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蜉蝣人間
有傳說曰:人與人之間皆是匆匆過客,前世億萬次的擦肩關聯方能換得今生的一次回眸。一切都是因果,都是暗中有著紅線牽引纏繞控製的緣分,是生死簿上麵衍生而來變化而得的命數。
這一日簇馨園會談結束,尋白羽自領著越平明走了。尋白羽在北黎莊另一邊有往生使者的匯報會議也先走了。至於石驚風,已經被本次會談製訂下來的計劃驚掉了下巴,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碎了一地的小心髒撿起來拚好就迅速遁走了。
鹿瑤、鄭晗“夫妻”日常也撤了。
“阿胡,明天我帶你去見藺逐。資料都準備了嗎?”大家紛紛離去了,雲胡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也沒有走。隻是坐在陰陽的對麵,似是等待著什麽安排。果真,在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陰陽微微抬眸,平聲道。
“好。”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深深地短暫的凝望,之後是雲胡清冷的應答,如同高山之上常年不曾融化的皚皚冰雪,唯獨在麵對這些人時候露出了微晴的天光。而在此刻,安寧得竟是無限溫柔。
“當真,用無果。”分明是問句,卻不想使用,因為了解,或許是這樣更顯得親近。雲胡與陰陽兩個薄涼之人的對話,向來是這般直白簡短,清淺平淡。其實這樣子的人,是那種生來的雪山屬性,有陽光,但心上仍是冰雪。你以為他全然是空寂,無心垂憐任何塵埃,其實不然。他們的心是實的,是腳下的土地,是山間的涼風,是綿綿白雪裏不願讓人無端沉陷的冰層,是冰層下暗暗浮動生長呼吸的生氣。如果說沉默也能算得上一種寬容的溫柔,那麽薄涼,或許是悲憫愛憐的最高境界。那些常常微笑友好示人的,未必真的對人全然一致。所以凡世監之中,除了鹿瑤這個為了更好地親近人群、照顧新生命的臨世監總管外,其餘的人都誠實的溫柔疏離。陰界亦是如此。與人間保持合適的距離,更有利於他們把握自己的定位,做好自己的工作。至雲胡、陰陽,怕已是之上的又一層。
“當真。”雪上之暉,冰冷而明亮,一如她千年如一瞬的黑白瞳眸。
“好。”沒有閃爍的深邃的黑曜石,隻是時刻執著而堅定地望著她。這或許是一種信仰,陰界聯盟內部的信仰,上界之中潛藏著的規則。自然而生的自信、彼此的信任和追隨。或者說是,雲胡對於陰陽,特別的信賴。
雲胡很懂得陰陽的品性。短暫的對話,之後便微微頷首:“明早七點,中央街不知咖啡廳。我先去,包廂號之後發你。”不知,是中央街一家性價比很高、很純正的咖啡廳,要價很良心,服務也很貼心,但由於食物新鮮以及皆是上品,價格還是在那裏的。這家咖啡廳可以說是專門為央景園以及其他一些資金相對充足的顧客來說量身定製的完美會談地點。每一間都做成了獨立的包廂,有各自的主題,有絕對的保密性。
“好。”點頭對接之間,雲胡已經自然地離席——“我還有會,先走一步。”若是陰陽與楚潤沒有話要說,他或許應送她一程。如今看來,已是不必。
楚潤微笑不語,坐在原地看著雲胡慢慢離去,倏而回眸淡淡然看向陰陽,吐氣如蘭道:“去哪裏?”
