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一如既往
“茄蘿,我此次來,不過是最後地來問問你,順帶給你提個醒,沒有別的意思。”羅禦對上她坦然決絕的目光,心頭被熟悉的無奈籠罩,放棄了最後的掙紮,隻能笑著,“你做的決定,我改變不了。世間因果自有報應,我們都將被上蒼懲處,不過先後順序而已。你既然決定先走,我也注定跟不上,或許這便是你我之間的報應。那麽——我不介意以你家人的身份,幫你看看諶北的報應。”
“阿禦。”他的語氣使她不安,不像是陰測測的威脅,背後卻似乎隱藏著什麽更深層的她所不了解的涵義。付茄蘿不由得眉頭微蹙,話出口卻隻能喊他的名字。
“茄蘿,接下來諶家具體會被怎麽地對付,想來你也應該心中有數了。你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麽。”
“不僅是你和諶北,還有我以及那兩個孩子,都在‘他們’時時刻刻的監控之下,無法逃脫。今天我從這裏回去,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清楚我與你的談判失敗了。之後,他們會采取更加嚴峻的處理方式,你要早做準備。
“還有那兩個孩子,他們是無辜的,不該被我們這代人的恩怨以及當年的那些事情拖累。原則上,‘他們’是不會挑戰天威對他們動手的。但是,以防萬一,你還是要小心。”
這些話本是他不該說的,可是他還說了。至少,茄蘿好的話,也算是對他半生癡念的一個了結。天命要結算的業障也好,人世要懲戒的後果也好,要來就來吧。自從他被卷入這場人類與非人類力量的變故裏起,他便已經了然了注定逃不過的結果。
可惜他能告訴她的也隻有這些了。他不是尹火,距離“他們”的世界太遠,隻能給她提醒,卻給不了她避免和解決的方法。但付成和茄蘭那兩個孩子的消息他已經刻意地泄露給尹火了。至於她會不會看在茄蘿的麵子上盡力去保全這兩個孩子,羅禦不知道,唯有咬牙賭一把。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還能有什麽辦法麽。當年的事情我隻是知道一些,連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都不清楚,又能怎麽防範超出人類能力範圍的手段?”付茄蘿微笑著,淡淡地自嘲道。心本來就在穀底,也沒有覺得有多淒涼。隻是覺得對不住那兩個孩子,自己原本答應給他們一個溫暖的家、一個明亮而美好的未來,可是她終究是騙了他們。
不過也沒什麽。畢竟她是個冷情而薄涼的女人。她狠起心來,別說是兩個天真爛漫的孩子,連諶北和她自己她都敢騙。
羅禦看見一片陰影漸漸地漫上了那個女人的眼眸,仿佛是太陽被陰雲擋住了,湖麵的春水漸趨薄涼地沉寂。春花飄零,風雨欲來。
他的腦海裏飛竄著各種他能夠想到的與“他們”抗衡的可能方式,一一分析下來,結果唯有沉默。
是啊。有些事情,縱使知道了,又有什麽用。依舊是無能為力,早早知道反而比渾然不知更加痛苦。他清醒而知道地活了這麽多年,到最後也不是什麽也沒有改變嗎?得不到的終究得不到,該失去的注定地失去了。
真的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他才對。他是那麽渴求地想要得到她、站到她身邊去,可是付茄蘿想要的他從來都給不了。當年的他給不了她要的自由,如今的他給不了她要的守護。
“我會盡力的。”望著暗下了臉色沉默的自家竹馬,付茄蘿驀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有如陽光從雲層間瀉下,溫柔得無聲,是羅禦至今未曾從中走出來的美好模樣。
“阿禦,我會盡力的,盡力嚐試所有可能的方式,以我微不足道的人類的力量,去盡力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你顧好你自己便好,不用為我擔憂。”她言辭切切,語氣溫柔,像是在安慰他的沉默,又像是一種別有用意的委托,“或許,這就是天意。上天要我這一世解的難題,便是如何在困厄裏自己尋出一條路來。姑且算我當年的路是找到的,那麽如今,或許我也可以。”
他望著她溫柔而堅毅的神情,心不可抑製地一顫。他癡癡地望進她蕩漾著春波的柔軟眼眸,恍惚裏覺得她的這種脆弱卻又不可一世的眼神,他似是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不是當年做出決定的付茄蘿,她做出那個決絕的決定的時候,他未曾站在她身邊。若是茄蘿曾有這邊蒼茫而執著的眼神,怕也唯有那個男人見過。
