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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別前告白

  井竺開口的這一句,便把田妙釘在了原地。她笑意一僵,趕緊低頭喝茶掩飾了過去。井竺本來就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所以沒怎麽注意到。


  “她和你一樣年輕、耀眼、美好和可愛。明明是嬌小而脆弱的女孩子,卻有著堅強通透的內心和冷靜聰慧的頭腦。但你要比她更真實、更複雜,她活得太過單純執著,讓人覺得疲累和心疼,相比之下,你要比她放得下得多。”井竺微笑著,娓娓道來,語音語調裏有著掩藏不住的憐愛和心疼。


  “那她真是一個幸福的人。”能夠被你喜歡。你可知道,像我們這樣處境的人,奢求太多的下場。如果被愛,被寵溺,被眷顧,誰又不是貪心的呢?單純執著的人,除了自己有著驚人的意誌與毅力外,還需要外界的理解、支持和包容。像她們這些十裏閣裏被培養起來用作利益工具的人,對於很多,隻能放下。既然注定得不到,何苦耿耿於懷再讓自己難過?連奢求不敢,苟延殘喘的生活。這讓田妙覺得諷刺,卻又無可奈何。


  “是麽……我並不覺得她幸福。”井竺無奈地苦笑。


  “凡事都是相對的。在我看來,她至少有你的喜歡。甚至說,她有的不隻是你的喜歡。這些我都沒有。除了我死去的父母和尚在的姑姑,我生命中遇到的所有人沒有人是真心實意地愛著我本人的。”田妙的微笑比井竺的更加蒼茫和苦澀。難得喜歡上了一個人,他還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他也默默喜歡著別人,他們都不會有結果。


  “我的喜歡並不能緩解他的痛苦。但或許,別人的可以吧。”井竺放開了似的笑了笑,目光溫暖地抬眸對上淺笑著的田妙,繼續回答了她後半段話,“所以說,我覺得你比她活得更加真實、更加複雜、也更加堅強。你也說了,珍惜當下,知足常樂嘛。以後,會有人真心愛你本人,真心想要好好疼你的。”


  “借你吉言。”田妙一愣,臉色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微紅,所幸蒸騰在水汽裏不是很明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望著眼下嫋嫋蒸騰起來的熱茶的水霧,微笑著這麽回答道。


  無論如何,那個人也不會是你不是嗎?許是人活久了、活膩了就變得偏激膚淺了。若是以前,她分毫都不會相信這種短暫、危險、莫名的暗戀。或許就是因為,得不到的,才最為彌足珍貴吧。


  “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井竺順著話,脫口便問了這一句。問題出口,想起田妙具體的身份,當即是一個停滯,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莽撞的懊惱。


  這一刻,井竺一點不像一個活了很久的半妖,而就是一個和他的模樣容顏都相符的年輕人類,而且還是那種冒冒失失、不懂女人心的類型。和田妙在一起,井竺覺得自己變得膚淺脆弱且越來越不受控製,就一如麵對他靈魂本性深處無法泯滅的他最愛的母親留給他的人心。身在當局的井竺無法準確地捕捉到自己的變化,但後來經曆之後走出命局的井竺看來卻是分明。如果可以,他願早早察覺,就此切斷自己與人心的關聯,包括與田妙的孽緣。但事實似乎是,就算當初的他早早懷有警備之心,有了完全的前期計劃策略,在麵對這些的時候,他所有冰冷的壁壘全都轟然倒塌。他血液裏一半來自他母親的人類的血液,他的本性深處深深紮根的人性,他因為他父母輩的事情埋下的因果種子,每一個每一分,都在叫囂著促使他走進,走回去,走到人心的路上去。


  田妙的臉色意料之中的瞬間變得很難看、很不堪。井竺十分不好意思,腦海裏努力搜刮組織著尋常人類會用來安慰女孩子的語言。還沒說出口,就被尷尬沉默著的田妙神情寂寞而哀傷地打斷了:“或許沒有。或許……有吧。”她低著頭對著茶杯說完了回答,沒有看井竺,卻以最好的形式解了井竺不知所措如何去應對解決的圍。


