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夢中有風
是夜。
央景園尋白羽豪華公寓的次臥，越平明做了第二個恍惚驚然的夢。自這個夢開始，他對於非人力量的暗自觀察和追尋探索開始了。
後來的很多年，越平明常常想，如果這個時候的自己能夠不再刻意在意這些醒來後記不大清楚卻總是讓他記掛不已的夢，故事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一些。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生死簿注定的命數，本質上不會變動。
夢裏，他終於再次見到了白羽。後來的越平明仔細計算了一下，大概是自己去世的兩百三十六年之後。這個時候，自己遇見尋白羽才不過一周。
白羽的眉眼依舊清晰。很奇怪，明明自己除了名字什麽自己的資料背景都忘了，卻還記得白羽，記得這樣一份固執得沒有根據、不可思議的感情。
白羽站在那裏，不沾染一絲纖塵的一身棉麻質的白色連衣裙，微笑而過的地方，眉眼彎彎的地方，輕聲的呢喃落下的地方，都帶著明媚得讓越平明本能地上去追尋和為之不顧一切。這一點，白羽和尋白羽極為相似。或許就是因為如此，就算自己理智上清楚地明白尋白羽不是白羽，但還是不由得潛意識裏就帶著對白羽的那份溫柔繾綣，來麵對這位比起白羽短暫的生命活得極為漫長的“老不死”、借著勢頭壓榨自己、現在幾乎被自己養成殘疾人同類的尋白羽大少爺。
“平明。”她開口喚他，一如既往的微笑，宛如昨日。
越平明感覺自己站在離白羽五米外的路上，周圍綠樹蔥蔥，人跡罕罕，隻有他們兩個人，隨著她的每一個表情溫和明媚的起伏，陽光或強或弱，恰到好處地流動傾瀉。他想開口說些什麽，比如說喚她的名字，可是發現喉頭幹澀，他什麽也做不了。
這是越平明記憶深處極為熟悉的場景，可能曾經自己常常和白羽在這樣的場景裏相會。但是越平明不記得，隻是這樣子迷茫而堅定地感覺。這種熟悉卻陌生的感覺，讓他遲疑，更使他莫名地感到不可預測的淺淺的悲涼。這一份悲涼，不同於自己以前處於那樣子一個複雜勢利的大家族裏所有的那種悲涼，無法被白羽那樣具有感染力的笑顏感化治愈。或許比起這個，那根本稱不上真正的身不由己。
真的是很奇怪啊。明明自己應該是什麽都不記得的，但站在夢境裏的自己卻仿佛什麽都記得，所有事情都似乎理所當然。這是……自己又通過夢境回到了以前的某個時分的回憶嗎？
對望，微笑對著漠然。兩個人似是無言對望了好久，各自思索著什麽，又或者什麽都沒有想，隻是一眼萬年地望著對方。又或者是，這夢境裏的時間規格和人間不同，顯得更加短暫。不知不覺，天色漸昏。
越平明向白羽走了過去。
白羽微笑著看著他走來。明媚的迎接，嘴角隨著他的靠近越發上揚，直到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形成一個夢幻明亮過頭的燦爛笑容。越平明覺得在漫漫寂寞無盡黑夜裏浸泡過不知道多少年的自己，根本承受不住這樣子的笑容。隻是，更加的茫然，或者說，更加的無形的絕望。
原本打算好好迎接這命運給自己安排好的一切，來看看究竟自己所謂的命數是怎樣的越平明，對這樣子突生的變故和自己不受控製瘋長的莫名情緒十分不滿。
非人類的世界，無疑是個更加廣闊的世界。如今他認識了尋白羽，無疑是正式開始認識和進入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關於他的未說明的玄妙之處，唯有自己才能探尋吧。或許，這就是自己還以這樣子的形式活著的原因。
不知過了多久，似是真的是一眼萬年了吧。白羽的笑容開始漸漸不由自主，強撐不起來，而後收斂，而後凋零，直到近乎泫然的悲哀蒼涼。她伸出手，用極小的近乎虛弱的力度，瘦長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的前半部分，惴惴不安地輕輕拽了拽越平明的衣角。
“平明。”悲歎似的嘲弄的淺笑，這樣越平明從來未見過出現在白羽明媚容顏上的表情，“平明，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白羽。這麽些年，你跑哪裏去了。為什麽要丟下我一個人。現在你怎麽會來。是要帶我走嗎。
明明都是可能在心裏隱藏多年的疑問，在這個時候卻全都問不出口。越平明努力調整著嗓音，想發出些什麽回應這個許久不見的愛人，可事實卻什麽都記不起來，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知道從何著手。
他唯有傻傻地，像當初把尋白羽激動地錯認為白羽時那樣固執地近乎承諾宣誓般地竭盡全力地去說：“白羽。”
低沉沙啞的聲音，粗糙無比，幾乎幹澀得要發不出聲音來。