強迫著自己的思緒向那個方向走,直到一張陌生而絕美的臉龐在腦海裏飛快地一閃而過。抓住這個念頭的一瞬間,有如撥雲見日,醍醐灌頂。
若是別的人不行,這個人或許可以。盡管他不曾了解她,但如果她能夠插手,至少孩子肯定能夠保住。畢竟當年她就因為類似的原因向諶北伸出了幫助的手,而後讓那個男人從此把她藏進了心髒的深處,至今念念不忘。
那個傳說中被喚作齋蘭依的非人類。一個有著攝人心魄的美貌與難以嚴明的溫柔堅毅眼神的女人。他僅曾遠遠地見過她一麵,卻從此記住了這個女人。就連犬刈對她說話都很客氣,想來不是普通人。
或許……能夠幫到她。
羅禦眼神暗了暗,抬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還好,不算太晚。還沒到逢魔時刻,妖界的力量沒有那麽強,相對要收斂一些。
他沉默著端著茶杯,輕輕用手指摩挲著杯沿,驀地垂著眸開了口,語氣低沉而愧疚:“茄蘿……對不起。我幫不到你。”
“你剛還和我說不要說‘對不起’,現在怎麽又自己說了?要真的論對不起,還是我對不起你更多。既然你已經說了不清算了,那就沒有什麽你對不起我的地方。”付茄蘿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唇,淡淡地笑道,“更何況,你都自顧不暇了。對我手下留情已經是格外對得住我了,我又怎麽好意思非要你幫我。”
可是我想幫你啊,笨蛋。也未有這種辦法,能讓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完完全全的沒用。
羅禦彎了彎嘴角:“算了,不說這些了。好不容易有時間聚一次,我們說些開心的事情吧。一眨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真有點恍惚。”
“茄蘿,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經常玩的那個遊戲嗎?那時候因為爸爸媽媽誠心逼迫我們學習,我們兩個被關在書房裏什麽也沒得玩,隻能兩個人自娛自樂。當時最常玩的,就是你畫我猜。”
“記得。還有畫五子棋。有的時候玩上癮了,還要記錄比分,表麵上笑嘻嘻的不在意,背地裏卻都卯著勁想贏。”付茄蘿點了點頭,想起當初還什麽都不知道、全心全意地把羅家當做自己家的自己,雖然覺得諷刺,卻又不失單純可愛的明媚,倒叫現在內心早已千瘡百孔的她分外懷念。
嗬。所以說,縱使是心細如發的付茄蘿也有疏忽的方麵啊。她雖然知道他喜歡她,但他的那些小心思,她並非全然地知曉。其實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既然不喜歡,便不會多留心、多關注、多斟酌,自然也就不會知道他心裏具體想的是什麽。隻不過這些年少的苦惱與糾結,在現在的他的眼裏,已經不算什麽了。
他已經習慣了不被她知道,就好像他已經習慣了默默地看著她先走。
羅禦無奈而又釋然地笑了笑,眉眼裏盡是付茄蘿此生承受不起的無聲無息卻有形有色的無盡寵溺與溫柔。他的聲音依舊是斯文而儒雅的紳士的聲音,在對她說話的時候有習以為常的溫柔與耐心,幽幽地一句歎:“茄蘿,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贏你。”
隻是你骨子裏太固執、太傲氣,所以就算是我想輸,也不得不努力與你拚殺一番,才能漸漸落敗。不過本來我就比不上你。你玩遊戲和比賽的時候會很專注,而你專注地做事的樣子很好看。我連幸福地偷偷地看你幾眼都來不及,又怎麽會集中注意力在所謂的遊戲和比賽上,更怎麽可能有心力和腦力來贏你。
短短的一句話的落下,有如一陣迷霧的消散。付茄蘿看他,他的眼裏一如既往地滿滿的都是自己。
原來如此。
她居然今天才意識到。
她以前還曾故意抱怨過他總是和自己爭輸贏,原來他一切爭取和算計都是刻意。而他的刻意,不僅成就了一個更好的她,還融為了一種無聲的習慣將她驕縱。她在這樣體貼的溫柔與深刻的了解裏如魚得水地活了這麽多年,卻從未意識感知到。
阿禦。她眼底一片濕潤,眸間卻折射出似曾相識單純而快樂的光明。
“所以。”她一副得意洋洋的小女孩得勢的嘴臉,像是一個爭贏了糖果的小娃娃,“你想要再玩一次嗎?”
