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看到一封信,被擺在很顯眼的地方。她心頭一跳,一時竟沒去拿信。
好一會兒,她懷著複雜的心情,走過去拿起了信。打開看過,果然,孩子走了。
她又氣,又疼,眼淚掉個不停。吸了吸氣,才拿著信回了房。江大老爺吃了許多酒,這時已經睡著了,江大夫人便沒叫醒他,一個人抱著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晚上沒睡。
待到次日,才把信給江大老爺看了。
江大老爺看後,沉默不言,臉色難看得厲害。
“老爺,孩子心大了,我們籠不住了。”江大夫人啞聲道。
她想了一晚,從一開始的生氣,要把她抓回來教導,到後來便是回想著一路上於寒舟的照顧,點點滴滴,再妥帖不過。如果不是吃多了苦,如果不是遊刃有餘,怎麽能那麽妥帖?
孩子如魚得水,他們真的要把她找回來嗎?到底是籠住了一匹野馬,還是將一條魚晾在岸上?
這事瞞不住,兩人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看了信,也掉了淚,拿著新得的拐杖,就往江大老爺身上打:“你白活了這麽大年紀!迂腐!迂腐!”
濃濃是個多好的孩子啊!既然有本事,為什麽非得逼著她回來這錦繡籠子?
江大老爺不敢躲,結結實實挨了幾拐杖,才道:“兒子錯了。”
老太太打了他幾下,也累了,喘勻了氣,說道:“我記得她說過,她在興隆鏢局做鏢師。等回京後,我再同她說說。”
“是,母親。”江大老爺垂著手,恭敬地道。
老太太又沒好氣地罵他一句,才道:“孩子是咱們家的!誰也不許逼走!”
江大夫人卻道:“倒也不是逼她。咱們家這麽多女孩兒,如果其他人都有學有樣,可怎麽好?”
老太太冷哼一聲:“其他人?不是我說,你挨個問問試試,有哪個肯出門吃苦頭的?”若是以前,可能還天真地想著外頭好,可是經過這一路,隻怕一個比一個更貪圖富貴,栽在富貴鄉裏便不肯出來了。
江大夫人便不言語了。
這事很快被其他人知道了。大家都歎息一聲,覺得惋惜,卻沒覺得太意外。隻有江如雪猶豫了下,說道:“大姐姐和小王爺,是不是……”
江二哥不大喜歡這個隔房的妹妹,聽她說話總覺得不痛快:“你又要說什麽?”
“睿哥說,大姐姐和小王爺很久之前便認得了,那天我還看見他們……”她說到這裏,便頓住了,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抿了抿唇,才又說道:“那個小王爺,不是好人,大姐姐會不會覺得大伯和伯娘不同意,才趁夜走的?”
江二哥臉色大變:“什麽趁夜走的?他們走時是白天!”
然而他們走時是白天,卻注定趕不上宿頭,必定會露宿野外。孤男寡女,縱然有下人在旁,但下人都是小王爺帶來的……
“你多慮了。”這時,莊和睿開口道,低頭看著自己的未婚妻,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天真,總是想不周全,還是有心如此,但她總歸是說了不妥當的話,他作為她的未婚夫,不得不替她描補:“她現在是男子打扮。同她識得的人,都當她是男子。並無你所想的私情。”
說完,莊和睿抬起頭,看向江家眾人又道:“來時,是我們三人。為了早些將聖旨傳來,日夜兼程,露宿野外也是有的。我和小王爺雖不是君子,卻也坦坦蕩蕩,並無苟且。”
他身姿挺拔,目光清澈坦蕩,叫人一看便消去懷疑。
“況且,我還要為她分辯一句。”莊和睿又說道,“她做鏢師已有兩年,慣常是跟男子一同出入,說句難聽的,名聲如何,早就說不清了。但別人能夠說,你們作為她的親人,卻說不得。何況,江家能夠平反,她跑前跑後,付出良多,最不該說道的人,就是她的親人。”
這時,二房一個姑娘說道:“我們本來也沒說。”
“想都沒想啊。”三房一個姑娘委屈極了。
便有人看向江如雪:“還不是三姐姐?平白說這麽一句,叫人多想。”
本來他們都沒多想。偏偏江如雪提了這麽一句,引人往歪了想。
江如雪臉色發白,說道:“我沒有壞心。我是擔心大姐姐,她為我們付出這麽多,如今卻不說一聲就離開了,我們對不起她。如果是因為誤會,說開了豈不是好?我隻是想讓她回來。”
這下眾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也沒人想再搭理她,各自做事情去了。
得了小王爺吩咐,要看看江家人反應的下人,將這一幕記在心中,默默退出去。牽了寶馬,離開了劉府。
江如雪感覺到家人的排斥,心中難過極了,揪著小手,仰頭看著莊和睿,淚光盈盈地道:“我隻是好心,她們都不理解我,還怪我。”
她的姐妹們都跟她不親近,時常說她做作,虛偽,假惺惺。她不明白,她隻是好心,從前救小動物是好心,為大姐姐著想是好心,她一點私心也沒有,為什麽她們都不接納她?
莊和睿此刻的心情,一言難盡。
他從前為她找了許多借口。她善良,她單純,她隻是個普通人,她也有小瑕疵。但是,今天的事,讓他沒辦法再忽視下去。
她,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他對她最初的印象,是他受傷被她救下時,那一抹模糊的,透著關切的溫柔身影。他為此深深悸動,一顆心淪陷。心中想著,倘若能娶這樣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子為妻,該有多幸運?