“白羽，我愛你。”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依然愛你啊。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什麽都忘了，卻還是固執而確信地愛著你。
似是一個不由自主，白羽噙著淚水笑了。“我也愛你啊，平明。”笑容燦爛花火般地墜落，白羽的眼神裏浮現出淡淡的乞求，“可惜，我的命本來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更不可能如你現在這般漫長。”
白羽的話令越平明感到驚詫。不屬於自己的？那白羽，你這花火一樣的一生，究竟是為了誰活著的呢？“為什麽？”為什麽。他隻能這麽幹澀地問。
白羽顯然不想深談這個話題，隻是淡然處之地微笑敷衍道：“因為，我是為了你才活著的呀。”
那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丟下我一個人。越平明的話還來不及問出口，白羽就略顯焦慮地自己接過了話茬，小心翼翼地期冀著什麽似的開口問道：“那……平明。你來看看我好嗎？”
來看看她？！難道這些年白羽一直活在某個自己無法企及的角落嗎？為自己而活著的，又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在哪裏？”似乎前方就是答案了。或許，他這樣子地活著，就是為了追尋到那個答案。越平明近乎是忍不住的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白羽，你在哪裏。你在哪個，我不知道的世界。有著多少，不被我知道的秘密。又為什麽，在這麽多年過去後才再來找我。
“我在……嗬，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裏。我隻知道當我終於聚集起意識的時候，就來找你了。”微笑，淺嘲，萬般無奈。
環顧四周，白羽似是回憶思索著什麽，而後緩緩開口：“我……我在蜉蝣界。隻要你尋覓得蜉蝣界的入口，就去無果山靈息洞找我。到了那裏，你會感覺到我在哪裏的。”
“好。”一口答應，莫名堅決，一如這漫長固執的愛戀。
“那我們就，約定好了。”天色沉澱成墨藍，星辰靜寂，一輪圓月冷冷高懸俯瞰眾生。白羽漸漸安寧下神情，舒展開微蹙的細眉，微弱地微笑道，“不要告訴別人喲~我等你。”
而後，越平明尚且來不及反應過來，滿胸口想要探尋的問題，最終都沒有問出口。夜色越發深沉，周遭越發寂靜。一陣風來，將白羽的身形緩緩吹散。
“平明，我等你。”越平明抬眸，夜色依舊，月光依舊。音容消逝，似是夏日夜晚的蟬鳴蟲叫，喧囂得寂寞。綠樹無言，唯有風吟，傳來年華匆匆的無情歎嘲。天地浩大，卻隻有他一人煢煢獨立。
之前那種隱隱的悲涼，潮水般地湧來，將他吞噬。心哀成塵土，世界獨獨空曠他一人。越平明坐在這場夢裏，吹了一宿的風。
央景園鍾樓塔頂，一個如夜色長袍裹挾著隱匿在萬千燈光靜寂裏的人影靜靜地佇立著。過了許久，長袍下隱隱泄露一絲極為輕淺的歎息。那人抬起右手，長袍下露出一角翠綠色的衣衫。
骨節分明的手，不知何時執了一卷竹簡卷宗。其上具體文字言論在夜色之中無法見聞，唯有起始的地方，一個“癡”字暗暗流轉著暝暝的光。
尋白羽豪華公寓主臥。
原本此時應該躺在豪華大床上呼呼大睡的尋白羽大少爺，神誌清明地坐在窗前兩尺外的地方。月光穿過落地窗，遮光窗簾是拉開的，輕盈的窗紗微微浮動，在月光沐浴下閃爍著盈盈的幽光。
他身邊的案上，白底青花的茶具依次擺開，茶煙嫋嫋，悠然寂靜。
此刻的尋白羽，並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本著一張彬彬俊逸的臉，垂眉平和地喝著茶。
某一陣風，小小的波動，吹彎了茶壺之上原本騰然直上的煙霧軌跡。尋白羽，眉頭一挑，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向窗邊，望向那茫茫黑夜裏的某一個方向。
表麵淡然安寧，內心微微驚歎——
不是吧……這次的案子，四司之中一向最為低調的夢司，也有參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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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拉阿拉，雖然說打算四司的文分開寫，但畢竟還是有職責工作重合的地方啦~~~雖說夢司參與了，不過夢司大概直麵是不會出現專業員工的……（大概）咳咳，大家猜猜塔頂上的人是誰？目前出場過的，很好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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