“當然。許久沒玩遊戲了,突然間提到,還真有點想念。”羅禦也笑得誠然,言語裏是肆意流淌的懷念,“不過我可不想和你玩畫五子棋。以前不過是小孩子好玩,所以才爭得起來。現在平日裏都算計習慣了,再玩這個便失了趣味。茄蘿,我們來玩你畫我猜吧。”他笑得眼角微揚。
付茄蘿一愣,無奈地蹙了蹙眉頭淺笑著笑話他:“羅總裁這麽童心未泯的嗎?”
“茄蘿,有些話不要說得太死,至少給我留點餘地。你這樣做,等於是逼著我坦白我的私心。”羅禦一臉的無奈與委屈,“你現在好歹是有夫之婦了。我縱使是娘家人,也需要有一個借口才能再牽一牽你的手。”
果然,她不懂啊。
她不懂羅禦給予自己的小心翼翼的溫柔與小心翼翼的奢求;就好像諶北看不到自己小心翼翼的溫柔和小心翼翼的奢求一樣。他們,果然是一家人,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的遭遇,也是一脈相承的同病相憐了。
付茄蘿抑製不住地心一軟,開口便是輕笑地應允:“好。不過你可別再輕易地讓我贏了。畢竟,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玩這種低齡化的遊戲了。從此以後,你要再想贏我,就沒有那麽容易了。”或許,這是他們命中的最後一次見麵了。這樣也好,就讓他們以幼時親昵的家人的形式,作為最後的告別會麵內容好了。
付茄蘿淺笑著向他伸出了手,閉上了眼睛。
羅禦眼波顫了顫,而後沉默而又緩緩地伸出手,一點一點地,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手掌。控製在手指之間的交握,溫柔而又克製。
他垂下眸,伸出右手有條不紊地開始在她向上攤開的手掌上一筆一劃地寫字。
橫、豎、撇,橫折彎鉤、撇、豎、橫折、橫。
橫、豎、撇,豎、橫折、豎、豎、橫、撇、橫撇、點。
他在寫……
“茄蘿。”他寫的是自己的名字啊。付茄蘿無奈地在心中淺歎,口中輕輕地吐出答案。
“對了。”羅禦笑了笑,溫暖的聲音漫溢在空氣裏,“下來我寫的速度逐步加快,看看你還能不能猜到。”
“好啊。”安然閉著雙眼的付茄蘿不以為然地勾了勾唇,滿滿的自信。
“西紅柿。”她最喜歡的蔬果。
“紫陽花。”她最喜歡的花之一。
“付成。”她領養的兒子。
都是和她相關的啊……付茄蘿依舊閉著眼睛,也依舊含著笑,心中卻是酸楚不已。對於羅禦,她真的虧欠太多。而如今她唯一能夠為他做的,竟然隻是陪他玩這個幼時實在無聊得隻能玩這個的遊戲。
而他,仍然把這當做他最懷念的時光與最珍貴的記憶。因為那是她距離他最近的時候。
羅禦繼續不急不慢、行雲流水地在她手心,這一次,他寫的是——
齋蘭依。
寫完之後,還不急不慢、意味深長地在她手掌心輕輕地點了三下。深切了解彼此的默契在電光火石之間使得她明白了他的用意。若不是要冷靜地維持這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她怕是鼻頭一酸地要為他落淚。
這個男人,一如既往地偏心著她。
阿禦啊阿禦,這輩子我欠你的,終究是還不了了的。
幸好,她耐心很好。每次就算清楚地知道他在寫些什麽,也會等他完全完成之後,才會篤定地開口。也算是,沒有辜負他一番煞費苦心了。
這一次,她明明知道了他寫的是什麽,卻沉默著沒有開口,似是並沒有猜到他寫的內容究竟是什麽。
羅禦收回了抓著她的手,她緩緩地睜開眼,映入眼眸的是羅禦一如既往的奸計得逞、贏了她時狡黠的笑容,溫柔而驕縱的逞凶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她的眼前,一切都恍如昨日。
“怎麽樣?我說你會猜不出來吧。”他笑她,一如既往。
“是啊……是我輸了呢。”付茄蘿望著他,不自覺地軟了聲調,不甘心而禮貌地謙讓,一如既往。
一切都一如既往。
一切都回不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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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禦也是實力癡情好男人了……雖然他得不到付茄蘿,但是不會讓他結局太慘的嗯。。。好人有好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