然而現在,她一次又一次說不合適的話,他不得不替她描補,讓他動搖了。倘若她做了他的妻子,日後成了康王妃,難道也要這樣善良卻不周全地招待客人嗎?她每次說錯話,他都能在身邊,適時描補嗎?
最終,他深深歎了口氣。
江家落難時,他沒有跟她退親,是因為他重情重義。現在,江家平反了,他想要退親,也退不成了。
大不了,以後他好好教她。大不了,讓她少邀請客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讓她背上退婚的名聲。
於寒舟和小王爺走得並不快,下人騎了寶馬,一日後便追上了。
小王爺問道:“江家怎麽說?”
他很好奇,對於寒舟的離開,江家是什麽反應?會不會雷霆大怒?因此,走之前讓下人在劉家待了一晚,看到江家人的反應後再追上來。
他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
然而聽了下人的回答,他怒了:“賤人!”
他第一眼看見江如雪,就不喜歡。但是不像現在,簡直是感到厭惡!
“敢拿小爺的名聲嚼舌根——”他冷笑一聲。
到了封地,他沒有跟於寒舟再同行:“你走吧,小爺有事要忙!”
主要是屁股受不了了。天天顛在路上,有什麽趣味?哪怕天天跟於寒舟說話,也煩了。他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錦繡溫柔鄉才是他的最愛。
“小王爺保重。”於寒舟抱了抱拳,策馬離開。
她沒立刻回京,而是去看望了大師兄和嫂子。離上次分別,剛剛好過了一年。
“小舟來了?”大嫂見了她,很高興,“快進來。”
他們買了幾畝田,落戶在一個民風淳樸的村落裏。大師兄力氣大,去別人家幫忙打家具去了,家裏隻有大嫂在。一麵迎於寒舟進去,一邊道:“來就來了,還提什麽東西?”
“空手來怎麽像話?”於寒舟笑道,“大不了,回去的時候嫂子讓我提回去。”挨了嫂子一捶。⌒思⌒兔⌒網⌒
進了屋,她見到了嫂子生的娃娃。是個女娃娃,眉目像大師兄,英氣勃勃的,鼻子和嘴巴像嫂子,秀秀氣氣的。於寒舟稀罕地抱了抱,小娃娃挺乖,也不哭,還伸著小手往她臉上摸。
“這小丫頭好色。”嫂子見了,好笑道:“村裏有幾個娃娃,長得好看,逗她玩,從來不哭。長得黑黢黢的來逗她,她就哇哇哭。”
於寒舟也笑起來:“這麽小,就知道美醜了?”
“我和你師兄也稀奇呢。”大嫂道,“你坐著,我去叫你師兄回家。”
於寒舟在大嫂家吃了一頓飯,沒多待。大嫂和大師兄都是很豁達的人,隻道:“有空來瞧瞧我們。”給她裝了一口袋吃食,才叫她走了。
於寒舟回到京城後,鏢局裏的師兄們都問她:“家裏的事解決了?”她之前說親戚有麻煩,她有一陣子不能押鏢,現在師兄們見她回來,就關切問了一句。於寒舟點點頭:“都解決了。”
“那正好。”伍師兄道,“你歇兩日,後日有一趟鏢往陳州去。”
於寒舟笑了笑:“好。”
等她押鏢回來,就是八月份了。一回來,就有師兄說道:“有人給你送信,在你房裏放著。”
“謝謝師兄。”於寒舟說道,回屋去了。
有三封信,兩封是江府來的,一封是小王爺來的。
於寒舟先拆了江府的信。兩封都是二哥寫的,一封是勸她回家,說是不逼她嫁人了,老太太想她,父親母親想她,大家都想她,叫她回去看看;另一封卻說,江如雪和莊和睿退親了。
她看了小王爺的信,才知道怎麽回事。
小王爺記恨江如雪拿他說嘴,就不想她好。因她滿心都是莊和睿,他就從莊和睿這邊下手。得知江如雪對他有救命之恩,感情牽絆很牢靠,小王爺就想出一個歪主意。
他浪蕩慣了,一肚子的齷齪,竟然把他別院裏死心塌地的艾雀叫來了京城。允諾他,辦好一件事,他永遠寵他。艾雀叉著腰爭寵吵架的時候,很是辣眼睛,但是能被小王爺寵的男子,皮囊都是相當優秀的。艾雀身量高挑削瘦,不說不笑時,清冷邪魅,很能騙人。
他為了一輩子得寵,狠下心,捅了自己一刀,然後在江如雪外出遊玩時,跑到她麵前。江如雪看到流著血的艾雀,頓時放不下了,想盡辦法救了他。
小王爺這個主意很陰毒。如果江如雪不救艾雀,她就不是莊和睿心中那個善良的女子。如果江如雪救了艾雀,莊和睿心中也不會舒服——難道往後的時日裏,但凡有男子落難,她都要相救嗎?
情急之中,江如雪看了艾雀的身體。這一幕,就被莊和睿看見了。
這時候,莊和睿還沒想跟她退婚,他隻是要求她,以後不要再隨隨便便救人。江如雪覺得他看輕自己,咬著唇,並不應他。
莊和睿想了又想,沒辦法接受這樣一個妻子。就算他眼下接受了,可是心裏的介意埋下了,如果成了親,以後日夜相對,這對兩人都是折磨。
他將此事拿到江二老爺麵前說了。江二老爺既覺得女兒的規矩學得不好,又覺得莊和睿挺忘恩負義的,隻說會好好教導女兒,一個字也沒提退親的話。
倒是江如雪,被父母狠狠教訓一番,再看莊和睿時,冷嘲道:“我救了一條毒蛇。”
她也不願意再嫁給莊和睿。雙方商量了幾回,最終由莊和睿自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