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人間導師
“莊陵。”陰陽望著眼前不是裝作白胡子仙風道骨老翁模樣而是成熟深邃的中年大叔模樣的莊陵，便知此刻的莊陵大人不打算展現他強大的精分能力，是可以好好談正事的，“好久不見。”
周遭的霧氣越發朦朧，整座山空無一人，莊陵一襲白衣靠在墓碑上，透過嫋嫋的霧氣向她微笑：“確實好久不見了，陰陽。小潤她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同樣是精分難搞，同樣是業界傳奇，同樣才貌出眾身居高位，莊陵和巽漈也自有其不同之處。巽漈本尊天生有著桀驁的邪氣，而莊陵卻是生了一副沉穩世故好男人的大叔形象。統領凡世監的他看過的人生百態比地府的任何人都要多，自然更加通透豁達，若能在他不精分時得到一二指點，人間很多事便會看開許多了。隻是這紅塵仆仆裏匆匆的行人過客們，少有來墓園思索人生的，更何況世間有太多業障蔽目，因而能有機會在活著的時候得到這樣精辟的贈言的人類不多。諷刺的是，來這墓園思索人生的鬼很多，也是因為如此，凡世監三監之中見這位總監大人頻率最高的，是臨世監的總管雲胡。
見四下無人、結界堅固，陰陽也便恢複了自己本尊的模樣。不得不說常年在黃泉碧落時沒感覺到什麽，現在到了人間，才發覺黃泉碧落之處的清靜自在。“她近日裏事很多，讓我先代她向你問好，之後她自會帶上好酒好菜親自登門謝罪。”
“是麽，難道不是因為無端狀態不佳怕被我看見了訓斥？”莊陵低下頭，似是不經意地輕輕撫摸著墓碑腳下的青苔。陰陽想起了上午鹿瑤關於莊陵大人過分清閑以至於和青苔聊天消磨時光的吐槽，不由得多注意了幾分。
哎呀，看來就算是我們正直的生死簿掌司陰陽大人，在地府司命大人日漸的影響之下也會變得不這麽不正經啊~此刻清雅翩翩的男子內心一個精分的角落輕笑道。不過，楚潤……
“這麽大一座山，近乎大半座山都是墓園，你偏偏在這塊墓碑前等我，可是這塊墓碑有什麽不同於其他墓碑之處？”比如說……藺澄的墓碑。陰陽走上前去，伸出手輕輕觸碰那微微沁著水霧的石碑，感受到濃烈的不可預測的寧靜力量，似是……森林的氣息？
“這麽多年才好不容易見一麵，不至於這麽迫不及待就問公事吧？”對於明顯不想和自己嘮嗑、單刀直入尋求情報的來者，呆在這個地方清閑太久的凡世監大人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陰陽，不要太著急，就算找到藺澄，你也會在人間繼續呆一段時間的，至於以後……就不得而知了。與其如此，不如好好看看這人間的風光，就算是寂寞清靜，也和那黃泉碧落遠不相同。隻不過這些話，莊陵沒有對陰陽說出口。他要說出來的話，恐怕司命下一秒就出現在眼前，一腳把他直接給踢進旁邊的墓裏了。
見陰陽依舊是那副冷然麵色，莊陵還是很給麵子地好好回話了，盡管是以挪愉的語氣說的：“不是。藺澄的墓在外麵，下山腰的一棵小桃樹下麵，裏麵不過就是一盅骨灰粉罷了。她確實已經死了，肉身已經火化，失蹤的僅是魂靈而已。所以你要從這裏來找線索，怕是行不通了。而且就算她真的會跑回來看看自己的墳墓長什麽樣子，我這麽個凡世監總監也不是擺設，在自己的地盤難不成還會一絲氣息都覺察不到嗎？”
“這是自然，單是剛一路走來山林之間布下的結界就已經是功力深厚。就算是等級極高的非人力量隱藏氣息進入，你也能洞察。你和司命姐一路人，隻是和平時候偷幾分清閑罷了，到了真出手的時候，可要比任何人都精準可靠。”陰陽出其不意地暗中奉承了他一番，當然說的也是實話。順帶提了提司命，算是對莊陵挪愉的回應。不過……“那這塊墓碑……”