  “那他是怎樣的人?”井竺恢複了平常溫和可親的笑意,暖暖地問她。


  田妙微怔地看著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很快她就錯開了視線,有些不自然地眼神四處飄散,盡力思索著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才算可信完備。想直接告訴他:我喜歡你啊,笨蛋。但又不想讓他知道,隻想以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大範圍的含蓄的方式來表達。因為沒有結果,所以不奢望發展。因為他有自己喜歡的人,所以不想打擾、成為他的麻煩。可是這些,井竺,你都不知道。或許你知道了,也會為我這莫名的一見鍾情覺得可笑。很巧啊,我也這麽覺得呢。可是有些事情,不會因為沒遇見過或是讓人覺得可笑,就不存在了。這是生活的真實豐富之處,亦是生活的殘酷無情之處。


  “說不清楚……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喜歡他。”她低著頭喃喃地回答道,發絲微微拂過依舊蒸騰著些許熱氣的熱茶,模棱兩可地繼續說道,“就是感覺他像是生命裏遇見的最美麗的意外,驀地就開在了我的路上。但他注定是朵易冷的煙花,我隻能在他來時感歎下他的美好與絢爛,之後便是決絕。——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突然投射到我黑夜漫漫的旅程裏一道最為溫暖和煦的陽光。”


  “看來在這點上,我們理解彼此的感受。”井竺微笑著總結道。田妙低低地“嗯”了一聲,有些局促地低下頭,一陣子兀自隻顧著喝茶。


  井竺也不覺得尷尬,隻是微笑地垂著眸,似是在等新的一波茶水沸騰,似是在看她窘迫、不自然地低頭沉默喝茶的笨拙模樣,又似是神遊天外、暗暗思忖著些什麽。


  關於沒有結果的暗戀這回事,井竺早已經習慣。但沒來由的,今天和田妙說了兩句,竟又有了幾分別的感想。幾分不僅僅局限於藺澄的,關於美麗可歎的他生命裏出現過的那些女人的感想。


  他和藺澄是在學校裏就認識的,之後在旅行的時候也因為緣分遇見過。後來藺澄知道了他的身份向他尋求幫助,因為顧及到這份說不出口的情意以及自己哽在胸口多年的一個問題,他幾乎是無比爽快地答應了她。但他亦是清楚的,他和藺澄不是一路人。且不說藺澄有自己喜歡的人並且無比固執堅定,就算他們彼此相愛、兩廂情願,他一個半妖,故事的結局隻會比他的父母更慘烈。自己經曆過的苦痛已是昭然,他不想再陷入類似的苦痛中,也不想因此牽連周圍在身旁相伴的親人和朋友。藺澄是不屬於他世界裏的一束陽光,將在這世間苟延殘喘、狼狽不堪的他陰沉昏暗的心田以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寸一寸地照亮。


  另外,除了他母親,犬刈的母親犬紫,這個村子裏其他的女子……還有尹火。那個活得恣意、活得真實的女人。她身上的妖心與極為傾向於非人類的氣質與靈氣使井竺這個自認為半吊子的半妖自愧不如。他很讚賞尹火,同時也羨慕她。和尹火交往,他覺得很輕鬆很直白,但又無時無刻不彰顯著他妖心不夠的事實。和一個妖心比自己重的人類合作交流,從而才能穩定堅持著自己的妖心立場,這對於妖類這樣一個固執任性的種群來說,是大忌和莫大的諷刺。懷著這樣複雜的心理交往著,井竺漸漸習慣了,他們一晃也認識合作了這麽多年。說到底,井竺和犬刈一樣,還是有幾分惋惜尹火是個人類的。如果可以,甚至有想教唆尹火加入妖類的想法。尹火是個有靈氣的聰明女人,活得自我且明白,完全具有非人類的氣魄。就連看人挑剔、高貴冷傲的犬刈都願開金口再三提及表揚讚賞的女人,一個能讓霸道強勢的全介通訊總裁全刈客客氣氣地和她好好談生意、甚至有說有笑、談笑風生的女人,尹火行走在人與妖兩個種族之間多年,在妖界的評價也能到如此地步,區區人類女子,其能力靈性可見一斑。


