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遺囑之談
田十裏再度陷入了沉默。她隻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遺囑,戴著手套攥著紙張的手不禁有幾分用力,她似乎是在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無力而缺乏血色,整個人微微顫抖著,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崩潰破碎,隨時都會大哭哽咽或是憤怒出聲。
肖允默默地觀察著田十裏的反應,更加堅信了田十裏能夠說出些什麽的念頭。他在這個時候,選擇步步逼近,一點一點地耐心地加重砝碼。他耐著性子把問題拆開、變小,從而期待田十裏能夠有所回答。他是這樣問的:“田女士,在我給你之前,你知道有這份遺囑嗎?田仲青先生死後,他的遺囑執行與遺產分配是由誰來執行的?他是否告知你遺囑的事情?在接受遺產的時候,你與田妙小姐,是否親眼見過這份完整的財產分配明細?”肖允的直覺告訴他,現在是在田十裏崩潰的邊緣,也是在接近真相或是極有用的線索即將被吐露的瀕臨時刻。為了得到田十裏的答案,他義無反顧地邁出了危險的一步追問道。他承認這樣做有些過分,太過危險,但快速搞清楚這一切的巨大誘惑,使他不得不做出這樣大膽而激進的搶白抉擇。但願,他的同時搭檔們能夠理解他,不要多加責怪才是。被最近一件又一件事情一點一點吊起了胃口的肖允,真的是完完全全地把事情都放在了心尖上,徹底認真起來了。所以他顧不得看陰陽與藺逐兩位同事的臉色,便搶過了主場,這麽冒失地開了口。當年被一場驚天車禍意外所掩蓋的曲折故事,在未知的封印之下隱隱透露出來的腐朽味道,吸引著他不顧害死人的好奇心也要上前深入地探個究竟。
然而田十裏的時間似是就此定格了,凝固在方才的時刻,依舊沉默著緊緊注視著眼前的遺囑,雙手用力呈僵硬狀態地攥著那份遺囑,似是隨時會崩潰地把它撕碎。
“看田女士的反應,之前是絲毫不知道遺囑這回事了。”肖允眯了眯眼睛,揣測著開口道。
田十裏還是沒有反應,像是冰凍住了的雕塑。
“田女士?”接下來,任憑肖允怎麽試探、怎麽開口詢問她,她都沒有回答。活生生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像是被凝固了時間似的。
肖允不由得一驚,有些懷疑地起身走到田十裏跟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感受了下田十裏的脈搏,依舊跳動著。
還活著。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不覺有些懊悔自己方才是否逼問的太急不該搶過陰陽的話茬。
肖允有些無奈地看著依舊低頭沉默的猶如雕塑的田十裏,抬眸恰巧與藺逐望過來的視線相交。藺逐的目光平靜安然,無聲地向肖允表示了他通過目光就能領悟到的“無妨”的安慰。最近事情太多太雜,他和肖允都有些疲憊,難免有些失常,無論是作為合作多年的同事夥伴,還是作為認識多年的好友親人,互相多多理解與體諒也是應該的。
在肖允追問與田十裏沉默的間隙裏,陰陽也沒閑著,默默地起身把那塊自己拾撿回來的石頭搬到了自己座位跟前,安靜地坐下垂眸研究著那平凡而特殊地被用來做暗櫃掩護的石塊。
彼此僵持許久,田十裏的睫毛微微顫動。最終,她緩緩合上了眼睛,眼珠來回轉了幾圈恢複了一下,做了一個深呼吸放鬆了一下疲憊緊張的自己的神經,逐漸輕緩地鬆開緊緊攥著那份遺囑的雙手,再度緩緩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地拿起麵前桌上的另一份遺產分配明細輕輕地快速掃了一眼,沉聲一口氣回答完了方才肖允問她的話:“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這份遺囑的存在。並且我隻看到過律師給我的遺產分配說明以及需要我保管的田妙的那一份,妙兒也隻是看過自己的那一份,我們都不知道這是他留下遺產分配的全部。我哥哥他遺產分配的執行者是他多年淡如水相交的朋友,也就是現在鼎鼎大名的律師,薑盛。但由於他們是在求學生活中認識的,所以我與薑盛並不相熟,隻是知道我哥哥有他這個可靠的朋友,所以對於當年他代為執行的遺產分配我沒有任何疑慮,就隻是被動地接受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交集和後續了。”她的字字句句都很清楚,且比先前聲音更集中、更明晰。但她的語速相對之前逐漸增快,似乎是被戳中了難言的痛楚,想快點跳過這個話題,不願意談論很多。