這是主動要立刻完成塑造蜉蝣的任務嗎。陰陽同樣淡淡然地回望她,淺笑挪愉道:“真是難得,你楚大小姐居然這麽積極主動要完成工作。這事暫且不急,我以為你會過段時間再說。”
“無果的設定細節比較複雜,需要反複調試。為了我們陰陽大人的事情完美無誤地實行,我當然要早做準備,以成完全啊。”楚潤此刻說話的語氣尤其偏向她師傅巽漈的腔調,吊兒郎當的調笑,是她們相識多年老友的行動證明。但和她不可捉摸、總是一個腔調表情的傳奇師傅不同的是,如果平時一直溫潤淡漠的楚潤進入了這種模式,那麽她是真的放在心上的。
看來,關於蜉蝣,精神容器界內部有更多相關的淵源。隻不過對此,楚潤等都潛意識裏不再提起。陰陽她多年隱居黃泉碧落,自是不知。不過她向來不缺時間,所以對這類事情都是順其自然。更何況她信得過楚潤。既然她不說,自是有她的道理,會有她的處理方法,故而陰陽也不想多問,就這樣略了過去。
“擇地不如就地。若是真的要養著調試一段時間,還有比北黎莊更隱蔽、更安全的地方嗎?”淡淡地瞥了楚潤,陰陽隱隱有些菀然。
“好。”收斂起談笑的神情,楚潤的眉眼溫潤而疏離。清泉般的聲音叮咚作響,如水如玉,斯人依然。
後來陰陽才覺得,這可能是精神容器才會特有的疏離和寂寞。也許,這個時候的楚潤,已經開始思考起自己的死期了。因為她的堪稱傳奇卻依舊消失泯滅的師傅巽漈,因為無果冥冥之中的再度被使用,因為可能涉及到的跨越人類與非人類種族的無果情劫。
楚潤伸出手,自玻璃穹頂滲透進來的光似是被牽引著,具體幻化成斑斑駁駁的光點,將周圍花團錦簇的背景照得透亮,朦朧得近乎不可見。這是精神容器另辟空間的光的結界。
楚潤神情肅穆,翻手結了一個咒印,口中低聲喃喃了幾句什麽。而後,光點開始流動,放大,斑駁,變幻的光斑間逐漸有了一個隱隱的透明的輪廓。光點光斑交織穿梭,慢慢逐漸穩定,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要前往的地方。隨著楚潤咒印、手勢、喃喃間的變幻,那個透明的輪廓一點一點有了顏色,在光斑回歸散開成為原先一樣安寧而朦朧的光點的時候,定了型。
一枚粉綠色的蜉蝣種子。粉綠色,是齋蘭依的尾色,也是她本體、法力、屬性的顏色。設定的程序在繼續,那枚漂浮在空中的蜉蝣種子緩慢地生長,逐漸幻化成齋蘭依在人間常使用的那張雖沒有本身魅惑卻仍然一看就很麻煩的狐狸臉。
陰陽全程不語,靜靜地看著它的成形。直到過了一段時間,無果完成了它的全部生長。那個長著和齋蘭依人類身份一樣漂亮的狐狸臉的女子,緩緩睜開了眼睛。淺灰綠色迷離嬌柔的眼波,白皙如雪的肌膚,映襯著似是漂染而成的淺金色的微微自然卷的柔軟的及腰長發,混血兒般的臉,比傳統中式的臉要立體,卻沒有顯得很霸氣,反而眉目神態裏自帶著股柔媚。
“從此以後,你的名字是‘依蘭’。現在,你清楚你的使命了嗎?”精神容器對於所培養、締結契約的蜉蝣所有的命令權限。
“依蘭知了。但是主人,倘若對方派非人類力量試探,我恐怕會露餡。”依蘭乖乖的,明明隻是淡淡的一笑,卻在那張漂亮而麻煩的臉上蕩起一湖的春水與和風,明亮美麗至極。
陰陽一愣,這個問題,確實。如果她和楚潤任何一人給依蘭注入靈力,都會帶著自身的屬性,很容易被探查。畢竟自己和楚潤都是界內有名聲的人,一旦力量出現的痕跡暴露,那麽就代表著無端打草驚蛇。更何況,若是齋蘭和犬刈果真有什麽故事,到時犬刈誤以為齋蘭插手,想必會來追問。此時,依蘭自然不是其對手。可若是我方助力幫助得太明顯,那也就不能很好地達成目的了。