  漸漸的,井竺都快要以為他們兩個就要在各自放空的思想狀態下度過這一天的時候,田妙極輕極淺地幽幽開口了。她說的當真極輕極淺,卻很確定和真誠,說出口的瞬間就隨風飄散了。等到井竺遲緩地調動自己犬族的靈敏聽覺來捕捉辨析清楚她說的話的時候,情商極低的井竺同學再次尷尬地當場卡機了。


  她說——井竺,我想我喜歡你。


  這一次,田妙沒有退讓,沒有解圍。而是任由自己衝動地說出了這句話。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井竺的反應,她悠悠地抬起頭,淺笑著對著他的眼睛,無比堅定確信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這回,井竺的聽力接收係統並沒有出任何的問題,他當即字字句句都聽得很分明。她微笑著說:“井竺,我想我喜歡你。”


  隻不過,他依舊是不知如何應對。


  “那個……田妙小姐……我想我之前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打算和我喜歡的人有什麽結果,所以也請你不要期望能與我有什麽結果。”果然,是自己人心未泯。竟如此大意,就這樣放鬆下來,和一個藺澄列入棋盤裏的人物真心交談、真情流露,不僅全然被她牽著步調走,還就這樣接受了一份令他震驚到手足無措、四肢僵硬的告白。眼下的井竺,隻覺得自己腦袋空空,完全憑直覺回話,滿腦子都在責怪自己太過放鬆,做事又沒顧及後果,太像個膚淺簡單、任性可怕的人類。


  “我知道。隻不過我覺得我在這裏,終究還是或多或少地拖累了你。明天我就打算走了,具體的應對策略我都想好了,不用擔心。”田妙一點一點,猶如水麵蕩漾起漣漪似的,層層淺淺地笑了。她水眸靈光閃閃地對著井竺,裏麵像是有沉默永寂的黑夜與璀璨冰冷的星光。她接著說,“人生短暫,不過好過歹過走一場。下來的日子,我希望我活得普通真實一點。所以,想在離開前平靜地告訴你這樣一個事實。或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莫測,一切本來就不過是因緣聚會罷了。我想要做的,就隻是這樣而已——所以,你也無需為難。”


  她說完後,悠悠起身,抱著杯子眉眼彎彎、燦爛笑道:“無論如何,多謝款待啦。”說罷,便不顧井竺的臉色與反應,兀自抱著杯子回了井竺安排給她的房間。


  門關上,隔絕了田妙駐足緊張地捂住臉之後漸漸流露出釋然的微笑的情景,也隔絕了原地井竺沉默寧靜的臉龐以及眼眸深處掙紮紛亂的情緒。


  ——事情有些失控了啊,下來自己該怎麽辦?這場棋局對於藺澄來說很重要,井竺,你要冷靜鎮定。不然,被尹火知道又要笑話。更別提再去見犬刈和藺澄這兩個對於自己至關重要的人。


  “哎呀哎呀,小妙兒美人啊~”一直在精神世界裏打著坐像是睡著了、半句話都沒有的鬼豔此時幽幽地開了口,意味深長,“姐姐告訴你我混跡江湖多年的十六字箴言,對現在的你的狀態調節或許很有用——人心可怖,相思無益。芸芸眾生,皆是草芥。”她驀地睜開原本合著的漆黑無底的眼眸,靜靜地直視著精神世界裏田妙的魂靈,嘴角淺笑著問道:“你明白嗎?”


  “妙兒多謝豔姐提點。”田妙淺淺地微笑著,整個人都顯得哀傷而平和,沐浴在淺淺的薄霧般隨時會縹緲消逝的光暈裏,平等而安詳地回答反駁道,“可這些話,本就和人生命數一樣,處處充滿變故,真真假假,變幻莫定。說什麽相思無益,不過是相愛太難。”


  “這兩句話本來就都沒錯——相思無益,相愛太難。你要知道,塵司七情閣當中,癡情屬最為繁忙,愛情屬不過寥寥。人世間多少所謂轟轟烈烈、刻骨銘心、求不可得的愛情悲喜離合,到上界往往不過是癡情屬裏無名草芥中的一枚而已。虛假的愛情,就不是愛情了。從始至終,不過是人自己的癡心妄想與自吹自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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