“是我的。”莊陵麵色如常、語氣輕鬆地回答道。
陰陽觸摸墓碑的手頓住了，滿眼震驚地望向他。
“別這麽驚訝嘛，有的時候偷懶又不想呆在人類的房子裏麵，還不如住在墳墓裏清靜自在。之所以領你來看，就是事先通知你一聲，要是來墓園找我我沒有主動出來迎你，那就是躲在這裏了。你以陰陽之氣敲擊石碑三次，就算是敲門呼叫我。或者你直接結一個隻有你能結的陰陽之印，化作陰陽之氣直接進去客廳喝會兒茶。若是來不及喝茶卻要給我消息，以陰陽之氣在石碑上留信即可。當然啦，還有活的生靈送信員和人間高科技手機通信。”盡管很精分很歡脫，但莊陵的本質還是很靠譜的大叔，該考慮到的都考慮到了，也沒打算一個人躲起來繼續高高掛起做甩手掌櫃。
互留了手機號碼，陰陽突然間想起了昔日回去見司命時候的事，她略帶遲疑地開口：“前幾日回去向司命姐求助件事，卻不料聽到了些別的消息。我聽說巽漈大人他……”
“他死了。”回應陰陽的，是莊陵和司命一樣篤定而冷靜的聲音，莊陵瞥了她一眼，確定地重複道，“真的死了。命中死期，躲不過的。”
“那真是可惜了。”司命姐和莊陵尚在，巽漈大人卻已經去了，羽尾大人也不知何處，當年的傳奇，到最後能留下幾人也不知。
“你呀，與其有時間可惜巽漈那個家夥，還不如擔心擔心小潤，據我所知，她得知命中死期的時候也近了。”話至此處，莊陵挪愉的語氣下暗含著無奈和複雜的深邃。
陰陽一愣。司命姐也曾和她提過，如今……身為凡世監總監的莊陵也提了。這是為何？為何自己不知？王閻他知道麽？難道是司命姐告訴莊陵的？但……陰陽的眼色一沉：“楚潤她處事自己心裏清楚，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她。並且，我會以一切力量，保她周全。”
“小潤身邊能有你這樣子的朋友，我很開心。”莊陵略帶寬慰地笑了，隻不過心中暗暗飄過一聲歎息。陰陽啊……彼時，你未必顧得上楚潤了。至於小潤的命中死期……就算知道又如何，愛莫能助隻會更無奈而已。莊陵掐了一指尖的青苔，低垂的黑眸之中風雲變幻。
“陰陽。”他驀地開口，“如果要你選擇，愛和真相，你選哪一個？生和死，你選哪一個？”
“這兩個問題如果實在要回答的話，我想我需要一個具體的情境。”陰陽雖為他突發的問句感到詫異，但還是冷靜而又迅速地回答了直覺的答案。
“確實啊，更何況這個問題太大了。”莊陵轉過頭來，向她輕鬆地微笑道，“畢竟愛無對錯，真相亦無。而生與死，皆可以是對的，也都可以是錯的。”以後的抉擇，以後的宿命，那就以後再說吧。不要辜負這山色寂寞就好。
陰陽細細咀嚼了下他的話，無言點了點頭，即是讚同了。未知的未來……這種感覺，呆在黃泉碧落的自己是不會有的。這就是，人類的心理吧。看來自己，距離人間又近了一點呢。楚潤沒有說錯，很多事情，莊陵要看得透得多。和他在一起說話，盡管受教就是了。其中含義，自己各自揣摩耳。
“對了，陰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下一個頭目也要被了結了。”一把甩掉了指尖的青苔，莊陵含笑的眼睛依舊看著她，像是在敘說一個既定的預言，“就是還在商界混，暗地裏還養著一大幫情人的那個，諶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