”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是不可言說的美麗。短暫,柔和而包容,仿佛下一秒就會支離破碎。
“茄蘿。”狐齋蘭看著她,淺褐色的眸子裏似是有粉綠色的琉璃般的光澤在流轉,眼波粼粼,仿佛能夠說話。
茄蘿,你可知——
不是上天要指引著你走到的,是他的身邊;而是你自己執意要走到的,是他的身邊。天意安排,一半出於本心決定。
你今日替他還的業障,亦會加倍成為他虧欠你的業障,會加倍地在他身上得到報應。你的提前死亡,從來都不是你一敗塗地的結局。
而是他開始一敗塗地的轉彎。
當然這些,她不會說出口。
她隻是拿出了一粒膠囊樣子的東西,遞給了付茄蘿,嘴角泛著淺笑輕柔地說:“你或許會需要。”
“這……是什麽?”付茄蘿看著眼前如同一粒黑豆的膠囊,隻覺得輕輕得沒有分量,卻使得掌心與它的接觸處都暗暗地燃燒起一股令人心煩意亂的邪火。
但付茄蘿終究是付茄蘿,眼神暗了暗深呼吸了一口,便回歸了正常。
她探究的目光落在白皙的掌心的那粒小黑豆上,狐齋蘭含著笑的目光也淡淡地落在它身上。而那一枚小黑豆形狀的膠囊,儼然是先前狐齋蘭在戴細水實驗室證據裏用靈力提取與保存的犬毒。小小一顆,卻是純粹的精華,足以致命。
“殺死李洪的毒。”狐齋蘭目光從小黑豆上掃過,微笑著看著她。
付茄蘿攤開的手掌一頓,而後迅速地明白了狐齋蘭的意思,默了默,輕而慢地合起了手掌,用力地握緊。
和漸漸握緊的手不同的是,她臉上的神情輕鬆而釋然。
“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付茄蘿笑得甚至有幾分愉悅。
而狐齋蘭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倒讓認真提問的付茄蘿有幾分哭笑不得:“你欠我的人情,來世我自會來找你討還。”
“好。”歡喜地答應,完全不像是一個即將死於不知名劇毒的曼妙女子。
她的生命從握緊這顆小膠囊開始,死亡便正式被提上了議程。她竟然全然舍得。
狐齋蘭饒有興味地深了深眼眸,嘴角綻放開更甚花朵的嬌媚笑容,眼裏盛著清澈而璀璨的光亮,細膩而溫柔,低調而危險:“那麽,我們來對一下安排上的細節吧。”
“你隨細水回特別專案組自首,我會在暗中配合你的安排的運行。”
“至於諶北,我盡力。”
“好。”終於如願地得到了她的承諾,付茄蘿笑得欣慰而安心。
下午的陽光漸漸降低了亮度,增了幾分飽和度。
其實也不算過了太久,隻不過薄暮漸漸降臨,付茄蘿坐在桌邊看窗外繁華而被隔離安靜的街景,恍然如夢。
就好像在這一場可以說是短暫的二十年後的再遇見裏,跌跌撞撞地走完了自己的一整輩子。
人類的壽命,當真是短暫而倉促,脆弱而淺薄。
付茄蘿回過頭,看了一眼對坐位置上和她一樣側顏欣賞著包廂外井然有序地安靜地流淌著的街景的清冷而寧寂的臉龐,眼前卻自覺地顯現出齋蘭依本來的樣子,嘴角不由得輕揚了幾分。
淺金色的長發,長而纖細的眼睫毛,淺灰綠色的醉人眼波,立體而柔媚的臉,安詳而微揚的動人嘴角。二十年未曾見過的光景,此刻隔著一個肉身,付茄蘿明明看不見,她坐在玻璃旁的側顏形象卻依然栩栩如生。
大概是由於美人總是教人難忘的緣故吧。
此刻,顯然狐齋蘭本人也是歡喜的。
一是因為重新見到了付茄蘿這個早就想見麵的故人。
二是因為現下時分的環境與氛圍。安靜而愜意,談完了要談的事情,所以可以偷懶放空自己,任由自己放縱虛度時光,感受生命的無意義。
他們非人類,本來就比人類更加習慣孤獨與寂寞,與此同時也就更懂得享受一個人的時候。反正,他們耗得起。沒事找個安穩的地方睡一覺,一覺就是幾百年,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況對於大多數非人類來說,越晚越安全。就算實際並非嚴格如此,但從安全感和舒適度來說,非人類大多偏愛晚間時候。
故而雖然對於齋蘭依來說,白天晚上的影響並不大。但還是習慣性地喜歡晚間的時分。或許,是因為安靜。或許,是因為黑夜與白天交替時候的暮色太過美麗——就好像她站在人類與非人類的交界處看到的所有黑暗與光明一般,複雜而隱晦地彼此交錯融合,結合成為美麗而偉大的造詣。
很長一段時間,她們彼此都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各自神遊,卻也各自心神安定。
直到陽光漸退,夜色暗了下來。