“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先糾正一點——依蘭,不要叫我‘主人’。”相較於陰陽,楚潤向來不會先多考慮這些事情,所以第一關注點總是這麽的不同。楚潤似是有些發愁地撩了撩頭發思考,一臉嚴肅糾正道,“叫我‘楚潤’或者‘阿潤’。你現在是偽裝成齋蘭,稱呼習慣要和她一致。”阿拉阿拉,原來還想占些便宜要讓她叫自己“大小姐”的呢,想來想去還是不妥當,隻好算了。等事情結束了,再占這種無關緊要、卻至少能讓自己開心一下的小便宜吧~~~
“是,阿潤。”依蘭眉眼彎彎,再次掀起了一湖春水蕩漾。
楚潤沒有再回答依蘭的另一個提問,突然間轉過身來望向了陰陽,眉眼間有未曾掩藏的詫異。陰陽一愣怔,觀察了一下自己,發現似是有什麽在這光點結界裏暗暗地發光閃爍。
伸手用陰陽之氣感知取物,發覺竟是王閻在自己臨走時給的玻璃瓶。那枚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品種的蜉蝣暗暗地發著光,似是要蘇醒。
楚潤和陰陽都仔細地關注著那個瓶子。可是那枚蜉蝣並沒有打算要醒轉出來的意思。但玻璃瓶卻自己懸浮了起來,有暗暗銀灰色、粉綠色的光點逐漸圍繞著玻璃瓶產生、流動、放大成光斑,而後飛向依蘭的方向,為她鍍上一層粉綠的靈動的光輝,接著光點光斑們緩緩消失,依蘭也吸收了飛來的力量,落在了陰陽和楚潤麵前。
玻璃瓶恢複了安寧,靜靜熄滅了光亮,回到了陰陽的手裏。
陰陽用自己的氣息感知了一下,發現剛才的問題被解決了。隻要不是真的大動幹戈地動手,隻要細節都調整好,蒙騙過犬刈足矣。
——看來,王閻是給了自己一樣好東西啊。可是,這是不是也代表著,他早知道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麽,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呢?這一枚奇特的蜉蝣,又到底是什麽?王閻將它托付給自己,僅僅是為了應急、幫自己處理一些可能麵對的不能暴露自己力量的情況嗎?還是說,這之後又牽扯著誰的命數?是白羽,還是楚潤?
念及至此,陰陽不由得隱隱有些不安。這或許,不是一個子虛烏有的預感。
但楚潤是向來不會想這些的,即使有什麽本能上的感應。
一把挽過陰陽的右手臂,溫潤如玉的美麗臉蛋都快要貼到那個玻璃瓶子上去了,眼眸裏噙著幾近溢出來的明媚光點,微微偏過頭,調侃式地輕笑:“看來雖然不知道它究竟是個什麽,但確實是個好東西呐~”
陰陽淹沒在楚潤日常對自己溫暖的明媚光輝裏,隻覺得歲月向來如此靜好。自己在壯闊蒼涼的黃泉碧落駐留的那些寂寞而漫長的時光,萬萬是比不上這一個她向自己傾瀉俏皮的笑意的瞬間的。簡直就像是,一個自己在黃泉碧落清醒寂寥多年、偶爾小憩做的短暫卻燦爛美麗至極的夢一樣。
或許,這就是她這麽多年來一直遠離的“人間”吧。對於這樣子的“人間”,她是真的喜歡的,甚至可以說是心生眷戀的那種程度,以至於到後來,她還常常會想念。在黃泉碧落的時候會想念,在陌生的其他城市出差的時候會想念。或許,這就是人類真正成為人類的原因。為了能夠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唯美短暫的眷戀,故而願意放棄擁有漫長的時光的權利,隻為了遇到一個人,為了遇到自己的“人間”。
這都是之後陰陽回憶時想的了。此時的陰陽,隻是這樣子、默默無聲地喜悅著,表麵沒有什麽表情地推開了楚潤,淡淡道:“確實是個好東西。”
就把那個玻璃瓶子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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