不等尚還站在她身邊傾聽著的肖允細細消化完她剛剛落下的每一個字音,田十裏簡短地換了一口氣,一字一句更加斬釘截鐵且語速更加快速利落地穿過肖允、直接望向了坐在一旁記錄著而後抬頭默默望向她的藺逐,開口要求道:“藺警官,我大概知道你們想要知道些什麽了,之後我也會盡力告訴你們我知道的部分。但是在這之前,還請讓我知道我想知道、說清楚我想要交流的那個部分。所以,藺警官,肖先生,還有我旁邊的兩位護衛,能請你們都先出去下嗎?我和這位小姐有些話要說。隻是些女人之間的傾訴而已,我也沒有力氣鬧事反抗,並且是誠心想要坦誠幫助你們破案,所以還請藺警官對於我這個積極配合的可憐女人給予一定的信任和支持,給我和這位小姐一個獨立私密的空間說說話可好?有些話、有些情緒我憋了好多年都不能抒發表達了,如今難得有了興致與給予能夠流露出來,就想找個陌生的聰明女子傾訴交流一下。平日裏我接觸的都是些熟識的女孩子,尤其是妙兒那種,所以我開不了口。現在可能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希望你們給我必要的一定的尊重。否則,請恕我無法配合。”斬釘截鐵的語氣,堅定決絕的眼神,依舊蒼白著臉的田十裏卻是思路清晰地一口氣說完了這長長的一段話,清清楚楚的不打算接受任何來自於藺逐或是肖允的辯駁。
陰陽抬頭望向她,心中暗歎,目光卻是平淡。田十裏說完後,轉過眸來看她,開口道:“這位小姐可願單獨陪田某聊聊?”她亦坦然地接受對視,平靜而深邃。她微微柔和了臉色,平淡自然地徐徐答了句:“好。”
田十裏決絕的臉色有幾分柔和。她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注視著陰陽,同時也默默地等待著藺逐他們的反應。
肖允依舊似是絲毫不受影響地無言微笑著,他與陰陽默默對視了一眼,陰陽誠然,繼而目光又轉向了藺逐。陰陽也偏頭看向藺逐。藺逐合上了筆蓋,向陰陽與肖允點了點頭,起身向田十裏身後一左一右的兩個護衛舉起手來手勢示意退下,便轉身帶著筆記本出去了。肖允微笑著再回頭深深地望了陰陽一眼,與那兩位護衛一起,也跟著藺逐出去了。
很快,門被帶上了,腳步聲漸遠。偏廳裏隻剩下陰陽與田十裏兩個人麵對麵坐著,竟顯得有幾分過分的空曠與寂靜。
陰陽並不著急,安靜地端坐著,等待著田十裏開口。
田十裏似是緩緩平複了下自己的心情,臉色似是紅潤自然了些,不再顯得那麽蒼白與僵硬。她一直默默地注視著陰陽,似是要看到她眼底,又似是向透過她黑白分明、蘊藏著空寂的悲憫和包容的靈氣的眼眸看清些別的什麽。
她先是有些恍惚地望著她,嘴角揚起了一抹若即若離的苦澀而又茫然的微笑,問道:“這位小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叫應陽。應該的應,陽光的陽。”陰陽平靜地回答道。現在隻是個開始,現在的情形還不能代表結局。或許,下次她們還有機會這樣子麵對麵地交談,她能夠更加淡定自然地告訴田十裏,她叫陰陽,陰陽兩極的陰陽。如果有緣分的話。陰陽深邃的眼眸裏輕輕翻過了一個浪。
“應陽,應該陽光嗎?真好的名字。你父母給你取這個名字,定然是對你的人生寄予了別樣的期許的。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靈氣、最通透的女子,說實話,原本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並不打算多配合警方說些什麽的。可是不知道怎麽的,你特別能觸動我,明明是很低調很平淡的存在,可卻又是這樣的澄澈和空靈。你還那麽小,眼睛裏卻那麽幹淨純粹、看得分明。你那一句‘後悔必不及’還時時在我腦海裏回旋,竟讓我這個快腐化的老女人感到慈悲而寬容。”田十裏似是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像是在與自己絮語似的喃喃道。
這是自然的事。陰陽自認為自己並沒有什麽能夠震懾或是使人親近信服的人格力量,全都憑靠著是陰陽之化自然形成的體質優勢,吸引指導著她所麵對的人不由自主地走向應該走向的方向。或許,這就是她天然存在的意義,所以也不需要特意去感知,便如同本性地油然而生了。這是天命給予她的特殊靈氣,是她的天賦,亦是她的命數。對此,陰陽不想多慮什麽,隻是坦然。她靜靜地聽完田十裏的話,有些抱歉地改正道:“或許吧,但我有意識以來就是一個孤兒,在福利院長大,後來也是自己勤工儉學、憑借著多方好意的支持走到今天的,並不曾見過他們,更不知道他們具體是誰。”這個回答,半真半假。無論是應陽,還是陰陽,都是不知道父母姓名與模樣的。但這她早已在茫茫歲月裏習慣,並不放在心上,談話間也隻是淡淡。
田十裏一怔,見陰陽本人確是坦然淡漠,便也知她不在意,隻是淺笑著道歉便一筆帶過了這個話題:“是這樣啊,抱歉。”淺淡笑意間,有著無聲的歎息和蒼茫的涼意。不知是為陰陽,還是為她眼眸中折射出來的自己。
現在的田十裏是隨時能夠陷入回憶的狀態,陰陽需要避免這種情況的產生。故而縱使平常不喜歡掌握話題的主動權,但為了防止好奇心極重的肖允中途進來打斷這段難能可貴的單獨對話,陰陽決定盡力最快地解決,也快些把恍惚地決定一頹到底的田十裏徹底地拉起來。她接過話茬,順水推舟地問道:“那你呢,你為何叫‘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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