狐齋蘭淡淡地收回了視線,垂眸斂著神色似在思索什麽。
其實不然。在她低眸頭發掩蓋住她部分神情的刹那,她的眼神閃了閃,眼底溫和柔軟的光亮歸於沉寂,嘴角含著的柔媚而溫婉的完美微笑淡去。
戴細水恢複了她清冷而疏離的麵孔。
與此同時,付茄蘿並沒有注意到戴細水的回歸,而是被桌上突然間震動亮屏的手機吸引了視線。
這段時間,她為了專心地來見齋蘭依,對消息提醒做了特殊設置。除了親近的人,沒有人能夠發消息進來給她。
解鎖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不知道是哪個小家夥拿諶北手機發的信息:
媽媽,你什麽時候回家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
不由自主地,付茄蘿眼底一熱,臉上不受控製地便笑開了。
這是一個寵溺的笑,殷紅的唇映著潔白的牙齒,優美而具有感染力的弧度,無不彰顯出付茄蘿此時作為一名母親的欣喜與溫暖。
戴細水心裏覺得有幾分觸動,吐出口的話語卻分外絕情。
她利落地起身,眉眼淡淡地俯視著付茄蘿,清冷而果斷地開口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付茄蘿從手機上抬眸,明顯地愣了一下。而後,那和煦的笑意風一般地消失了。她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呢喃似的懇求道:“戴小姐。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
她想最後給兩個小家夥打個電話,說:媽媽還有事,不回去吃飯了。你們好好的,記得答應過媽媽的話。
然而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戴細水冰冷而殘忍地打斷了:
“付茄蘿,付小姐。”
“我想,既然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那麽根據現在的情形,對於我們來說唯有速戰速決才能提高勝率與實際成效,不宜再有任何掛念和猶疑了,你應該明白這一點。不是麽?”
她的言辭很鋒利,如同淬了毒的冰刀,斬斷了付茄蘿最後一點溫暖的想法。盡管心有不忍,但戴細水依舊表現得分外冷清與漠然。
她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僅僅關乎諶家和特別專案組,還關乎著她戴細水自己的命運。她不能因為情意連綿出錯,因為她錯不起。
“……你說得對。”
付茄蘿默了默,垂眸淺笑。起身,收拾東西,優雅地踱步至戴細水身邊……從始至終,都是付茄蘿本人,微笑,舉止與神態,溫婉端莊,自信低調。
“我們走吧。”她淺笑著說道。
她們兩個並肩走出57號包廂,一路往不知咖啡廳的門口走去。走到門口的區域,店裏今天恰巧單曲循環播放的,是一首名為《落花流水》的歌,清清淺淺地,被隱匿在細節設計裏的音響娓娓道來——
“……流水很清楚惜花這個責任,真的身份不過送運。這趟旅行若算開心,亦是無負這一生……”
“……水點蒸發變作白雲,花瓣飄落下遊生根。淡淡交會過各不留下印,流水在山穀下再次分岔,情感漸化作淡然優雅……”
“……水點蒸發變作白雲,花瓣飄落下遊生根。命運敲定了要這麽發生,講分開可否不再用憾事的口吻,習慣無常才會慶幸。講真天涯途上誰是客,散席時怎麽分……”
“……水點蒸發變作白雲,花瓣飄落下遊生根。淡淡交會過各不留下印,但是經曆過最溫柔共振。”
付茄蘿臨出門前由衷地笑。
真好啊——
落花,流水。落花流水。
她和諶北,就是這樣了。
所謂輸贏,因人而異。
而她甘願為他,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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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嗷今天單曲循環歌曲!而且真的是很符合小姐姐心境了……所以幹脆直接拿來了。既湊了字數,又隱晦地表達了我想要表達的寓意。
黃偉文的詞,可以說是真的超級炫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