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那般脆弱
柳惜寧若有所思,喃喃道:“她的命可真好。”
又有上官宇嗬護,還有李安澤死心塌地,如今,這遠在射聲大營的白展軒亦是在擔憂她。
怎麽個個男人都對她神魂顛倒?就因她有一個好看的皮囊麽?
白展軒沒發現柳惜寧黯淡的眼神,自顧自嘁一聲,反駁道:“你開什麽玩笑,她命好?她命差得要死好罷!三歲就沒了親娘,她爹也不管她,那繼母老妖婆跟一兒一女磋磨地她都差點斷氣了。真的,我就沒見過比她還慘的。”
柳惜寧問:“你跟她很熟?”
也不知為何,看著白展軒維護沈忻月的樣子,她的話問出口,心中便顫了顫。
白展軒回道:“熟啊!拜把子的交情能不熟嗎?”
柳惜寧顫過的心突地沉了幾分,她沒甚表情地閉口無言,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被沈忻月遇到了。
而她,除了父兄疼愛,什麽也沒有。
白展軒見她沉默,嬉皮笑臉地道:“你終於不哭了!快擦擦臉,鼻涕都糊到下巴上了,真夠髒的。”
被嫌棄的柳惜寧刷一下紅了臉,活這麽大,還沒在旁人麵前如此放肆大膽地不顧形象過。
除開鼻涕,眼淚也糊了一臉,發絲也散了一額頭,身前的衣襟全是淚漬,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她自我安慰:好在白展軒自個也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混世模樣,應該不會與旁人提起自己這丟人的事罷?這樣的話,自己這丟人現眼的黑曆史,也就隻有白展軒一個人知道。
如此開導自己一番後,她裝作若無其事,拿起手帕將麵部各處仔細擦拭,又將本就散了的發髻整個拆開,認真地重新綰了發。
白展軒一眼不眨地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見證她一絲不苟地一步一步將一背青絲綰成兩個圓圓的發髻,心中嘖嘖稱奇後,他問恢複成平素溫柔模樣的她:“我帶你去試試我新研究出的箭駑,去不去?這個能射一裏遠,保證是全大鄢射程最遠的駑。”
柳惜寧心中的陰霾散了大半,她本就曆來對箭器興趣濃厚,有機會率先見到最先進的箭駑,自然是樂意的。
她欣然接受了白展軒的邀請,等他取了帳中工具架上一個刻刀,跟著他出了帳篷。
——
風雪勢頭漸弱中,時日往前又過了好幾日。
曆安二十四年,三月十八,胡人第二次南下,攻入大鄢漠北,妄圖第二次洗劫整個和城百姓。
“報——”
一聲聲高亢嘹亮的呼喊隨著偵查士兵急馬狂奔,從大營一路疾馳到主帳跟前。
守衛利落地掀開門簾,將偵查士兵讓了進去。
“講!”
上官宇站在一個碩大的沙盤邊,正和秦意、柳肅、周恒推演著行軍,聽得“報”,立刻握著手中長竿直起身,等他開口。
“胡族六萬軍馬已過丁明關!”
這便是已入了大鄢境內,按腳程,不足一日皆可到達大鄢離胡族最近的城池和城。
上官宇麵色一淩。
偵查士兵離開後,幾人匆忙對視,心下沉了沉。
按探報,胡人現下至少二十萬軍馬,如今卻隻出來六萬,意味著大批人員還留在胡族境內。
幾人將目光落在剛才推演的沙盤之上,誰也沒有出聲。
半晌後,柳肅皺眉打破沉默:“怎和當初一番模樣。”
秦意聞言,再次將目光落在上官宇麵上。他麵色蒼白,嘴唇褪盡血色,額間似還浸著細汗。
秦意暗歎一口,上官宇這番心病未消的模樣,可怎去親自迎戰?親自去那鄴蘭城?
他撇了一眼更漏,在上官宇愣神中去門外吩咐了一句什麽,再回來看著沙盤。
按幾人討論,胡族探知大鄢已派兵來漠北,應是比初次侵犯時來人更多才更有勝算。初次便是來了六萬,若這次多派兩萬,則留其大本營的軍馬則堪堪一半上下,也比當下能好不少。
而大鄢此次派軍十五萬,若以六止六,餘下九萬,除了大營需得一萬做留守,隻八萬可用。
以八萬擊十四萬,恰如六年前,五萬去擊十萬。
翻天山本就險中求勝,翻過去後後援亦難以未繼,隻得速戰速決。
對方出其不意,他們先前推算的方案則不能貿然用上。
於是,秦意開口道:“不如用第二個,誘敵深入?困其在和城。”
柳肅點頭同意。
上官宇微一思索,提議道:“夜長夢多。若對方在和城探得,我方隻留了一部分守城,屆時鄴蘭城恐有準備,我們再去進攻,豈不更難。”
“同意。”周恒附議道。
一時間商討陷入膠著。
速戰速決有優勢,靜觀其變亦更有勝算。
直到沈忻月進帳,其餘三人退出大帳歇息片刻時,這番討論仍舊未得出結論。
上官宇見沈忻月進來,目露詫異。辰時剛過,這個時候並非平素她來督促他用膳之時。
他走上去牽他的手,問她怎麽來了。
沈忻月回握他:“我想你了,便來看看你。”
上官宇眉眼動了動,目光往帳外一撇,勾唇笑笑。
“我哪有那般脆弱?要你時時盯著。”
他這話既說給沈忻月聽,更是說給自個聽。
他從接到胡人入境的消息起,通身便因激動而微抖,心髒跳動地實在太快,一個心虛浮在空中,遲遲不知該落在何處。
沈忻月笑:“我知道,雲璟哥哥是最厲害的。”
平素她若是說這番話,上官宇會認為她意有所指。今日看她眼中清澈透明,亮如星輝,麵上的笑容亦是幹淨明媚,他心知,她說的是正事。
“這麽信我?”上官宇挑眉問。
沈忻月毫不猶豫地點頭“嗯”了一聲,然後上下打量他。
即使是在帳中議事,上官宇也是整日戎裝加身的。隻頭盔被放置在寬大桌案邊上。身扣泛著魚鱗之光的銀甲,內著黑袍,黑白兩相糾纏,寒肅之氣更甚,讓他沉臉時那份高深莫測更添了幾分凜冽。
沈忻月將上官宇拉到長案邊,平素二人用膳的地方。她請他坐下,而後去替他沏了杯熱茶。
上官宇看她從兜口掏出自帶的小荷包,往茶裏放了點東西,不知她這一舉動是何意。卻在她遞來時,仍舊乖順地接過飲下。
竟是一杯花茶。